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灿一笑:“舅爷误会了,我不是说李英磊,而是说宋子辰。杨相要收买宋子辰,我还能想到原因,可若说他要杀了宋子辰……这个,我一时真想不到原由。”

    “也许是宋子辰知道了他不为人所知的事情。”李业冷哼了一声,现在他对杨玢是厌恶至极,真真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刘灿笑了笑,没有说话。杨玢是什么人,宋子辰又是什么人?这里面说李英雷知道了杨玢什么秘密还有可能,宋子辰也知道了……简直就是离奇小说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杨玢觉得利用完他了,怕他将来暴露自己,所以……”刘承佑看了李业一眼,慢慢道,他们都知道宋子辰曾经给过一个谋划,他们几乎就要采纳了。

    “有这个可能,但陛下,若真是如此,杨玢大可让他消失,没必要闹的这么沸沸扬扬。说句不该说的,哪怕宋子辰活着说他同杨相怎么怎么样,都不如现在的影响大。”

    “那以思之来看,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其实是臣……”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承佑制止了:“思之不用再说这话了,朕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的!不说别的,你又怎么会知道宋子辰和李英雷的关系,又怎么会想着要去杀他?若是你在开封能如此干净的杀掉一个人,那有太多人让你杀了!这点分辨能力,朕还是有的。”

    “陛下英明,臣就是举个例子。只是陛下问臣的看法……这就臣的看法了,臣觉得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谁在这次的事情中获利最大,恐怕谁就是凶手了。要说究竟是谁,臣实在是想不出。不过臣觉得目前来说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

    “臣说句不该说的,虽然这件事非常突兀并且令人困惑,但对陛下来说,却是件好事。杨相和王相在这件事面前都要有所退让,而在这之前,若臣所料不错,他们必会同郭威大将军达成一定的协议……”

    “你得意思是这件事会被压下来?”刘承佑站了起来,李业也是一脸怒容,刘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没有发疯,就算没有昏招频出,这一对舅甥怕也是没什么出路,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实在不适合在朝中混啊!

    “这是臣想的,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是如此。”

    “思之这么一说,倒也不得不防,朕明白了,这就派人将这事扩散出来。还有什么,思之一并说了吧!”

    “若臣想的没错,这次的事恐怕还会牵涉到史将军那边,陛下不妨静观其变。将来不管谁求到陛下这里,陛下做一些交易就好。”

    这一番话,刘承佑是懵懵懂懂,李业是完全就没听懂,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因为刘灿的语气,好像这是非常简单、非常浅显的道理。

    之后的发展,果然就像刘灿说的,郭威是想压一下的,但到了这个程度,也不是他想压就能压下来的。不说刘承佑刘灿旁边的工作,就是一般人也喜欢这个题材。谋杀、内奸、悬疑,就是在现代,好好运作一番,这也是个不错的题材了,何况在这基本没什么娱乐的古代了,还有一些人甚至私下编了段子,在这段子里那真是又加了各种调料,最后连杨玢调戏宋子辰妻子的传闻都出来了,虽然各种离谱,可这就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哪怕风声紧些,也愿意自动自发的传播!

    杨玢就是再有威严再有权势,在各种段子里也是狼狈不堪,指使手下抓捕一些,只闹得更为沸腾,而刘承佑也趁机加码,搞得杨玢在朝上都不是太敢开口了。他不说话,他这一派戏的包括王章包括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刘承佑有生以来体会到做帝王的权势!

    不过他这兴奋感没维持几天就被史弘肇打压了下来——一直以来史弘肇都是被杨玢王章等人打击的,特别是在朝上,在别的地方他还能拼拼蛮横不讲理,在朝上……他一个武将怎么可能是一堆文臣的对手?郭崇?郭崇那次一是人品大爆发,二来占着理,不过最重要的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那之前,杨王一系都没有太重视他!可史弘肇是不一样的,毫不夸张的说,杨玢对史弘肇的留意甚至超过刘承佑!他手下自然把他研究了又研究,等有需要的时候一起发难,史弘肇就算武功盖世,中气十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徒呼奈何!

