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室中,一名沧桑老者坐定,视线扫过一尊尊傀儡,神情复杂,面露缅怀。

    这一尊尊傀儡,或血肉,或钢铁,或奥术,种类不一,皆流散着暴虐气机,匠心独运,栩栩如生。

    “老师,该出发了……”

    门外,一道谦恭声音响起。

    “吴回,我知道了。”老者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许久后,慨叹了一声,“人老了,果然比较怀旧……”

    这名老者,正是拂晓断崖第一傀儡师——范文。

    范文轻轻摇头,思绪纷飞。

    自赵文宣入主拂晓断崖,他的日子,就变得相当难过。

    赵文宣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实则处处倾向神都秘殿,吃相难看,令人不齿。

    别的不说,范文已有两年没收到优秀弟子,都被神都秘殿抢先选走。这新弟子吴回算是沧海遗珠,但只是心性不错,资质不过刚刚及格。

    傀儡材料则更是不堪,最近半年以来,他制作傀儡,完全是靠自己掏腰包。

    范文不傻,早早将陈登等门生送至月之暗面。

    不过,他自己却恋栈不去。

    范文之所以不愿离开,是年纪太大,拂晓断崖承载了他大半生的记忆,难以割舍。譬如这些傀儡,都是他亲手所制,却都难以带走了。

    近些日子,陈登写信催得甚急,且一干拂晓长老几乎都到了月之暗面,他也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前往。

    “陈登信上说,他已能制作七级傀儡了?这小子,在月之暗面是如何修行的?若是继续随我学习,恐怕要再过十年,才能制作出七级傀儡。”

    “看样子,是因为‘歼星者’和‘逐星行者’……前些日子的书信中,他曾有言,制作这两尊绝世巨物,虽然苦不堪言,但感悟良多,技艺大为精进!还有,他也曾言,观摩李仪制作武装,同样如灵魂洗礼,进境暴涨!”

    范文想到此处,脸上带笑。

    “这座月之暗面,修行圣地之名,名不虚传!似乎无论谁进入,都能脱胎换骨,跃龙门而过!”

    范文思绪纷飞,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曾想收李仪为弟子,只是被对方拒绝。

    当时,范文已感觉到,这少年绝非池中之物!

    不过,李仪出走后,建立月之暗面,打下如此恐怖的基业,却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如此,就亲眼看看,这月之暗面究竟如何!就是不知道,李仪会不会嫌弃我这把老骨头……”

    范文洒然一笑,做出决定后,心情轻松了许多。

    猛然间,一声长喝响起,如惊雷炸响,回荡山崖。

    “神机居谈九阴,求战范文大师,但求一战!”

    声音听着年轻,但极为张狂。

    “神机居?”范文的心情被打扰,脸色一沉。

    神机居,是帝国第一傀儡工坊,鼎鼎大名的六级傀儡——“霜地碎颅者”,就是出自于此地。

    而对范文而言,神机居还有另一重意义。

    他年轻之时,正是被神机居所逐出,当时还被打瘸了一条腿。

    众人都知道,范文喜欢驾御九翼殇天蜈来去,大多数人以为是排场,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是为了掩饰腿疾。

    范文曾和拂晓之主有过约定,只要他在一日,神机居的人就绝不可踏入拂晓断崖一步!

    “人走茶凉么?”范文沉默,忽然冷笑一声。

    ……

    “你是什么人?”吴回满脸怒容,大声训斥道,“有何资格挑战我的老师?”

    “你又算什么东西,胆敢这样和我说话!”

    谈九阴满脸阴鸷,忽地身形前掠,一记凌厉耳光挥出。

    啪!

    吴回避之不及,惨叫声中,一口鲜血夹杂着几颗牙齿喷出。

    这个少年,行事跋扈,手段更是狠辣至极!

    他这般行径,引人侧目,立刻就有不少学员围上来,个个怒气冲冲。

    “吴回,你没事吧?”范文快步走出,关切问道。

    “老师,我没事。”吴回摇摇头,他资质不佳,但心性聪敏,已嗅出一点门道,当即说道,“几颗牙齿罢了,一记恢复术就能重新长出。”

    范文点点头,视线没有看向谈九阴,而是落在其身后一名老者身上。

    “郑辽,又是你?”他面有冷色,声音森寒,“当年你陷害于我,害我被赶出神机居,自己却依旧未能坐上傀儡铁座……现在,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我只是个旁观者。”郑辽耸了耸肩,指向谈九阴,“挑战你的,是他!”

    范文不说话,视线移转,没有看谈九阴,而是不远处的赵文宣。

    “你倒是聪明,知道得有人点头,我们才能进来……”谈九阴讥讽一笑,“我想你也知道,有太多人离开拂晓断崖,需要杀鸡儆猴了。不凑巧的是,你就是那只‘鸡’!”

