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微鸣,白茫茫的寒气宣泄在空气中,周围的落雨在这个瞬间也化为了颗颗冰晶。

    [遗产]的力量在经由魔力的催发之后发挥到了极致,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预想之中寒霜铁剑切开对方的筋肉就此了结对方的景象并没有出现。

    在自身对于鲜血的极度渴求之下,女吸血鬼居然做出了超乎他想象的灵敏动作。

    拇指粗壮的腥红电光在同一时刻朝着泥泞的地面喷射而去,反馈而来的微助动力将她跃起的幅度不禁提高了几分。

    利刃划破了她的小腿侧面,迅速扩散开来的霜冻般的痛楚让爱莲闷哼了一声,但是整个人的身体依旧是向着老猎人扑击而去。

    尖锐的齿牙仿佛在雨夜之中透着寒光,“噗嗤”一声,甘甜的液体瞬间滑入了她的咽喉,苍白的脸色也于此刻染上了一丝红晕。

    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了如同野兽撕咬一般的痛楚,老猎人的面孔扭成一团,身体在对方这一记丝毫不符合血族风度的野蛮行径下瞬间失去了重心。

    下意识的扣动了左手的扳机,炼金子弹出膛的反弹力道让老猎人的左手一阵抖动,但好在对方传出来的又一阵痛苦的悲鸣让他觉得一切还不是那么的糟糕。

    短距离的搏斗让两人纷纷从斜坡上滚落了下来,右手勉强握紧了铁剑插入泥地里,老猎人半跪在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身上那一身猎人服饰早就已经沾满了粘稠的泥土。

    雷光再次从天空中闪过,深不见底的裂谷附近,宛如野兽一般的恶鬼身影此刻正一手捂着自己左侧的腹部,口中咬着某样夹带皮革的腥红之物。

    金色的长发在刚才那一下失衡之后完全被染成了黑黄之物,这副模样与其说是以优雅著称的吸血鬼,倒不如说更像他们的死对头,狼人——那群以野性与肉体闻名的家伙。

    一口吐掉了口中无法食用的部分,爱莲本就没指望对方那干瘪的血肉能给她带来什么口感,她现在最需要的,其实只是对方的血液,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对方血液之中的[魔素]。

    相较于从空气之中吸收魔素转化成魔力,血族本身作为魔力的容纳性极高的种族,更擅长的是从其他的生物体内汲取魔素。

    只不过,令爱莲感到分外失望的是,对方那副老败的身体之中似乎本就没有多少魔力。

    她本来还以为能够追杀她到这种地步的至少会是已经开启了[门]的存在,结果,仅仅只是对方的技巧过于娴熟与老练的关系吗......

    腹部被灼烧般的痛楚让爱莲的理智变得有些疯狂,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可以反杀对方,结果却只是预估失误而已。

    对方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无论如何自己这次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背后黑幽幽的谷口仿佛如同无形的梦魇在召唤自己一般,稍不注意待会就真的要掉进这仿佛连通地狱的入口,就此了结一生了。

    染着鲜血的利齿紧紧的咬合在一起,身体呈现出扑杀状,她刚刚也看出来了,对面迟迟没有开枪的原因似乎是对方的身体只允许他再开一枪而已。

    迎风出来的味道不仅仅有对方肩膀上那处,还有别的地方......

    右腿卡在铁剑的外侧,老猎人有些吃力的举起右手以其为支架,用来调整左手的枪口。

    左侧肋骨的位置疼得他的脸有些发白,身上的虚汗早就连同雨水一起被夜风所卷走,有些刺骨的寒意让他身上的肌肉不禁再次绷了绷。

    只有一枪,也只能开一枪。

    连带而来的后坐力让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所以,他余下的机会也就只有着一次。

    可能成为生命之中最后一场战斗的景象并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单单只是猎人与猎物的博弈,再加上一丝的运气而已,不过他也不会对此抱怨什么。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大多数猎人也都是这样死去的。

    左腿的膝盖微微抬高了几分,老猎人平稳了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浑浊不堪的眼球再次绽放了微光。

    海伦娜啊,保佑我吧......

    砰!

    砰!

    刚要跃起又猛然被什么东西击中的爱莲透露出满脸的不可思议,一脚意外的踩在了光溜的石头之上,中弹后倾倒的趋势再加上重心的意外失衡,让她瞬间就从裂谷边缘滑落了下去。

    直至死亡恐怕她也不会明白为什么那个身受重伤的猎人,可以连着发射“两发炼金子弹”吧。

    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炼金枪支,老猎人的双手微微颤抖,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看着自己左脚附近踩着的某样玻璃制品的碎片,他头一次生出了这次的战斗是在夜晚实在是太幸运了。

    也许等他回去的时候,还得好好感谢一下密会那些闲来无事做时在这上面刻画爆鸣矩阵的同胞们了......

