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见了他,也是欢喜。戏言:“这回可长大了吧?呼敦才说,你和李遵顼的女儿……”完颜康大惊:“开什么玩笑?我一直以为他是厚道人!我跟那丫头的哥哥更熟一点!”太子笑道:“是么?”完颜康左右看看,问道:“呼敦来过了?”

    太子道:“放心,没有乱人,是吧,阿衡?”

    完颜康与徒单衡互相有点不对付,都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个招呼,然后一个脸往左、一个脸往右。也不知道为什么,徒单衡这么大的人了,跟完颜康呆一块儿,就开始幼稚了。

    徒单衡得承认,完颜康这趟差使办得漂亮,但是!“殿下可为世子这回的差使费了老大的心。朝里可有人嫌世子多事的,世子要小心。”

    完颜康道:“二伯吧?挑我刺?嫌弃精壮少、妇孺多,还要多费口粮养到来年?好呀,让他去还,明天上朝我就跟圣上讲,派二伯做贺喜李遵顼的使者,再带着这三千户去西夏还回去好了嘛!”

    太子正色道:“休要胡说,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说百姓呢?”

    徒单衡本来笑的,也赶紧不笑了。完颜康自知理亏,小声说:“我生那傻子的气!”

    “愈发胡说八道了,再傻也是二伯。咳。”太子咳嗽一声,也有点不好意思。

    完颜康再三确认没有乱人,才将李德任的信函交予太子:“这是那边李遵顼的长子给大哥的。”又悄声将李德任的情况跟太子说了一下。太子也露出了与李德任相似的表情。#世另我#

    将要说的都说完了,太子道:“有谁说你什么收买人心的,都有我,你不须担心。回来还有一事,等我这里有眉目了,再告诉你,放心,好事。”

    “我才不用担心大哥坑我呢。”这一点完颜康倒是挺放心的。

    直到此时,太子对完颜康一次出使的评价才达到了最高,也最终坚定了要彻底栽培完颜康之心。笑问徒单衡:“如何?”

    徒单衡小声嘀咕道:“不如何。”太子笑了,拿着李德任的信看完,又递给徒单衡,问道:“你怎么看?”又问完颜康,“忽都在兴庆府住得久,又怎么说?”

    完颜康道:“十分糟糕。”将一路所见都说了,又说李德任想法倒是不错,但是能不能干得过李遵顼,还是个未知。完颜康本人倾向于干不过。

    三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徒单衡忽然问道:“世下不好说,我看世子也不敢说,只好我来说了。请问,圣上那里,会如我们所愿吗?”三人一齐沉默。

    太子道:“忽都,你且回家去吧,此事不是一时能够有章程的。”

    完颜康心里一叹,心说,你们都想要帮李德任造他爹的反了,就是不想造自己爹的反。当下也假装啥都没想明白,愁苦着脸走掉了。

    徒单衡望着他的背影问太子:“您是不是太心急了些?揠苗助长可不是好事。一次出使做得好,可未必是真沉稳,万一是碰巧呢?”

    太子叹息良久,方道:“阿衡,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大金国的时间不多了。忽都这般年纪,在异国这几个月,并没有出错,这可不是碰巧能做得到的。”徒单衡也沉默了,是的,大金国的时间也不多了,内外交困,皇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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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康回到了家里,被合府上下捧了回来。包惜弱将他仔细看了一回,同每一次一样,都觉得他受了很大的苦楚。又骄傲于他这次差使办得漂亮,难得是求助了许多百姓。笑吟吟地催他去换衣裳,命人将箱笼都抬到他房里。

    完颜康换了一身便服出来,开始分派礼物。对外说是自己没捞到什么好处,其实还是有几样压箱底的东西,也没有全贡献出去。一路所见所感,都写成了笔记,当成作业交给了完颜洪烈。又给包惜弱一只盒子,里面是两朵雪莲。西夏靠近吐蕃西域,好些异域的药材倒比中都容易寻些。

    两人都笑纳了,完颜康顺手塞给梅超风一只小盒子:“陈娘子陪伴我妈辛苦。”其时高门大户对父母身边的仆役也是颇为关照的,完颜洪烈与包惜弱都说“他有心,你便收下。”

    梅超风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他出门一趟难道有什么奇遇?怎地出手变得这般快了?这是递给我一个盒子,若是一剑刺来,我哪里还有命在?

