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贾府里边好姑娘少了么?可又有几个寻到了好人家?
    大姑娘进宫凄雨冷风中苦苦挣扎,外人不知道,王熙凤却很清楚,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深渊之地。
    二丫头至今前途未卜,真要嫁入孙家,那也是一个虎狼窝。
    三丫头英武昂扬,颇有男儿之气,但可惜是个庶出,老爷太太也不怎么上心,这都十六了,却还没个抓拿,赵姨娘也是个糊涂虫,难道还指望太太替探春去找个好人家不成?这老爷一去江西,两三年回来不了,探丫头的命运只怕就只能听凭太太发落了。
    四丫头年龄倒还小一些,但是以贾珍和贾蓉父子的心性和德行,只怕很难为其找到一个合适的,究竟命运归于何处,谁也无法是预测。
    还有云丫头,史家现在是折腾得不成样,史家兄弟根本没有心思来管云丫头的事儿,就这样把云丫头丢在这边不闻不问,或许就打着随便寻个人家打发出去了事儿,别来和两兄弟争家产就好。
    就连李纨的两个堂妹进京来不也就是想要寻个合适人家么?但以李家在金陵的状况,照理说不该难找,但你要来京师城找个更美满的,就未必能尽如人意了。
    良久,平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奶奶,明儿个冯大爷要来府里赴宴,大老爷和老爷都要亲自作陪,听太太说,这外边儿也有不少人得知了冯大爷要来贾府,想要趁机登门,寻个机会和冯大爷见见面,弄得老爷太太很是尴尬。”
    “这等事情哪里都有,趋炎附势见风使舵,铿哥儿又是一个念旧之人,所以才会来荣国府,外人要想见他一面用尽办法亦不能,自然就什么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了,老爷又是一个爱惜面子舍不得拒绝人的性子,所以也就只有这样了。”
    王熙凤倒是把贾政的性子看得很准,搁不下面子,那就只有硬着头皮受罪。
    “那奶奶,我们呢?”平儿目光望过来,“冯大爷回来了,琏二爷听说是今年年底回来,这眨眼一年就过去了,我们怎么办?”
    一句话问到关键处,这也是提醒王熙凤要尽早寻找出路和安置所在了,不能等到人家贾琏都回来了,你还在这里磨磨唧唧不肯离开,那就更丢脸,王熙凤不能容忍这种局面落到自己身上。
    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熙凤落寞黯淡的神色表露无遗。
    说易行难,在这荣国府里生活了这么些年,离开哪是一句说做就做的事情?
    涉及到诸多方面,尤其是这孤零零的出走,难道就只带着一个平儿,那和被扫地出门有何区别?
    起码一切都要准备妥当才行。
    宅邸,人手,生意,乃至后续的人脉关系,这一切都要一一考虑清楚,要维系现在这种地位,保持现在的声势不至于被落下,需要考虑准备的就是方方面面,哪一样都不简单。
    宅邸倒是简单,寻一处合适的买下来就是了,人手却是个大问题。
    自己一旦离开荣国府,除了平儿外,丰儿和善姐大概率会跟自己走,这点把握王熙凤还是有的。
    还有就是林红玉。
    这丫头是主动要求来自己屋里,没想到没来多久,自己却不管公中大账了,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失落感。
    其父母都在荣国府,照理说是看得清楚形势的,自己现在形势不佳,其父母应该会不愿意才对,但从现在这丫头的表现来看,似乎对自己又很亲近,愿不愿意跟自己走,还要两说。
    这丫头也是一个心思灵巧眼光颇高的角色,估计要根据情况而定,得看到自己前景如何才能决定。
    男仆里边,王信不用说,他是跟着自己从王家过来的,离了自己啥也不是,贾家也不会留他,来旺和来喜也是陪房过来的,都应该跟着自己走。
    倒是一个贾家这边原来跟着贾琏的小厮住儿,却没跟着贾琏去扬州,而是留在府里,和那善姐有点儿眉来眼去的意思,约摸是想要跟自己走,但是最终结果如何,也不好说。
    不过冯紫英回京了,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王熙凤遇上事情不至于彷徨无助,可以随时探听消息,求得指点。
    就在王熙凤愁肠满腹的时候,黛玉、探春和湘云已经回到潇湘馆,紫鹃和雪雁也回来了。
    李纨那边自然是没有什么的,也答应了带着两个妹妹来赴宴。
    后厨还是柳嫂子,原本一直对潇湘馆很照顾,听说黛玉要请客宴请新“回门”的铿二奶奶,也就是原来的宝姑娘,自然是没话说。
    连雪雁塞给她们的一吊铜钱先前都坚决都不肯收,后来还是雪雁强行留着,才勉强收下,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把午间的饭菜准备得最好。
    斜靠在床榻上,史湘云索性就脱了鞋,露出一双只穿了绢袜的天足,缩着身子上了床,闭上眼睛:“我今儿个可没睡好,都是被你们两个给折腾的,一个要请客,一个要当管事儿,可管我什么事儿?我就是带着一个嘴来混饭吃的,何必这么折腾我?”
