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白墨川自然的低头,看着手指上那个圆环。
    看起来非常朴实,甚至没有什么装饰,特殊的地方是它有三层,金、白、金的组合,一眼看上去,像是戴了三个光面的细戒,其实浑然一体,光是要将这两种金属自然的双份融合,根本就是繁复非常的工艺,除非特别订制,一般市面完全不会有这种劳心费力的款式出售。
    “噢,这是我和我妻子的婚戒。”白墨川低声道,比较起平时的冷静淡然,他的语气柔软了很多。“六年前在法国定的。”
    老教授眯着眼,微微惊讶于这位同行的后辈少见的语气,有强大的实力却低调、内敛、谦逊得让所有人喜欢,现在又多了一份对婚姻的忠贞,老教授就觉得印象更好了,“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喜欢这种类型的戒指呢,今天在沙特老皇宫为我们讲解历史的那位沙特女士也戴着类似的款式。”
    说着,老人又打开手机屏幕,寻找着相册:“据说她是沙特国王大学阿拉伯语博士、沙特阿拉伯历史博士、沙特阿拉伯民俗博士,年纪轻轻的,厉害呢。”
    翻到了某一张照片,取景是黄橙橙的老皇宫,右下角却有一只从黑袖子里露出的雪白纤手,老教授兴致勃勃的把手机举过来,“还好没有删除,这是误拍到的。小白你看看,是不是和你的戒指很像?”
    白墨川不忍拒绝老人家的好意,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却在那一瞬间,狭长的黑眸倏地绽射出亮光,薄唇抿地紧紧的。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观察后,他闭了闭眼,将手机递还给老教授,低沉的语气有些细微的绷紧,“是的,是很像。”
    同样的两色金、白、金组合,唯一的区别是中间的铂金细圈上镶了十五粒碎钻。
    十五,他向小莲求婚的那年,正逢她十五芳华。
    而这款情侣对戒的版权他在定制的时候一起买断,如果不是高仿,全世界不可能会出现第二对。
    六年了,一再的失望哪怕早已变成绝望,他还是听见死寂了太久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那些奔流躁动的血液震得太阳穴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朦胧。
    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他忍住那钻出厚厚心防的希翼,低哑的开口:“您,是怎么知道那位女性的年龄的?”
    老教授并没有觉察到白墨川的情绪波动,依然笑容和蔼:“不知道,沙特女性在面对外人时必须戴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只是从她的声音和眼神判断出她年龄不大。”
    白墨川把双手插入裤子口袋,掩饰掉手心有些冒汗的紧张,口吻难得轻快的询问:“那,您能猜测她大致岁数么?”
    老人终于有些奇怪白墨川的态度了,“这么关心除了你太太以外的女孩子可不太好啊。”虽然这么说,但他仍是感叹道:“能够拿到博士学位,还是三种专业,按照正常年龄推断,三十、四十差不多,可那孩子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刚刚二十出头。所以啊,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了不得。”边说还边摇头赞叹起来。
    用力合上双眼,心跳愈发激烈,奢侈的猜测再也无法压制的在脑海中翻滚。当年,小莲是被判断彻底失踪的,他一位位伤员拜访,一具具尸体辨认,都没能找到她,会不会,她真的还活着,并不是他的妄想和幻觉?
    口袋里的双拳捏得发痛,他却毫不在意,短促的向老教授道了失陪,他快速返回房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不过8点,果断的拨打了沙特方的接待人员电话。
    对方相当惊讶接到白墨川的电话,立刻按照级别,将电话转给了沙特方的上层。
    在大厅里反复踱步的白墨川越是等待,越是快要克制不住满心满腹的急切。仿佛一万年,通话的另一头才出现了应答的声音。
    定了定神,他语气平缓的表示明日他更希望能够参观沙特各大著名院校。
    沙特方茫然得措手不及,接下来的行程不是旅游吗?怎么还有突然变卦,想要单独行动的?
    白墨川的英语是最好听的英式英语,加上他语速缓和,语气平顺,非常有说服力。他阐述的不过是,现年,愿意选择在国外大学深造的中国年轻人的数量日益增长,列举了几个欧美发达国家、甚至是澳大利亚的留学生数量以后,他非常随意的提了句这些留学生中的优秀程度。
    沙特方沉默了,大概十秒后,果断回答:这件事情,他们非常支持,两国的友好往来,离不开年轻一辈的互相了解学习。
    白墨川沉静的聆听着,最后淡淡的补充,希望明日的陪同人员是讲解沙特老皇宫的那位博士,他认为,专业人士更能清晰、深刻的将沙特高等教育的利弊阐述明了。
    沙特方这一回没能立刻答应,只是含糊的说需要请示上级,稍后再给答复。
    白墨川礼貌的道了谢,表示愿意耐心等待。
    电话挂断,他站在落地窗前发了会儿呆,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甚至干脆去洗了个澡,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得到了沙特方的同意。
    挂了电话后,脑袋上还盖着白色大毛巾的他倒在沙发上,胸腔里涨得满满的,是各种各样翻滚的情绪,期待、忐忑、焦虑、疑惑、兴奋、烦躁、紧张、惶恐……
    电话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瞥了一眼,接通。
    是穆耀帆,国内拨来的,“川哥,吃药了吗?”非常简洁明了的直进主题。ρó①8ē.νìρ(po18e.vip)
    白墨川:“……现在去吃。”撑起身,到厨房,拧了一瓶纯净水,从流理台上放置的,经过层层审批的小药箱里,拿出五、六个不同种类的小药瓶,开始一样一样的按照规定剂量,倒入掌心,用水送服。
    按了免提的电话那边传来书写的声音,显然在加班,接着又问:“这几天的睡眠质量怎么样?安眠药没有加量吧?”
    瞅了眼从好友升级为他主治医生的“穆耀帆”这三个字,白墨川放下水瓶,想了想,“老穆,如果,我想开了,我的病会不会好?”
    穆耀帆的声音比白墨川的还要四平八稳:“会,只要不再胡思乱想,配合治疗,什么病都会好。”
    六年前的悲剧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白墨川从精神到身体都摧垮了,为了不在奉家姥爷和姥姥面前露馅,紧急治疗方案采取了极危险的创伤性治疗,可再好的药物也没有办法医治心病,失眠、情绪异常、幻想、幻听、自言自语、抑郁症等严重的精神疾病差点先把穆耀帆这群老友搞疯。
    先不管是不是暗恋的小姑娘的哥哥,首先白墨川是穆耀帆从小到的最好的朋友!咬着牙也不能让好友出事的穆耀帆不但重新进修了心理学,还亲自担任了白墨川的主治医生,六年来,全职保姆似的,基本随叫随到,定时电话叮嘱吃药、询问病情。
    就连曾淇仁和邓则也任劳任怨的考了护士证,学会了紧急注射、量血压、心脏急救、呼吸急救、辨别各种精神疾病药物,有空了更是免费跑来当白墨川的贴身助理,情况危急的时候,干脆陪吃陪睡陪聊一步到位……
    可是,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白墨川没有活路了。
    他唯一的活路在六年前分崩离析,随着白莲的消失,飘渺无踪。
    这么多年,大家都在努力,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积极治疗、锻炼身体、努力工作、募捐、甚至每年还去国内最灵验的庙宇烧头香,可,那些需要服用的药片从来没有减少过,病历上的记录也从来没有好转过。
    白墨川已经很努力了,只是,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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