    摸一摸盒子,放到手里份量颇轻,也不好当面打开,想来完颜康还不至于害她。匆匆找个借口退下,打开来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细细分辨,居然也是雪莲的味道。梅超风暗骂一句:小滑头。

    那一厢,一家三口叙话毕,完颜洪烈有许多话要对完颜康讲,有表扬的、有鼓励的,还有以他为荣的、有叮嘱的,都忍下了。等到第二日,上完朝回来,完颜康正因出使日久,得了半个月的假,这才有功夫一起聊个天。

    西夏之行的评价,是正面的,这个不需要说太多。完颜洪烈给完颜康扔下了一颗巨型炸弹:“太子有意栽培你,这很好。但是他想明年送你往南边去,对宋国用兵。”

    完颜康自认已经大彻大悟,绝对不会懵逼了,这会儿还是懵逼了!

    毛?领着金兵去打宋国捞点军功?才吐槽过什么歪瓜劣枣的都能从南宋身上捞点资本,这就轮到我了吗?我为什么要打宋国啊?

    完颜洪烈心情有些紧张,在他看来,完颜康需要能领兵对宋作战,才算是完美的投名状。他也知道,明白了身世的完颜康,让他对付南宋,还是有一定困难的。完颜洪烈特别犹豫,好比看上别人家贞妇烈女的流氓,从了他,他就会认为得来容易,这女人不够坚定,不从他,他又心痒痒。

    捏了一下手指,完颜洪烈道:“你莫要着急,总要到明年,宋国岁币送不足数,才有理由。你若不愿,这还有三、四个月呢,我来想办法。唉,你年纪还小,多在东宫学学有什么不好?偏偏太子说你太聪明,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再在东宫也是蹉跎岁月。”

    完颜康低头望着足尖,轻声道:“南下?我明年也不过十六,看粮草罢。没意思。我去对太子讲,我宁愿去陕西。”

    完颜洪烈心里矛盾得紧,还是咬牙说:“这事儿交给我吧。”

    完颜康摇摇头:“你和太子,圣上听太子的。”

    完颜洪烈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讪讪地道:“那也好。我看太子的主意也正得很,怕难说服。”

    完颜康道:“他总要对我讲道理的。”心里十分忐忑,又担心太子讲出个什么道理来。那就……大概真的要被“锄奸”了,趁这半个月休假,再突击一下凌波微步吧……

    第45章 细分说

    想象一下,一个才得到部分谅解的完颜康,别过脸去就带着金兵侵宋,绝对会成为mt中的战斗机,仇恨拉得妥妥的,走到哪都是一张嘲讽脸。仇恨值绝对比正经的金兵统帅还要高一万倍,不前仆后继地弄死他不肯罢休。

    自打有了江湖上认为不入流的“迷药”悲酥清风,完颜康就不用再担心什么来自正义之士的烦恼了。现在又有高明武功傍身,更不会害怕“锄奸”。却不能完全忽视这样的情况。至少,他是不想与洪七公为敌的,即使不害怕他的武功。

    完颜康真正的政治启蒙,是东宫太子做的,如果太子认为需要去做这件事,完颜康是不会一力反对的,至少要见过太子,听听他说得有没有道理。换了完颜洪烈,完颜康只会相信他的阴谋。这大约就是对政治家的信任与对政客的不同了。

    放着假,也没说不允许他四处蹓跶,完颜康在家先自己考虑了几天,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然后跑到了东宫。

    太子看到他就笑了,对徒单衡道:“怎么样?我说着了吧?忽都一定会过来的。”

    完颜康与徒单衡相看两相厌。

    太子也不介意,招呼完颜康过来坐。他坐在一张罗汉榻上,正捧着个手炉子。完颜康见了便问:“怎么,你冷?体虚吗?”东宫的火盆烧得挺旺的,没有内功傍身也不至于这样。太子道:“久不活动,有些体虚而已。真羡慕你呀,将有活动的机会了。”

