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黑虎寨忙着在应山东面山区的山顶建造新的山寨,但在建造山寨的同时,他们也不忘加强对山下那条官道的控制,抢掠过往的商队。
    与以往的抢掠有所不同的是,黑虎寨不再采用旧有的抢掠方式——即把护卫商队的卫士杀光,抢走全部货物,带不走的则通通烧掉什么的,他们如今只收取一部分货物作为‘买路财’,甚至于,他们也不介意过往的商队直接用钱支付。
    因此与其说是抢掠,更像是私设关隘强行向过往商队征求钱财。
    虽然过往的商队对此深恶痛绝,但因为先前有商队不愿支付买路财而被全部杀死的例子在,过往的商队也不敢得罪黑虎寨,他们只能希望昆阳县尽快铲除这支山贼。
    而其中有影响力的商队,比如鲁叶共济会的商贾,则联合起来,通过会长吕匡对昆阳县施压,让昆阳县令刘毗极为头疼。
    六月十五日,鲁叶共济会的会长吕匡再次来到昆阳县,求见昆阳县令刘毗,且再次提出希望昆阳县尽快解决剿灭应山贼杨通一伙的要求。
    不可否认,鲁叶共济会分裂了,吕匡目前所掌握的鲁叶共济会商贾,仅仅只有最巅峰时期的六成左右,其余四成则以魏普为首远赴汝阳,建立了另一个共济会——姑且就称汝水共济会。
    但即便如此,吕匡一方的鲁叶共济会,仍然掌控着叶县、汝南、昆阳一带将近一半的经济,因此就算是昆阳县县令刘毗,也不敢得罪吕匡。
    毕竟当年的鲁叶共济会,那可是连汝南县县令刘仪都招架不住,最后还得到叶县,求叶县县令毛珏的帮助,而现如今那位毛公已经过世了,再也没有能够制止那帮商贾的人,因此刘毗只能好言安抚。
    但吕匡的态度却很明确:“那伙应山贼占据‘汝昆’、‘襄昆’两条要道的交汇,对我商会名下往返汝南、襄城与昆阳的商队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与严重的损失,倘若刘公始终不能铲除这支山贼,那吕某只能托人上报许昌,请贵郡郡里发兵剿贼。”
    一听这话,刘毗顿时就慌了神。
    要知道他至今都不敢上报他颍川郡的郡治许昌,就是怕郡里问罪。
    想想也是,治下的县域出了应山虎杨通这种大寇,他刘毗作为昆阳县的县令,那肯定是要遭到责问的,轻则影响仕途,重则搞不好连县令之职都要丢掉。
    可他又不敢威胁吕匡,只能好言劝道:“吕老贾息怒,事实上我昆阳县已经在准备再次讨伐应山虎杨通一伙,请吕老贾回去后转告贵商会的诸位商贾,我昆阳一定会尽快剿灭应山虎杨通一伙,使各位的商队畅通无阻。”
    见刘毗放低姿态以近乎恳求的口吻解释,吕匡也不想过分逼迫,正色说道:“吕某并非想要逼迫刘公,实在是杨通一伙对我等造成的太多的损失……”
    “我明白我明白。”刘毗连连附和示好:“请吕老贾再看我昆阳一次,这一次,我昆阳一定剿灭应山虎杨通一伙。”
    看着满脸堆笑示好的刘毗,吕匡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若非他叶县当任县令毛公过世了,朝廷还未派来接替的人选,以至于他叶县的官府现如今几乎什么事都不敢擅做主张,他岂需要昆阳县去对付那伙该死的应山贼?
    倘若毛公还活着,早就组织成千上万的人杀到应山去了。
    甚至于,倘若那位赵氏二公子还活着,搞不好那位二公子甚至能请动王尚德将军麾下的军队,区区一支应山贼,何足挂齿?
    然而现实却很残酷,他叶县如今县令之位空悬,群龙无首,虽有县丞暂代县令,但却不敢做出派兵越郡界剿贼的事,生怕引起颍川郡的不满。
    因此他吕匡只能亲自出面游说刘毗,可偏偏这该死的刘毗怕他自己的官绩受到污点,死活不肯向颍川郡郡里求援,这才气得吕匡一度准备与他撕破脸皮。
    想了想,吕匡低声对刘毗说道:“吕某知道刘公在顾忌什么,但杨通一伙已经成为了贵县的大患。吕某并非不相信贵县,但贵县两度战败也是事实,贵县何不向邻县求援呢?……虽我叶县暂时无法跨郡相助,但贵县可以向汝南、襄城求助。倘若刘公怕有损颜面,吕某可以代为出面,吕某在汝南、襄城两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刘毗毫不怀疑吕匡确实有能力请来汝南、襄城的援军,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要阻止吕匡。
    毕竟三县联合讨伐一支山贼,这件事实在太惹眼了,许昌那边肯定会派人询问,到那时,刘毗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信誓旦旦地对吕匡说道:“请吕老贾相信,我昆阳县有能力剿灭应山虎杨通一伙,这次一定可以!”
