有两个与他交好的人围了上来,那姓张的摇了摇头,向刘灿看去,刘灿冲他点了点头,他一怔,也点了点头,心中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这刘大郎怎么能这么镇定?他正要说些什么,那虬髯大汉已开口了:“诸位都来画个押吧。”

    “……画、画什么押?”

    “诸位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热大着胆子,互相用眼神比划着向那边靠了过去,一见那纸上的内容,几个人就唬了一跳,一人失声道:“这不是谋逆吗?”

    他这么一喊,众人都是肝胆一颤,几个本来要靠近去看的也僵在了那里。那大汉一笑:“这位先生说的什么话?史将军对陛下最是忠心,怎么会谋逆?不过知道几位对史将军有些误会,才有了这张纸,诸位可以放心,只要诸位画了押,以后史将军就知道诸位的心思了!”

    “那上面写的什么?”有人低声问道。

    “要、要向史弘……将军效忠……”早先看到的热低声回答,后面的人顿时被唬住了。在这个时代,向某位将军效忠的事真的非常常见,可起码在明面上,大家说的还是向皇帝效忠,更不要说他们本来就是簇拥在刘承佑身边的了,这个押一画上,那就等同于叛变了。

    “谁要第一个前来?第一个上来的,史将军对他一定印象深刻的。”

    这话一出,有的人心中就是一动。他们簇拥在刘承佑身边自然没想过要害他,但要说有多少忠心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别的大佬自己身边已经围了一堆人,他们想要过去也插不上队,可以说是在无奈的情况下才来换个大腿抱的,若是能改换为史弘肇……看起来倒是更好一些?

    不过就算这么想了,此时倒也没有人立刻就跳出来,再怎么说,这点脸也是要的。

    “真没有人过来吗?若是没有,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一把抓住最前面的人,那人吓的魂飞魄散哇哇大叫,“你做什么?你放手!放手!陛下、陛下一会儿就会来了!你们、你们!”

    他话没说完,就感到脖子一凉,那人顿时如同被卡住了脖子似的止住了声音,再之后两眼一翻,僵了一下,就这么昏了过去,然后众人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原来就这么片刻功夫,他竟被吓尿了!

    “什么玩意!”虬髯大汉皱了下眉,嫌弃的把那人丢到地上,“把他拖到一边,别在这里恶心人,还体面人呢,史将军手下怎么也不会有这样的货色!我不怕告诉各位,也不要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我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必然做了准备的,所以各位还是过来画个押,大家都好。要不然……”

    他又笑了一下,他本就长的凶恶,此时再这么笑,更是吓人,有些胆小的当下就抖了起来,虽不至于晕倒,可也是频频吸气,脸色惨白,随时就要不行的样子。

    “还是没有吗?”那虬髯大汉说着就又要伸手,离的近的一个眼看就要抓住自己,想要后退,却又死活动不了,紧张之下终于大喊一声,“我画!”

    虬髯大汉一怔,随即道:“这位先生倒是想的透彻,既如此,请吧。”

    说着比了个手势,那人哆嗦着就要上前,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他回过头:“诸位,不是我对陛下不忠心,而是、而是……诸位想想,这是哪里,我们又是怎么来的?”

    他一说完,就有人叫了一声,其他人也先后反应了过来。这里是皇宫,虽然已经快出皇宫了,但这里还是皇宫!而他们,都是接了刘承佑的传唤过来的!虽然传唤他的不是刘承佑本人——这也不可能,但的确都是宫里的人,而现在,他们面对的却是史弘肇的人!这说明了什么?

    在这里的虽不能说是个个聪明秃顶,但大多也都不愚笨,反应过来都是面色如土,有对刘承佑忠心的,当下就失了神:“陛下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做出了那人神共愤之事?”

    虬髯大汉没有理他:“各位既然都明白,那就过来画押吧。”

    “我问你们陛下怎么了?”那人冲了过去,大声道,“你们到底把陛下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能在这里?为什么来的不是陛下?”

    “回去!”

    “你们先回答我!”

    “回去!”虬髯大汉瞪起了眼,但那人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若你们真敢,就把我杀了吧!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那人梗着脖子,往前挺着,拿枪的士兵后退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回去!”

    “你杀呀!你杀呀!你……”

    ……

    “你竟然杀了罗凯!”一人失声叫道,然后又是一阵死寂。

    就在刚才,罗凯不断的往前顶,那士兵因为早先的后退也觉得丢脸,持着抢也往前逼,两边碰到一起,那枪尖竟扎进了罗凯的胸口,那罗凯正情绪激动呢,胸口一凉还没反应过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发不出声了。

    见血了!

    杀人了!