    ———————————————

    黑暗而又阴冷,一股熟悉的味道侵入她的口鼻,睫毛微颤,爱莲缓缓睁开了她的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既不像夜晚那般深沉,也不如白日那般湛白,如同将两者合二为一一般的色调,让她感到稍稍的惊异。

    下意识的坐起身来,某种粘稠的液体从她的身上滑落,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所躺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腥红得有些发黑的大量液体似乎在按照某种规律一样,缓缓的流动着。只不过因为她种族的特殊性,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生命货币正在往她身上的伤口处汇集而去,填补着她的肉体。

    这样子的过程不清楚已经持续了多久,至少在爱莲看起来现在的她几乎没有什么损伤,甚至于连体内的魔力都差不多要恢复完毕了。

    缓缓的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这座如同废弃祭坛一样的场所,爱莲站起了身,周围的血液在这个瞬间有些沸腾,然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而上,缠绕在了她的身上。

    鲜红的礼服紧贴着爱莲的身体,赤白的裸足被艳丽的血色高跟所包裹着,脚踩在有些发黑的土地上,爱莲抬起头看着天空,素白的脖颈显出了一抹优美的弧线。

    “所以说,这里真的是地狱吗.......”

    漆黑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之中,如同某种深渊的凝视,令紧盯着它的爱莲脊背莫名有些发冷。

    怎么可能。

    嗤笑了一声,她可不是什么教徒,对于地狱什么的也单单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见到过那种诡异的天体而已。

    看着周围有些残败的建筑物,再加上之前那个血池般的祭坛,爱莲估计这儿以前恐怕是某个恶魔教会的仪式地点。

    毕竟也是有那群讨厌的家伙才会造出这种令人感到恶心的建筑物,扭曲样的石柱,嵌入墙体之中般的疯狂的教徒的雕刻,这些统统令她感到一阵不快。

    即使是她这样子的吸血鬼,对于恶魔教徒也是本能感到厌恶。

    会在这个深受诅咒毒害的世界,将忠诚献给那群罪魁祸首,爱莲真心觉得那些家伙是一群疯子。

    撇了撇嘴,似乎是对于自己依靠这种地方而捡回一命有些不满,爱莲的眉头紧皱着,同时也是在思考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尽管对于老猎人那个时候为什么可以连开两枪感到奇怪,但眼下还是自己这里的处境更加诡异。

    她和老猎人战斗的时分明明是雨夜,但现在却是灰暗的晴天。就算她在这之中因为伤势昏迷了一段时间,可天空之中的那个太阳也无法得到解释。

    况且,这里真的是深谷的底部吗,如果是的话,天空怎么可能看起来距离那么近呢。

    可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这里又是哪呢?

    阴冷的风从她的身旁吹过,掀起了礼服的裙摆,爱莲的鼻头微耸,她似乎闻到了什么异样的味道。

    喉咙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腥红的眼底闪过了渴求的精光。

    隐隐飘散在空气之中的鲜血的味道,比她以往品尝过的任何血饮品更令人陶醉。灵魂在那一刹那仿佛遭到了直击一般,脸上微微的浮现出了一丝潮红——

    她居然有些兴奋了!

    咬了咬嘴唇,脸上透露出了犹豫之色,在这样诡异的地方遇到这种级别的血液,她不禁怀疑这深处有什么陷阱在等待着她。

    可是就这样放弃的话,对于任何一名血族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级的血液不仅可以给他们带来生理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还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优化他们的血统。如果身体本来的主人对于空气中的魔素有着特别的容纳力的话,那么他的血液对于血族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恢复药剂了。

    所以,高级的血液与血仆在血族一直都是十分抢手的,甚至于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某位[圣人]仅仅只是一支试剂量的血液,就差点引起了大半血族的内战。

    这么看起来的话,爱莲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就这样轻易放弃里面的东西了。

    尽管不知道散发出那种对于她的种族来说有着致命般吸引力的到底是什么存在,可是即便是恶魔教徒曾经待过的地方,她现在也要去闯一闯了。

    腥红的雷光化为锐利的长枪,不经意的舔了舔艳丽的红唇,爱莲踩着黑硬的土地缓缓向着废墟深处走去。

    ———————————————

    那是一座十字架。

    黑色的灰岗岩被雕刻成十字的模样,占据在这块区域的正中央。十字架的下方,朝圣者们的雕像双手呈现出捧物状,犹如在托着空气之中的某样无形之物一般。

    只不过,与一般教会遗迹所不同的是,这里的雕像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而全都是透露出某种狂热的恶魔形象。

    爱莲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似乎是某座大型的祭坛。

    水银和鲜血刻画的矩阵依旧残留了一部分在斑驳的地板石砖上,那些诡异的纹路所形成的独特线条仿佛是蠕动的触手一般,让她的大脑有些眩晕。

    即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不再理会这里到底是否还有着其他什么东西,因为,她想要找的就差不多近在眼前了。

    但是这一刻,她却有些犹豫了......