    他此言一出,围观众人脸色尽变。

    “这小子,在发什么疯?”赵文宣脸色一沉,面有怒意。

    这些事情,都是台下勾当,下面再勾心斗角,台面上却得一团和气。他实在没想到,谈九阴竟如此没有眼色,直接戳破那层薄纸!

    赵文宣知道,这消息一旦传出,或许会有一定效果,却会令拂晓断崖愈发人心涣散。

    “这小子,是不是和亡灵待得太久,连脑袋也腐烂了?”郑辽暗暗头痛。

    他知道谈九阴性子乖戾,也没料到他行事如此愚蠢,不计后果。

    “你是那柄杀鸡的刀?”范文倒是淡然,摇了摇头。

    “怎么,觉得我不够格?”谈九阴凛然而立,傲然道,“你制作出第一尊七级傀儡,是在什么年纪?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三岁,是制作七级傀儡最年轻的一人!现在,还觉得我不够格么?”

    范文沉默半晌,却笑着摇头:“最年轻?可惜,你不是……还有,我对你的挑战,实在没什么兴趣。”

    说罢,他拉着吴回,就要转身离开。

    没走出两步,谈九的声音响起,透着强烈恶毒,阴阳怪气。

    “还以为傀儡大师范文有多厉害,不过是个瘸子罢了。”

    吴回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刚想要拉住老师,却已经晚了。

    他清楚,“瘸”这个字,是老师的逆鳞,绝不可触动!

    “小家伙,你想一战,我成全你了!”范文猛然转身,字字铿锵道。

    ……

    演武台上,一老一少对立,围观者人山人海。

    “老家伙,说实话,你真的很愚蠢!”谈九阴一笑,面有得意,“明明知道我的目的,却自己跳出来。”

    范文一言不发,眼神森寒。

    没人知道,他答应应战,并非愤怒。

    郑辽是他的仇家,但那已是一个甲子前的事情,知者寥寥;还有“瘸”这个字,知道此字是他逆鳞的人,也是相当之少。毕竟,他身居高位已久,哪会有人敢骂他瘸子?

    这说明,对方对他调查透彻,且做足了准备。

    范文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对方就会变本加厉,直到逼自己应战为止!

    他不想被威胁,何况,也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虐焰怒斥者,出来吧!”范文低喝一声,魔法戒指闪烁,一道彪悍身影浮现。

    这是一尊血肉傀儡,身躯魁梧,膀大腰圆,气息暴虐粗放,犹如一尊蓄势而发的活火山。

    “燃!”范文眼神凝定,精神力化为无数丝线,灵魂控制。

    虐焰怒斥者仰天长啸,猩红怒焰卷荡翻腾,离火、烈焰、龙炎、熔岩等火系符箓缭绕,弥散着炽烈炎息,熯天炽地。

    “怒焰铠装!”一名少年惊叹说道,“有此甲护体,虐焰怒斥者防御刚强,已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之地?真是鼠目寸光!”谈九阴冷冷一笑,魔法手镯闪耀,一句黑色棺木浮现,坐落于地面。

    “棺材?”范文一愣。

    “让你瞧瞧,何谓真正的傀儡!”谈九阴冷笑,满脸桀骜,“此为——墓穴永眠者!”

    说话间,他的精神丝线射出,一只苍白手掌拉开棺木,露出一道苍白之躯。墓穴永眠者同样是一尊血肉傀儡,身上绷带重重,有汹涌死意和尸气缭绕,犹如坚固铠甲。

    “——战!”

    谈九阴一声暴喝,墓穴永眠者长嚎,扑掠怒击,动作灵活且刚猛凌厉,如同一头发狂的食尸鬼。

    砰!砰!砰!砰!

    怒焰和尸气交错,赤红和惨青碰撞,两道身影忽来骤去,在虚空中爆发出一连串暴鸣。

    两者交锋,不相上下!

    “都说拳怕少壮,法师难道也是如此?”谈九阴面露讥讽,“老家伙,我怎么感觉,你的灵魂扛不住了?”

    范文性情老道,没有答话,忽然抓住机会,怒喝一声:“——虐焰斥难!”

    虐焰怒斥者一指指出,身外狂焰缭绕,竟衍化为一头黑炎凤凰,长唳扑杀,气势恢宏。

    嗷!

    顷刻间,墓穴永眠者笼罩于重重烈焰,哀嚎不已。

    “——暴死之令!”

    谈九阴冷哼一声,墓穴永眠者转头,嘴巴张大,一道惨青髑髅之影喷吐而出。

    “这是什么?”范文脸色大变,那一道髑髅之影,竟有死亡嚎叫、幽冥怒嗥、灵魂吮吸、意识摧毁等多重死灵效果,杀意凛冽,摧枯拉朽。

    顷刻间,那道髑髅之影犹如阴风掠过,顺着道道精神之线,扑向了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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