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用一种小得意的口吻,跟张楠把自己的心得给详细地讲述了一遍,而且用了“三步走”的办法。
    第一步,向张楠介绍人力资源部吴滨研究出来的最新理论成果;
    第二步,结合受苦旅行的名单,从被选中去受苦旅行的负责人们和没去受苦旅行的负责人们身上寻找共性;
    第三步,综合分析,找到应对之法。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是特别确定的话,那么现在,第二期受苦旅行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张元的推测已经得到了全面的验证。
    一方面,他之前就确认安全的那几个人,比如惊悸旅舍的陈康拓,仍旧安全。
    另一方面,他之前觉得比较危险的负责人们,无一幸免。
    而他自己,则是成功地凭借GOG全球邀请赛期间,在线下观赛活动中的整活,极限地逃过一劫!
    如此多方验证,张元已经对自己的这套理论极为笃定,甚至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裴总的深层意图就是希望引导大家摆脱劳动的异化状态,快乐工作、有创造性地劳动,从而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张楠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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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一听,这个理论是挺离谱的,完全没道理啊!
    但是在张元把这个理论的推论过程给讲述一遍,尤其是每一步全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之后,张楠又觉得这个理论实在太全面、太完善了,根本就是无懈可击啊!
    张楠考虑片刻之后说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
    “这应该是最接近裴总原本想法的一种解释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前边的逻辑都很顺畅,比如‘劳动的异化’,工作和娱乐的割裂,还有负责人们的划分,都很清晰。”
    “但是……这些理论,是如何跟受苦旅行联系起来的呢?”
    “为什么纠正‘劳动异化’的方式是去受苦呢?”
    张元似乎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微笑说道:“这个其实很好理解。”
    “我刚开始也不懂,但在第二批名单出来之后,我又找吴滨仔细探讨了一番,了解了一下他最新的理论成果。”
    “而后,我才豁然开朗,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其实受苦旅行本身,就是劳动异化的一个标准模板。”
    张楠错愕道:“为什么?”
    张元耐心解释:“旅行本身,是不是快乐的?”
    “当然是快乐的。”
    “当人们主动去旅行的时候,可以自己选择时间、地点、旅行的方式,在这种状态下,旅行当然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到了新地方,看到了新的风景,哪怕你走了很远的距离,一路颠簸、舟车劳顿,也一样是乐在其中的。”
    “而受苦旅行则是完全改变了旅行的性质,从主动的旅行变成了被迫的旅行,变成了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不能自己选择时间、地点、旅行的方式,而是由别人来选;旅行的过程中规划了严格的行程和目标,必须做到;旅行的目的不再是快乐,而是完成既定任务……”
    “你对比一下,是不是跟‘劳动的异化’有很多的共通之处?”
    张楠若有所思地点头:“嗯……确实。”
    “共性还是很明显的,劳动和旅行,原本都是一种主观的、自由的、有一定创造性的活动,但在异化之后,都变成了被动的、受迫的、痛苦的活动。”
    “这个转变的过程,还有转变的结果,都相当类似。”
    张元继续说道:“这一点其实很难发觉,因为长久以来的惯性思维。”
    “大部分人天然地认为,工作和娱乐就是分开的、泾渭分明的,性质完全不同。而在惯性思维中,我们认为工作就是劳累的、痛苦的,而旅行就是自由的、放松的、娱乐的。”
    “所以,很难想到工作和旅行这二者之间的共同点。”
    “但其实二者在最原本的状态下,它们的性质是高度相似的。”
    “这一点其实很难领悟到,但一旦领悟,就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张楠认真思考:“所以说,裴总安排受苦旅行,是想让这些负责人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转变心态?”
    “但这似乎有一点牵强吧,毕竟这些负责人们虽然可以说都是工作狂,但工作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些乐趣,而受苦旅行……却毫无乐趣可言啊?”