    “哼,我看你这混饭吃的日子还能混多久?”探春冷冷地道:“你今年也十六了,你们史家那边儿难道就半点儿没有想过你的事儿?”
    “嘻嘻,我二叔三叔现在哪里还顾得了我?上月我回去了一趟,三婶子见着我就哭穷,说欠了一大堆账,三叔现在跑到不知踪影,听说是躲到哪座庙里去了,我听得烦,还得要忍着?不就是要卖屋里那些东西么?又未曾征求过我意见,现在和我说不过就是知会一声罢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木偶傀儡罢了。”
    史湘云有些不雅的仰躺在炕榻上,话语里虽然有些嬉笑的意思,但目光却是望着屋顶,面色漠然,“二叔去了山西那边,二婶子避而不见面,据说还和三婶子干了一仗,这家都成这样了,我能去哪儿?我能怎么办?谁还顾得了我?”
    十六岁对女孩子是一个坎儿,一般说来,大周民间习俗,女孩子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便要订亲,再早一些的十二三岁订亲也很常见,十四岁嫁人也不少见,而十六岁基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
    这个谈婚论嫁不是只是订亲那么简单,而是要完成订亲之后的各种准备了,包括各种手续和彩礼等等,只等时间一到就过门。
    可史湘云的情况的确有些少见,二叔去了山西那边边地,照理说就该是三叔来管,但史鼐好赌如命,负债累累,只能跑路躲入庙中藏身,不敢露面。
    两个婶子都是视史湘云如包袱的,既想要把史湘云推出去,但是却又不肯尽心,以史家现在的情形,也的确不好找合适的,就这么搪着。
    “那你该和你二叔去一封信,请他考虑才是。”黛玉也接上话:“总这么拖着,你满了十六岁就不好找了,名声也不好听了。”
    史湘云是史家嫡女,好歹也是武勋之后,还是要讲点儿名声颜面的。
    “我二叔那边,收到信怕也要一个月后了吧,等到他有心思回信,只怕要猴年马月了。”史湘云却是知晓自己家里这些人的,漫不经心地道:“指望他们,还不如靠我自己,在荣国府这边儿总还有些人关心我,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老祖宗,给我指个婚,随便嫁鸡嫁狗,我也认了,再没办法,我就学妙玉姐姐,留着发干脆进尼庵当姑子去了。”
    “浑话!”黛玉脸一沉:“妙玉姐姐也不过是一时气话,什么时候就要当一辈子姑子了?你更是成日胡思乱想,便是你们史家不管,老祖总是要管的,哪来那么丧气?”
    黛玉寻常是不怎么生气的,但是几个最要好的闺蜜里,偶尔也要露出真性情,听得说妙玉的事儿,黛玉心里就有些堵,再加上湘云也是这般,就更忍不住了。
    湘云和探春都是吃了一惊,很难得见到黛玉这般直截了当的当面发怒生气,以往这丫头可都是赌气冷着脸生闷气说风凉话时候居多,今儿个可有些少见。
    探春更是觉得黛玉有不小的变化,尤其是今日的情形,似乎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嗯,或许是宝姐姐回门的事儿?
    探春最是聪慧,立即捕捉到了黛玉心境的一些变化,有意要缓和一下气氛:“云丫头不过是说笑,林姐姐也莫要生气,要说我马上也十六了,不也一样么?”
    “你和云丫头不一样,就算是舅舅要南下,可舅母也还在,对你也一直关心,而且没准儿舅舅他们请冯大哥明日过府,就是要请冯大哥过来商议你的终生大事呢。”
    黛玉一边反驳,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一边打趣着对方。
    探春吓了一大跳,险些从坐在炕榻上跳起来,但迅即反应过来,林丫头可不是说环哥儿和自己说的那桩事儿,而是说老爷请托冯大哥替自己物色亲事的事情才对,她怎么可能这么坦然无忌地说那种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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