    近二十米开外,那一座黑铁般的十字架上,并不是空无一物。准确的说,那里有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是[天使]的尸体更加合适。

    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垂落至十字架的底部,赤裸的上半身上,显而易见的是精壮的肌肉线条以及各式的伤痕,以及——

    一把直插在对方胸口处的,十字形的白银钢剑。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看上去符合审美观,但是却浑身萦绕着圣洁气息的男人。

    要不是对方的身上没有传闻中那一对雪白的翅膀的话,爱莲真的以为自己是不小心遇见了某位死去的天使。

    没错,是已经死去的。

    没用心跳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呼吸或者血液流动的声音。致命伤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一把直入胸口的钢剑,让这样一位看起来如同圣职者一般的男人死在了十字架上。

    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对于男人的身份以及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爱莲并没有任何兴趣去了解,她只想搞清楚的是,这具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尸体被摆放在这么诡异的一个仪式现场,究竟还会不会有其他什么问题存在。

    腥红的雷枪在手中闪耀着,灵魂深处对于对方身上那偶尔飘逸出来的鲜血的味道越来越渴求。

    在最终没有战胜自己欲望的前提下,爱莲还是动手了。

    血色划过空气,如同空间被撕扯出了一道近二十米的豁口一般,雷枪直接命中了十字架上的存在。

    出于谨慎的关系,爱莲没有马上上前,但同时也是控制了自己向外释放的魔力量,不致于让尸体变成一具焦炭。

    看起来似乎算是小心翼翼了,然而她好像下意识的忽略了某一点。

    即便是有着某种手段的处理,但是,也没有那一具尸体的血液会散发出那么新鲜的味道......

    预想之中雷枪贯穿对方的胸膛,将十字架炸裂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仿佛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挡在[天使]的面前一般,雷枪停留在了半空中,缓慢的行进着,然后最终被对方胸前的那一柄钢剑给吞噬殆尽。

    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脊背仿佛流窜过电流一般,爱莲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心脏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逃!

    必须要逃走!

    某种令她身体里的血脉臣服的事物在刚才那一刹那悄然出现,这种感觉,比她当初觐见一位公爵时受到的威圧感不知道强烈了多少倍。

    再待下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心中即便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的双腿也无法再迈开一步,甚至于软瘫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保持着僵直的状态。

    嘶——!

    就好像是灼热的烙铁印盖在皮肉上一般,带着些微滋滋作响的感觉,爱莲忽的听到了某种东西跳动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视线不受控制的抬起,向着正前方望去,终于心脏在这个瞬间暂停了几秒。

    钢剑已经脱身落地,如同越来越密集的鼓点一般的心脏跳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空气在不知不觉中升温,奇异的感觉渐渐涌上了爱莲的大脑,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灼热地狱一般都快要融化了。

    下一秒,鼓点顷刻消失,他,睁开了原本应该一直紧闭着的眼睛。

    [天使],苏醒了!

    带着神性的璀璨金瞳清晰的倒映着爱莲的身影,她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眼瞳之中看到自己恐慌与无助的眼神,以及颤抖的灵魂。

    “gedmedgalgisgmedtalgraph(主啊,寄托吾身)!”

    没有怜悯,没有悲伤,没有任何的情感。无法理解的音节骤然响起,如同神圣的祷告一般,带着沧桑与安宁感从对方的口中缓缓吐出。

    紧接着,世界开始了燃烧。

    金色的火焰从爱莲的眼瞳之中燃起,灵魂无法承受对方身姿的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不可直视的现实。

    然而不存在痛苦的悲鸣或者多余的挣扎,仿佛是找到了心灵的归属一般,对于信仰曾经不屑一顾的她,这时居然一脸虔诚的跪伏在地,做出了祷告的模样。

    已经化为了焦炭状的眼球随风而散,空洞的眼眶好似拼命的想要将这神迹见证一般,紧紧的对着十字架的方向,浑然不顾身上各处悄然燃烧而起部位。

    “神啊,请宽恕我的罪吧......”

    轰——!

    烈焰的十字架冲天而起,如同末日的审判一般,足以融化一切的圣洁火焰席卷了整个空间。

    在回归尘土的最后一刻,爱莲所唯一能够记住的只有那隐约出现在她灵魂深处手持十字圣剑的六翼身影,以及某个男人满怀痛苦与自责的模糊音节——

    “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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