    而现在杨王不行了,史弘肇难免要嘚瑟一下,特别是杨玢最近又处处受难,他这时候要是不上来说两句,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了!但他刚一开口就被郭威打击了!郭威不是从语言上打击他,而是从事实上打击他!直接拉出了两个军事上的违规犯律事件要求处置他,当时刘承佑看戏看的正高兴,一见史弘肇受挫就想点头,不过总算他及时想到了刘灿的话,皱着眉想了想:“史将军劳苦功高,这次的事虽说不太合规矩,却也情有可原……”

    “陛下!”杨玢那边的臣子站了出来,“若事事都以情来论,那国将不国,法将不法!还望陛下依法办事!”

    “好一个依法办事,那不知杨相与舅爷那边的谋主接触,是依照的什么法?难不成,还真是拿谋主的妻子秀色可餐?”

    “史弘肇,你说话注意些!”杨玢满脸通红,虽然这样的传言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早先那最多就是些小道消息,而现在,史弘肇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杨玢虽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气的双手发抖。

    “我不过是说了大家都在说的,杨相也不用这么生气嘛。若那妻子不好看,你再换个好看的也就是了。”

    “史弘肇,这是朝会!朝会!是朝廷议事之地,你再如此……陛下,请逐史将军出去!”

    “陛下,杨玢身为一国首相之首,却行事不公,臣建议革去杨玢同平章事之责,以儆效尤!”

    ……

    第254章 烈酒 (十三)

    杨玢史弘肇过去喜欢拿刘承佑或朝中之事做筏子,这次却是鲜少的自己动手直面对方。而且两人各有一帮手下,很快的纷纷加入战团,直吵得你死我活。在这里杨玢一派有道德缺陷,史弘肇却有军事把柄,一时间倒是口沫与辱骂齐飞,牲口与亲属一色。刘承佑假模假样的说了两句别吵了,然后就坐在自己的龙椅上津津有味的欣赏了起来。

    他的这个样子,争吵中的两派人马当然没有留意,却被郭威看在了眼中,当下更坚定了离去的决心——这个浑水,谁愿意淌谁上吧!而在同时,他也对刘灿重新琢磨起来了——早先朝中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是记得的,现在不到一年,却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若说全部都是刘家的功劳也许有些过,可他们绝对起了大半作用。那么在宋子辰死这件事上……他这么想着又摇摇头。刘家也许早同宋子辰有过节,可要想杀他早就能动手了,他能活到现在充分说明了刘家没把他当一回事。早先不杀,现在更不会杀了——当然,他之所以会这么笃定,还是因为他不相信刘家能在开封把这事做的这么干净。

    而此时,刘灿也在自己的书房思忖着这件事。宋子辰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也是一件怪事,而且这件怪事还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一次是李十三,这一次是宋子辰;李十三是他们都想杀的,而宋子辰他们虽没有想杀他,也开始针对他做布局了。而这两个人却都在他们要动手的时候死了,要说这里面没有联系,刘灿是不信的。可要说有人一直关注着他们……

    刘灿脸色一变,很少的感觉到了害怕。一股势力,一直关注着他们,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势力?这样的势力如果……她长长的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中国历史上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慈航斋之类的地方,就算正史没有,总会有些小道消息、野史流传的,但她从未听说过,这就是没有!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比历史知识她也许还很浅薄,可要比小道消息……他们做导游的就是干这种事的啊,没有还要编出来呢!

    没有这样的势力,李宋的事情应该只是一个或者一小撮……想到一个人她眼前一亮,把王森叫了过来:“和阿草,你这边最近有联系吗?”

    “有的,上一次他那边报消息就在四天前,一切都好,没有特别的事。”

    “叫他来见我。”

    “……是。”虽然有些惊讶,王森还是没有异议。他平时虽然话多,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阿草是在第二天来的,他穿了件府里下人的衣服,驼着背,低着头,就和府里的下人一样,若不是他残缺的右臂,若不是他和王森一起进的房间,刘灿简直要不敢认他——就在五年前,这个少年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还像一把剑锋利刺眼,令人不可忽视,而现在,简直可以让任何人忽略。

    刘灿挥挥手,让王森先走了,然后看着对面的阿草,越看越惊奇。此时的阿草完全就像府里的下人,面对她的时候局促、不安、胆怯。没有最初见面时的倔强,没有之后的坚毅,更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锋芒。

    “阿草?”