    “……”
    吕匡将信将疑地看着刘毗,半晌后这才说道:“好,看在刘公的面子上。……倘若这次贵县能够击溃那伙应山贼,无论是征募人手所需,还是事后的抚恤,期间的用粮,皆可由我鲁叶共济会承担,但倘若此次贵县仍然不能成功……”
    “不会、不会!”
    刘毗连声答应,好说歹说才将吕匡打发。
    待等吕匡离开之后,刘毗派人请来县尉马盖,对后者说道:“马盖,此次讨伐应山虎杨通一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了。……看那吕匡的意思,倘若这次我昆阳不能取胜,他必然派人禀告郡里,到时候你我都免不了被郡里问罪。”
    听到这话,马盖平静地点了点头:“刘公放心,这次马某一定能有所成绩。”
    见马盖如此镇定,刘毗亦是松了口气,但他也有些不解,好奇问道:“你已有破敌之策?”
    “是!”
    马盖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上次我率八百人征讨杨通一伙,我自认为人数足够,但却没想到,应山上其余的山贼,竟会派人援助杨通一伙,就像当时我对刘公您所说的,当时抗拒我方围剿的山贼,远远不止杨通一伙人,可能有三五百山贼……这些人本身就对应山上的一切了若指掌,占尽地利,况且人数又不比我方少上多少,因此只要我方一次失利,贼众便有了极大优势。……既然如此,那么这次咱们就反其道而行,先剪除其余山贼,比如应山南部的褚角、张奉等人。那几伙山贼比杨通一伙弱,咱们不妨先打他们,一方面可激励我方士卒的士气,另一方面,也可以变相削弱杨通一众。只要事先剪除了这几支山贼,日后咱们再围剿黑虎寨时,杨通一伙就再难得到其余山贼的援助了……”
    “有道理。”
    刘毗捋着胡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此次马盖讨伐应山贼更添了几分信心。
    但马盖呢,他此刻却是……
    唔,他也是信心十足,因为他知道,黑虎寨的杨通一伙会配合他的,或者干脆点说,这本来就是黑虎寨杨通一伙当初在那个山洞里交代给他的任务。
    看着满脸喜色的刘毗,马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很清楚,率先围剿褚角、张奉等应山贼当中的弱者,这非但不能削弱应山贼的总体实力,反而会令黑虎寨愈发强盛。
    道理很简单,褚角、张奉等人失了山寨,肯定会选择投奔黑虎寨——而这,正是杨通命他讨伐其他山寨的原因。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黑虎寨未必不会支援褚角、张奉等人,但想想就知道那只是黑虎寨逢场作戏罢了,那杨通会真的帮助其余山寨击败他马盖?
    不可能的事!
    他马盖此番讨伐应山群寇,必然会胜,而且会胜许多场,胜到足以洗刷他此前两次战败。
    尽管这场仗还未打开,但事实上,早就已经定下胜负了。
    黄昏前后,马盖婉言回绝了同僚们一起喝酒的邀请,骑马回到自己的宅邸,与妻儿一同享用晚饭。
    用饭期间,他的妻子邹氏频繁看向丈夫,欲言又止,这让马盖颇感诧异。
    “怎么了?”马盖问妻子道。
    邹氏闻言欲言又止,迟疑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今日……也无人请夫君吃酒么?”
    “啊?”马盖愣了愣,有些不解。
    见此,邹氏低着头说道:“往日,多有官衙内的同僚请夫君吃酒,夫君每每要喝到戌时前后才醉醺醺地回家,可自从上次讨伐应山贼之后,夫君却每日在黄昏前回到家中,莫非……莫非……”
    从旁,他年近十来岁的儿子睁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爹,是不是县衙不让你再当县尉了?”
    马盖这才明白过来,揉着儿子的头发哈哈大笑:“你们瞎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回来早,是因为无人请我喝酒?怎么会呢,我只是拒绝了他们而已。”
    “当真?”邹氏吃惊地问道:“为何要拒绝他们?”
    “为何呢……”
    马盖看着面前的妻儿,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当日在那个山洞里杨通一伙威胁他的那一番话。
    那时他才意识到,他最在意的,还是家中的妻儿。
    “这不是又要去征讨那些应山贼了么?”
    马盖笑着说道:“抽点时间多陪陪你们娘俩。”
    邹氏虽然很高兴丈夫并未在县衙失势,但得知丈夫即将再次出征讨伐那些应山贼,她还是万分担忧。
    看着妻子担忧之色,马盖笑着宽慰道:“放心吧,这次我有十足的把握。”
    邹氏欲言又止,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倒是他儿子十分相信父亲,喊道:“父亲一定能够击败那些应山贼!”
    “呵。”马盖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是啊,他会赢,因为他已然是那伙山贼在县衙的内应……
    杨通一伙怎么可能会放弃他呢?
    『……』
    看着面前的妻儿,感受着其乐融融的氛围,马盖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灌下。
    六月下旬,昆阳县尉马盖再次于县内征募千余官兵,讨伐应山群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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