    张元微微摇头:“乐趣虽然有,但性质不同。”
    “工作狂在工作中获得的乐趣,并不是工作最原本的乐趣。”
    “催动着工作狂工作的,往往是责任感,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是升职加薪的目标,是各种各样复杂因素的刺激。”
    “而劳动最原本的乐趣,是创造的快乐,是聪明才智得到发挥的快乐。”
    “这两种乐趣,有本质上的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如果混同,很容易陷入创造力被压抑而不自知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劳动的异化状态已经深入人心、习以为常,所以裴总才要换成‘旅行’这种载体,这样才更容易理解劳动异化的不合理性。”
    张元又稍微展开解释了一下。
    这些内容,显然绝大多数的理论知识都是来自于吴滨,张元只是结合自己的理解,复述一番。
    从表面上来看,工作狂也能从工作中获取快乐,但他获取的并不是劳动最原本的快乐。
    工作狂在完成工作之后也会有一种满足感,但这种满足感是来源于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责任感,因为工作和娱乐被严格区分开,所以工作被视为是“正当的、合理的、高尚的”,而娱乐被视为“不正当的、萎靡的、消磨时间的”。
    所以在工作狂看来,工作有很强的正当性,花费大量时间工作时,虽然无法感受到工作原本的快乐,但会获得一种“我一直在干正事、没有虚度时间”的满足感。
    其次,这是一种习惯。
    大部分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你不可以玩,你要学习,你要认真工作,要努力赚钱,学习和工作本身就是痛苦的,但你要承受、忍耐这种痛苦,因为优秀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久而久之,“忍受痛苦”就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自然而然地适应了,改变这种痛苦的状态反而会让人变得不习惯。
    最后,就是目标的刺激。
    很多人工作的目标是为了完成KPI、完成绩效,在考核中评优,升职加薪,一步步在职场中获得提升。
    而这种目标,让他们就像吊着胡萝卜的驴子一样,不断地闷头拉磨。
    当然,不是说追求升职加薪或者强调认真工作、强调责任感是错误的。
    认真工作这是一种职业精神,应当鼓励。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强调工作的痛苦,强调工作的正当性,实际上将劳动的快乐割裂了,让人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劳动的异化状态。
    张楠有些费解:“但是……这样不都是达到了最终的目标吗?”
    如果说最终的目标是员工认真工作、升职加薪,而公司快速发展,那么这个目标,腾达已经达到了。
    为什么还要纠结于它的性质呢?
    张元再度摇头:“当然不是!”
    “这两种状态实际上是有本质区别的。”
    “人可以忍受痛苦,甚至可以忽略痛苦,但这些痛苦迟早都会反噬,只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问题。”
    “有些人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后果,但这并不代表后果不存在。”
    “如果认为,工作本身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完成工作是源自于一种责任感,是为了完成KPI和既定的目标,那么表面上确实也把工作做得很好,但实际上,却根本不会有向更高处迈进的动力。”
    “因为创新精神,需要的是沉浸,是乐趣,是物我两忘的状态。”
    “如果认为工作是痛苦的,那么在工作中,这种痛苦就会不断地积累;如果认为工作的目标就是赚钱,那么到一定程度之后,你就会厌恶工作。”
    “有些人说,赚够钱了就享受人生,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把工作和生活对立起来了,把工作当成了一种痛苦的谋生手段,而不是生活中一部分有乐趣的内容。”
    “只有真正感受到劳动的快乐,才能在不损耗自身的情况下,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性。”
    “裴总需要的不是眼中只有KPI,一心想着业绩的工具人,而是充满想象力和创造力、能独当一面的负责人。”
    张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受苦旅行,实际上是劳动异化状态的一个缩影。负责人们感受到这种痛苦之后,更能理解自己在工作中的错误方向,从而主动进行矫正。”
    张元点点头:“没错。”
    “其实我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之前为了整活,我上台唱了两首歌,突然发现效果竟然不错!”
    “当然,我唱歌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清楚,但观众们为什么还这么喜闻乐见呢?显然是这种与网友同乐的态度,还有娱乐大众的精神,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无形中拉近了我和大家的距离。”
    “这对于我接下来的工作,很有启发!”
    “电竞事业部这样一个相对不太需要创造性的部门尚且如此,那么对于游戏、电影等部门而言,创造性的发掘,对负责人们又会有多大的提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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