    罗凯真的死了!

    本来还会鼓噪的,还会吵闹的,还会害怕的众人,在这一瞬间都怔住了,就连刘灿也下意识的挺了下身。真的死人了?这不是刘承佑安排的?若是真的,怎么也不可能有人死吧,特别还是一个看起来对他无比忠心的,若是假的……

    她仔细看了一下罗凯,暗暗的摇了下头,这是真的,罗凯,是真的死了!

    难道这些人,竟真是史弘肇安排的?

    “这就是例子,诸位若不想像他一样,还是一个个过来吧!”虬髯大汉冷声道。

    ……

    “还有人想不开吗?”

    刚才那个就站出来的人走了过去,默默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226章 红枣粥 (三)

    空气里还带着血腥气,早先的尿骚味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了,在第一个人画押后,又有两个人上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看那两人的神色,虽面色惶恐又隐隐的带着一些兴奋,恐怕是早有这个心思,不过剩下的大多是惶然。

    说他们就是忠于刘承佑,倒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迷茫。史弘肇的人能来到这里,那一定是宫里各个方面都打点妥当了;而做下这种事,那简直就是要谋反了!这日子好容易平稳两天,岂不是又要乱了?而最关键的是,史弘肇能谋反成功吗?

    如果真能一举成功,大家跟着他走下去也就罢了,可关键的是,就算不提杨玢王章,还有郭威啊!他现在做这种事,焉知不是在最后时刻拉拢自己的势力?一想到自己要陷入这样的漩涡里,众人更是不知所措。

    跟在刘承佑身边的这些人,固然有像郭子允这样被排挤的二代,但更多的是官职清闲,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的。在这个时候,有那有风骨的就想着大不了一死,有想着投机的则想着拼一把也没什么,不过更多的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不去签字,这显然是不行的,可要签了,这以后又会如何?

    他们在这边纠结着,那大汉却不管不顾,这一个签了,就叫下一个,离的越近的,脸色大多越是难看。终于有一个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位将军,这位将军,小的不过是礼部的一个小官,当不得大用,这位将军就绕了小的吧!”

    “礼部的?”

    “是是,礼部的。杀不了贼,写不了文章,不过是混日子的!”那人露出哀求之色,后面有人不忍,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一声叹息。

    “废话少说!不管你是礼部的兵部的户部的,今天既然来了,就都要来画押,若不然……那就先想想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吧!既然你开口了,那就先来吧。”

    “这位将军,我、我、我……”那人听了这话顿时抖的厉害,而那边已有一名士兵过来,将他拽了起来,那人虽连笔都拿不成了,可最终还是被强按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他就嚎啕大哭,听的众人更是酸涩难受。

    一个又一个的被拉了上去,很快,就要轮到了刘灿了。此时,她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早先,她一直认为这是一场戏,是刘承佑安排的一次试探,可现在看来,却又不太像。不说别的,就刚才那位,若真是试探,又怎么会死?

    她和这些人并不怎么熟悉,不过因为也见过几次,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刚才那个死的,应该叫马合一,是司天台的提点,为人有些狷介,并不太受刘承佑待见,不过因为在风水八卦上有些造诣,这才常常带他出来。

    可不管他早先是不是受待见,在这个时候如此忠心耿耿,若只是一场试探,又怎么会真要了他的性命?她刚才仔细留意了那领头大汉的神色,虽有些诧异,却没有多少害怕后悔的样子。

    那么,这是真的史弘肇出了问题?

    在她的记忆里,历史上是没有这么一段的。但现在历史早已有了改变,史弘肇变了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她要如何做?

    她正想着,感到身后有人拉扯,回过头就看到了郭子允。

    “思之兄怎么看?”郭子允小声道,她摇摇头。

    “那思之兄觉得要如何做?”

    刘灿抿了下嘴,她对刘承佑没什么忠诚,对史弘肇更是没有。可如果这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介意先签个字,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的事混过去,再之后,自然有别的办法。但如果这是假的呢?如果这还真是刘承佑的一次试探,她这个字一签,早先的所有计划都全盘介休了!

    “你,过来!”

    刘灿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叫你呢,还不快过来!”

    “这位将军贵姓?”刘灿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那大汉皱了下眉,“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将军错了,现在我既然要在这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以后,也就是史将军的人了,将军既然就是史将军的部下,那咱们就是同僚,自然要好好亲近亲近。”

    她这话一出,前面后面人的脸色就各异了起来。有的暗暗后悔,想着自己早先怎么没想到这一茬,有的则面露不齿。他们这些虽不是个个忠心,也都觉得到了现在讲究不了太多,可怎么也没像刘灿这样,竟然就这么公开拉上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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