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通道中,猛然绽出了纯澈的光。
    高高扬起两道光翼、全身绽放着光辉的安南,宛如流星般一往无前刺入到了灰暗的领域中。
    “果然是你,弗拉基米尔。”
    手持三色权杖,闪耀着光辉的有翼人形悬浮于空中,发出带有重叠回音的声响。
    弗拉基米尔只是将崇高假身的影响范围缩小,护在他的身边。
    “哦?”
    他发出低沉而给人以寒冷感的声音:“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陛下?”
    “——自然是,最开始。”
    安南答道:“在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在塞利西亚刚被他送下地牢后不久。
    安南的咒缚,【天使的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痛感。
    他清晰无比的看到,地下猛然间亮起了一个极闪亮的红色人形。
    这是【背叛者】出现在他身边的证明——而那正是在弗拉基米尔出现的瞬间。
    在感知到对方的同时,安南就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感。
    再加上塞利西亚刚被送下去……
    完全不需要推理。
    安南直接就能猜到,弗拉基米尔多半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了大公府的地下。
    弗拉基米尔是黄金阶的超凡者,而且在黄金阶中也是偏强的那一类。
    原本卓雅他们就打不过弗拉基米尔,在他进阶之后更是如此。再加上,弗拉基米尔身上闪耀着的红光,已经证明了他的立场。
    于是安南直接制止了卓雅等人下去查看的行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他直接派遣了最强大的维克多前去迎击,拖延时间……并且开始召集玩家、让他们在大公府内集合,而自己则脱下衣服、再度使用了“仪式法术:天车之痕”。
    他才刚从黑岩咒窖回来不久。
    尚未迎来新的黎明,因此他残余的秩序法力已然存量不多……能战斗的残余时间也不算多。
    ——但他必须战斗。
    玩家并不是士兵,他们不可能做到令行禁止。即使安南发起了紧急召集,他们也不会立刻做出反应……这是由他们本身的特性所决定的。
    既然安南要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热情,来单纯的维持“兴趣”,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对他们强求纪律。
    而且就算玩家们被安南集结过来,以他们如今的等级、直接对抗弗拉基米尔……胜算也是依然堪忧。
    可安南不能逃走,他也不想逃。
    大公府不容有失,这与凛冬公国的稳定息息相关。地牢与霜兽更不能被破坏——那只会引起第二次国内动荡。
    而在等待支援的空余时间,就由安南自己顶上。
    他不需要击败敌人……只需要拖延时间。
    开启“天车之痕”,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突然秒杀。
    “……从最开始吗。”
    不知为何。
    听到安南这话后,弗拉基米尔却是沉默了一瞬。
    他微微眯起眼睛:“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等一下。
    ……你又明白啥了?
    看到弗拉基米尔这反应,反倒是安南有点茫然。
    但总之,玩家们还在集结中——姑且是能拖则拖。
    安南自然也不会反问弗拉基米尔,把他误解的东西戳破。反倒是顺着弗拉基米尔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真相已然不言自明。你当年从我这里离开时到底是如何想的、如何计划的,我不用询问塞利西亚也已经知道了。唯有在对事物所知甚少的情况下,【询问】本身才有意义……如同消灭证据的行为本身,就可以作为证据一般。
    “你在看到维克多之后,就决定不再隐瞒——想必是你已经意识到‘在自己抵达此处的行动被发现之后,安南已经足以推断出剩余一切真相’这种事。
    “弗拉基米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事实上,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言语。
    大概就是在对方说了一堆东西之后?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没错? 你说的正是我想的”。
    但奇妙的是,弗拉基米尔还真吃这一套。
    满面伤疤的老人沉默良久? 感慨道:
    “……我也的确想过? 昔日安南殿下是否早就知道了一切,才会放我离开。
    “如今看来? 当真如此。这正是陛下所擅长的‘钓鱼’之技法。只是被钓出来的鱼,不只是那些争权夺利之辈、那些短视而又愚昧的贵族……还有我自己啊。”
    ……果然如此。
    弗拉基米尔从最开始就已经是蠕虫信徒了。当时一周目的自己? 选择让弗拉基米尔来执行这个任务? 一方面是为了勾引那些心怀反意的冬之手与地方贵族出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弗拉基米尔这个不稳定要素“流放”到远处。
    以免在自己进入二周目的时候,被其误导或是欺骗。
    ——不愧是我。
    弗拉基米尔的反叛,竟然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甚至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作出了推断。
    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弗拉基米尔只是拄着手杖? 回头望了一眼塞利西亚。
    他沉声道:“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 但也暴露了我的弱点。
    “若是三十年前,我在梭罗尼克看到我之前,就会直接将其杀死、转而离开,你逮不到我、也看不见我。
    “可在下手之前……我想,或许应该给他一个告别的机会。应该让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以此满足他小小的心愿——为我而死。
    “我明明知道人是会变的,却还在以那小狗从前的模样来想象。听闻人说? 人老了之后就容易变得优柔寡断,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等等? 你真不打的吗?
    你再唠一会,我的变身时间都快到了啊?
    安南反而有些犹豫了。
    早知道能和弗拉基米尔聊这么长时间? 他就不变身之后再冲下来了……光是用聊天来拖延时间? 就已然能够达成目的了。
    而如今聊着聊着? 身上遮掩身体的圣光突然没了。
    是、是不是会不太好……?
    但弗拉基米尔在感叹一番之后,依然没有向安南发起攻击。
    他反而是收起了崇高假身,向后退了半步、深深望了一眼安南:“好在这份错误来的足够早,因此还不够致……”
    弗拉基米尔的话还没说完。
    完全不给安南与维克多反应的机会,整个人毫无预兆的突然虚化消失——如同被焚烧过的相片般、身体破碎为灰烬。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节指骨。
    “……逃走了?”
    安南愣了一下:“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跑啊?
    明明占据优势的是他才对……
    “这是梦界潜行,陛下。”
    维克多一眼就认出了弗拉基米尔的手段:“那并非是他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是梦界的投影。或者……他也可能已经舍弃了这个世界的身体,将自己转化成了梦界生物。”
    “……梦界生物啊。”
    安南眯着眼睛,解除了自己得变身效果:“倒也不算陌生了。”
    他前不久才用关于“凛冬”的创世之隐秘,直接在梦界怼死了一头大蜘蛛。
    而且玩家们使用的躯体,同样就是梦界投影的一种。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安南总感觉……弗拉基米尔似乎在畏惧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他已经能够随心所欲潜入梦界,就不该畏惧老祖母的威慑力。更何况,老祖母至今还没有睡醒……而安南作为白银阶,他手头没有贤者之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弗拉基米尔。
    反倒是弗拉基米尔有非常多的方式给安南造成麻烦。
    但他不仅没有对安南发起攻击,反而在安南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手过一次。安南稍微表示出强势一些的征兆,他就立刻选择退避。
    那绝对不是尊敬。
    背叛者的标识明亮如火。
    他是在忌惮……或者说,在畏惧安南。
    可问题来了。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安南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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