    完颜康趁机问是什么事情。太子也不避讳他,道:“正有一件事。”将要给他机会领兵伐宋的事情给说了。说完,也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完颜康的母亲是汉人,这个没什么,事实上,金国许多宗室姓着完颜,包括许多皇子,比如完颜洪烈本人,他们的母亲都是汉人。然而包惜弱是宋国人,她会对儿子有什么样的影响,这个就不好讲了。现在比较明显的一点就是,完颜康会心软。如果对宋国也心软,那就不太好办了。

    太子对完颜康,是寄予厚望的。

    完颜康心里倒真把他当大哥看,也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攘外必先安内,前脚出去打人,家里后院起火,是个什么道理?再者,相较宋国,不是蒙古、西夏更是威胁吗?”

    太子叹道:“你能想到这些是很好的,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没有看到啊。阿衡?”徒单衡对着完颜康呲了一下牙,去取了地图来,放到太子与完颜康中间摊开了。

    太子再给完颜康讲解:“你说后院,唉,我知道,我都知道,千头百绪,择要而行。后院还没坏到要烧房子。如果不出去打架打赢了,房子才要倒掉。忽都,情势紧急。你看。”

    说着,指着宋、金、夏、蒙的位置,问完颜康:“若你是蒙古人,将怎么做?”

    完颜康道:“自然是南下。”顺手划了两条路线,一条是经金、一条是经夏,最后肯定是要连宋一起吞了的。不需要读过历史,现在比较精英的上层,也会有这样的认知。

    太子又问西夏。完颜康想了想,道:“他们虽然悍勇,但是我看能自保就不错了。”再问宋,完颜康道:“自然是想着北上啦。”

    太子问道:“这三者,何者易,何者难?”完颜康道:“要我说,西夏最易,其次宋,其次蒙古。但是宋有世仇,很难合作,可如果我们跟宋、夏都开战,蒙古岂不要趁虚而入了吗?”

    太子道:“你忘了一条,这是四国,不是四个人在做游戏,有国家就有土地!蒙北宋南,我们在中间,是我们与西夏帮着宋国扛蒙古,”然后很丢脸地承认,“打蒙古,有些难。”金国这边扛着蒙古,那边宋国肯定背后捅刀,世仇嘛,不捅你对不起死去的祖先。打蒙古很难,兵力胶着,那么宋国就会捅得很欢快。不如去打宋,墙内损失墙外补,啃宋国,就是壮大金国,增强国力,好与蒙古一拼。相反,即使打赢了蒙古,也没啥收益,不划算。

    所以,与西夏的联合就比较重要了。或者说,必须与西夏保持友好关系。

    这不是拣软柿子,又或者是不知道谁是更大的威胁,完全是从情势出发,最优的选择。

    至于国内造反之类的事情,太子也比较担心,但是认为眼下只能从缓:“只要大金兵势不败,就不用太担心。忽都,择要而行,先保住国家,才能善待百姓。况且,也不是处处都败坏的。”

    就侵宋这件事情,对于金国来说,确实是性价比最高的。除了在岳飞那里吃了败仗,再就是完颜亮傻逼了一回,其他大多数时候,金国侵宋都是个低风险高回报的买卖。而且,除了几个牛人之外,南宋一直很好打。再者,打仗这回事儿,不是你不想打,别人就不打了的。蒙古人的先辈被金人虐杀,南宋更惨,这俩……怎么也不可能跟你哥俩好,金国不少“叛军”的背后,就有南宋或者蒙古的影子。

    完颜康低头不语。

    太子心里虽然有些担忧,也不催促他。反是徒单衡,有些嫌他不够痛快。在徒单衡耐心耗尽之前,完颜康终于说话了:“哥,我倒有些想法。”太子精神一振:“你说。”

    完颜康道:“我资历太浅。”

    太子笑道:“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还小么,多出征几回就好啦。明年你就十六了,到二十岁上,便谁也不能小瞧于你了。到时候,你再转回节度使也好,回朝也罢,天地就开阔。”

    完颜康道:“只怕有些事情不由我。”

    太子谨慎地问:“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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