    “……教官。”他小声的应了一声,带了些微的忐忑,刘灿皱了下眉,“宋子辰,是不是你杀的?”

    阿草身体微微一僵,然后点了下头。虽然有这样的猜测,可是真当他承认的时候,刘灿还是充满了惊奇,她想了想道:“李十三……也是你杀的吧?”

    阿草再次的点了下头。

    “你还杀了谁?”

    “教官问的,是全部吗?”

    “全部。”

    “很多是没有名字的,还有一些我没记住。”

    “那就说你记得的。”

    “李阿白,曹子穗,冯中,张兆福……”阿草开始背人名,一开始她有些茫然,在听到张兆福的时候她神色一动,再之后又听到两个人名,她心中就有数了。那个张兆福是曹州的豪强,却最擅长两面三刀,对着他们各种臣服,转眼却又能和朝廷勾搭的热火朝天,偏偏这人表面功夫做的好,手段又够紧,他们一时不好下手,毕竟还要给曹州其他人做个样子。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兆福死了,死在了妓院,而且还相当不体面——一直到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那个家财万贯孔武有力的男人喜欢老妇!

    张兆福死后倒是有一些小道消息说到他们刘家的头上,但他死的实在是太惊悚了,人们更乐意谈论的是他的死因他的嗜好,对于刘家倒是集体忽略了。另外几个也和张兆福的情况差不多。要说这种事情她早就应该怀疑了,可一来时间分散,二来地点跨度很大,第三,阿草说的这些人,还有很多事她不知道。

    “你说的这个李阿白是什么人?”

    “是妓院里的一个掮客,因为看出了点端倪,我们就把他杀了。”

    他说的很随意,刘灿却从里面听到了一个词:“你说,我们?”

    “是。”

    “还有谁?”

    阿草抬起头,在这一刻他的卑微与忐忑都不见了,他站在那里,虽然还是恭敬的却不再卑贱,他拱了下手:“我们的名单,王科长那里都有。教官只要找王科长要一份即可,但还请不要对王科长说我们做了什么。王科长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灿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此时面对的好像不是一个学刀少年,而是一个现代特种兵或者某个武侠小说里的杀手组织的头领。她想了想,让阿草坐了下来:“我早先把你归到正堂,并没有想让你做这些事。”

    在最开始阿草是一直跟着他们的,虽然他很少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可他们每次领装备都有他一份,每次出去,他也都知道计划。不过当他们真的行动的时候,阿草就消失了,这也是她故意为之。早先在邙山的经历令她知道,什么时候都安排个后手比较好,而阿草,则用事实证明他会是一个很合格的后手。

    一开始只是阿草一个,后来她又给阿草配了一个。毕竟有个什么事有人商量一下总是好的,而且万一有意外,也总有个来报信的,那个人是个女生,她还记得叫周芳,那时候周芳还没有从演武场毕业,但阿草说她合适,周芳也愿意,她就没有多管。

    再后来他们到了密州,不再东奔西走,她就把阿草归到了正堂那边。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阿草搞暗杀,她非常清楚这种东西能用,但绝不能常用。而阿草的身手、学到的东西很显然又是不太适合普通部队的,所以经过思忖,她把他放到正堂。在一开始她还想过是不是要阿草做正堂的科长,毕竟在这方面他更有经验,后来是考虑到阿草的性格这才没有选他。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是享受科长待遇的,而且他自己领了一队人马做事,据他所知,王森也不是太管他。

    她一直认为他在做情报却不知他早就杀上了人。

    愤怒吗?有些,因为阿草所做的并不是她命令的,这算是自行其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喜欢这种下属。但在同时,她又有些疑惑,因为阿草实在是太平静了,他没有丝毫的不安胆怯,就仿佛他做的是再理所应当的事情。

    “为什么?”

    “教官指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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