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春假就这么过去了,冯紫英知道自己和其他永隆五年的进士们一样,即将面临的就是进士三年之后的选官了。
    十一去了翰林院,便觉得里边有些躁动,十二十三一干同学们来往顿时密切起来,大家都在商讨各自的去向。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去哪里,这还要等到永隆八年的春闱大比之后才能落定。
    挎枪纵马奋力冲刺一番之后,冯紫英这才从尤三姐白腻丰润的身子上翻身下来,舒舒坦坦地靠在身旁的垫子上。
    旁边的尤二姐早已经欠着身子过来挨着躺下,顺带把锦被掖了掖。
    “姐姐天癸又来了。”尤二姐轻声道。
    冯紫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尤二姐说的姐姐是指沈宜修。
    从沈宜修嫁入冯家第一日开始,大小段氏就盼望着沈宜修能早日怀孕,那一个月里,冯紫英基本上都是歇在沈宜修屋里,辛勤耕耘。
    不过天不遂人愿,上月中沈宜修便来了天癸,也就罢了,这一月又来了,估计老娘知道又会失望了。
    对尤氏姊妹来同样也关心着沈宜修的肚子。
    大妇未怀孕,她们两姊妹便只能一直等着,若是要侍寝还得要想着办法或者错着时间避孕。
    尤三姐也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的收拾了一番,才挨了过来,靠着冯紫英。
    “不急。”冯紫英口说不急,但却知道尤氏姊妹心里很急,当然沈宜修也很急。
    不过这种事情却不是急得来的,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沈宜修也从最初的含羞带涩变成现在的主动迎合,这婆婆的压力给她也带来了很大的思想负担。
    不像尤二姐那般成日里都惦记着这种事情,尤三姐虽然在床第间已经比最初的青涩好了许多,但是却不太在意这些事情,“爷,您三月间就要下地方?”
    “嗯,如无意外的话,当是如此。”这事儿冯紫英没瞒着家里,沈宜修和二尤都知道,但是去哪里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说法。
    冯紫英倾向于留在北边儿,而官应震却希望冯紫英能去江南的几个大府,比如扬州、松江、宁波、苏州以及杭州这样的富庶地府州。
    官应震的理由也很简单而实在。
    冯紫英年龄太轻,资历太浅,而且以提出开海之略声名远播,而且对经济之略颇有一套,那么像江南诸府皆是经济富庶的大府,同样也是朝廷赋税大府,如果能够在这些府州任职,必定可以因地制宜,做出一番成绩来。
    三年一到,只要京察获优便可考虑回京,最不济也能升一级主掌一府,而主掌一府在大周政坛升迁的规则中往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台阶,若是没有主掌一府的经历,日后即便是入阁,在话语权中都会有所缺陷。
    像齐永泰和乔应甲之比,乔应甲就是因为长期在都察院任职,而欠缺了在地方上历练的资历,所以仕途升迁就不及齐永泰那么顺畅。
    齐永泰不但曾经在南直隶宁国府担任同知,后来又在河南彰德府担任知府,这才有哪怕辞官在野教书几年后照样一跃入朝。
    “那爷去南边儿还是留在北边儿?”冯紫英见尤三姐满脸好奇,忍不住探手捏了一把。
    “爷去哪儿奴家就去哪里,不过若是论日子好过,只怕还是江南的好。”尤三姐把身子贴着男人更紧,翡翠绿的肚兜支棱得颤颤巍巍,让人望之心醉。
    “咦,你不是不喜欢江南的饭食口味么?”冯紫英印象很深,尤三姐跟着自己第一趟下江南时便觉得口味不合,吃得很少,许久才慢慢适应过来。
    “习惯了也就觉得挺好,爷不愿意去江南?”尤三姐丰唇如火,灰蓝色的眸子在明灭不定烛光下宛如一只暗夜灵猫。
    “不是爷愿不愿意去江南,要看朝廷怎么安排。”冯紫英沉吟了一下,“去江南有去江南的好处,留在北地也有留在北地的优势,我个人倒是觉得留在北地更合适,江南毕竟距离京师城太远了一些。”
    在这个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超出顺天府,那就真的是外埠了,而北直隶之外,在很多京师人心目中就是千里之外的乡下了。
    而江南对京师城里的文武百官来说,更多的赋税来源地,又或者多一个纸醉金迷的印象,普通老百姓更是只存在于心中的一个虚幻概念而已。
    如乔应甲所说,自己首先是北地士人,开海之略已经大利于江南,如果自己在江南地方上去任官,便是做得再好,只怕也会受到来自北地士人的攻讦,甚至可能会被视为背叛,这一点倒是不可不防。
    而且江南虽然富庶繁华,也是赋税富集之地,但是历来除了如扬州、苏州、金陵几个大府之外,其他哪怕是松江、杭州、宁波这些赋税收入远胜于北地这些府州的富庶之地,但是在朝廷中的地位也并不高,甚至还不及保定、河间、太原、大同、济南这些北地府州。
    另外距离京师城越近,其在朝中被知晓的几率就越高,而且也能更及时的得到朝廷内部的一些消息风声,这也是冯紫英十分看重的。
    乔应甲的见解应该是相当精辟的,非在朝中浸淫多年的老手难以品出其中味道来,就像沈珫一样,原本有机会去常州府担任知府,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东昌府,就是考虑到这一点。
    见身旁两个女人如同猫儿一般蜷缩在自己身畔,不说一句话,就这么幽幽地听着自己叙说,冯紫英忍不住探手入衾,拍了拍两具温热的胴体,“怎么,这么担心爷不带你们去?还是不愿意离开京师?”
    “爷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那太太和姨太太她们却无人在身边侍候了。”尤二姐小声道。
    “你倒是孝顺。”冯紫英笑着抚摸着尤二姐柔软蓬松的秀发。
    自己姨娘很喜欢尤二姐的性子,觉得老实可靠,而且勤快,每日去问安是雷打不动,虽说模样不中意,但冯紫英喜欢就行,这样能得丈夫喜欢却又老实不招惹是非的小妾无疑是最受欢迎的。
    听出了丈夫话语中的揶揄,尤二姐有些害羞,扭了扭身体。
    床上百般花式都能承受,但是却受不了丈夫这样一句调笑,冯紫英都觉得这尤二姐真是一个上苍赐给自己的恩物。
    “嗯,看吧,或许你姐姐就未必跟着爷去。”冯紫英也在想,若是沈宜修能早些怀孕,那就可以留在京师城里,自己带着二尤去赴任便是,估摸着老娘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爷,那贾府送了帖子来让爷明日去那边,说贵妃娘娘要见爷,也不知道是何意?”尤二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唔,去了便知道了。”冯紫英不想就这事儿多说,专门来人送贴让自己去贾府候见,冯紫英也觉得腻歪,这贾元春还真的觉得自己是名正言顺的正牌子贵妃了,可以指手画脚了,还是有其他意图?
    冯紫英更倾向于后者,但他宁肯是前者,那不过是贾府的事儿,可若是后者,召见自己干什么?
    冯紫英最怕的就是对方带着太妃甚至是太上皇的某些意思而来,那才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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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家那边据说回了信,冯大爷同意到府里来。”抱琴一边替坐在从西洋那边传进来的梳妆镜前的贵妃梳着头,一边小声道。
    “老爷说的?”元春脸上浮动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虑,纤指如玉,温润白皙,轻轻捏着泥金香笺。
    “嗯,是宝二爷送去的,专门见着了冯大爷。”抱琴小心翼翼地道。
    听着抱琴提及宝玉,元春脸上的忧色渐消,露出一抹笑意,“宝玉听说这半年来读书越发用功了,听闻那《今日新闻》都刊载有他写的东西,若是宝玉能在《内参》上也能写上文章,也不枉这一辈子了。”
    “娘娘放心吧,有冯大爷照拂,宝二爷肯定能有一个好出息。”抱琴宽解着元春,“不过娘娘在府里边要住两晚,夏总管那里也需要打点好。”
    “哼,那老奴,除了要银子,还能做什么?”元春脸上掠过一抹怒意,随即又沮丧下来,“罢了罢了,你边去准备五百两银子送去,免得这老货聒噪。”
    看到抱琴出去,元春这才起身,姗姗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小花园,一时间出神。
    等到真正来到宫中,才知道这种日子的滋味,元春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懊悔毫无意义,甚至从来就没有机会让自己后悔,有些时候从梦中醒来,绣枕湿透,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日是尽头?
    可除了这等煎熬外,自己却还要卷入那些个尔虞我诈中去,这更让元春感到精疲力竭。
    只是来自家里和宫里的种种羁绊和千丝万缕的困扰,元春发现自己竟然无力拒绝和摆脱。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永远无法挣脱的命?
    看着窗外几丝翠绿新芽似乎已经在挣脱寒意的束缚,释放着一份绿意,元春联想到自己,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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