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露营地慢慢寂静下来了,篝火依然明亮,时不时有人要为里边添一些木柴,随着山风腾起一阵火星,随风摇曳着飘落不见。
    明暗哨和警卫们都有条不紊地铺开,按照既定计划进入哨位,不过这都躲不过一直蛰伏在不远处手持千里镜的那个刀疤男的观察。
    “这看起来倒是挺小心,明暗哨,再加护卫选点也很到位,加上篝火的布置,要冲过去刺杀,绕不过他们,很难。”刀疤男把千里镜递给鼠须汉子,“你看看,从第三堆篝火到第六堆之间,有两个警卫在守着,另外还有一个暗哨在那往下看不清那一丛阴影里,是一丛矮树,另外你看东面那一个持剑的,距离只有不到十步,要增援过来也就是一息之间,……”
    鼠须汉子举着千里镜观察着,的确布置得很严密,几乎找不出多少漏洞。
    要按照固有刺杀方式去,那几乎没有得手的可能,一旦惊动,从两翼夹击过来的护卫就能把自己这几人轻而易举地碾碎。
    那一夜的打草惊蛇,让冯铿警惕了许多,这让他也很是沮丧。
    凑热闹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这冯铿怎么结仇如此之多,本来他们也没有打算就要在鸡鸣驿里动手,但谁曾想居然还真有人出手了。
    “也幸亏我们有准备,那就只能按照设定走了。”鼠须汉子阴沉沉地道:“只是走那边吸引护卫的兄弟,恐怕就很难脱身了。”
    刀疤男脸上掠过一抹狠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姓冯的身边人太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北地江湖的好手,那些江湖门派为了攀上他可谓不遗余力,连少林、全真这种大门派都半点脸面不要,一窝蜂地把当家弟子都派了出来了。”
    鼠须男子默然。
    要刺杀地方大员,尤其是有了警惕的地方大员,本来就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游戏。
    有的是人肯为他卖命,而且还甘之若饴,深怕攀不上,看看冯紫英身边这些护卫们的出身和本事,就知道越往后走,越是艰难,过了大同府,那更是冯家的老巢所在,难度更大。
    “那就干吧。”鼠须男子终于开口道:“盯牢冯紫英的一举一动,可千万别走了眼。”
    “没问题,那辆马车我们一直盯着,除非他早有准备,换了马车,否则不可能躲得过我们眼睛,两边都看着呢,刚才那个陪着他上车的女人,就应该是他那个出身崆峒的小妾,姓冯的也挺怕死啊。”刀疤男不无嘲讽:“他是要做鬼也风流呢。”
    鼠须男子不为所动:“那也怨不得我们,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间的谷风越发大了,吹得篝火明灭不定,连几个护卫也是呵欠连天,甚至只能起来走动以抵御来袭的瞌睡。
    猛然间从那一头传来一阵厉喝声:“什么人?好大胆!”
    紧接着这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两侧的护卫都被惊动了,开始向那边猛扑过去,当然也有人稳坐不动,反而开始警戒马车。
    刀疤脸汉子和鼠须男子身后已经悄悄地簇集了四五名伙伴,伴随着这四周都开始有各种响动,整个驿站周围的护卫都有些着忙起来。
    而刀疤男和鼠须汉子也不在犹豫,腾身而起,一干人再也不管露不露行迹,一阵狂奔只朝着那马车而去。
    几十步的距离,几乎是眨眼而至,这个时候的整个马车营地都乱成了一团,护卫们都在嘶喊所有人不要出马车,一旦这些女眷们钻出马车,只会让局面更混乱,更容易为敌所乘。
    看着一彪人向着这边冲来,护卫们立即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分出一拨人迎了上来,只不过他们刚一迎上,便遭遇了埋伏在另一侧的强弓手的箭矢狙击。
    饶是这帮人都是江湖好手,但是黑夜间骤然遭遇弓箭突袭,当场就有两人中箭,惨叫声中倒地,而另外几人也被这暗中偷袭弄得手忙脚乱。
    刀疤脸男子和鼠须汉子显然都没有想到如此轻易就冲到了篝火外,虽然己方是几头同时发动,但是要知道冯紫英的护卫也有好几十人,先前布置得那样像模像样,怎么这会子却是漏洞百出,只是一拨人来阻截自己一行?
    不过此时的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了,绕过篝火便已经是那马车可见。
    眼见得那马车门帘一动,像是有人要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腾起在空中的几人纷纷掣出一枚强弩,从不同角度包围住马车,劲弩爆射,打入那十步之外的马车中。
    惊讶中,鼠须汉子和刀疤男子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落地便是重新翻腾而起,这一次却是往回折反,“不好,是陷阱!快撤!”
    只是这急切间却要想走掉,却哪有那么容易?
    “轰轰”声响,一连串火光在周围的马车背后响起,鼠须男子只来得及就地一滚,然后腾起翻身,就感觉到腿上一麻紧接着就是剧痛传来,身体一个踉跄,已经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
    而另外那个刀疤男则刚来得及落地尚未匍匐翻滚,数枚弹丸已经毫无遮掩地击中了他的脊背。
    惨叫声中,刀疤男还欲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这等近距离的火铳攒射却那里是人肉之躯能抵挡得住的?
    之前冲得越起,此时暴露面越大,金属弹丸轻而易举地旋转着钻入他的体内,将他腰腹背上的肌肉神经乃至内脏器官撕裂开来,瞬间就让他丧失了挣扎之力。
    另外几名紧跟着刀疤男和鼠须汉子的同伙也都纷纷惨叫落地,在早已经备好的包围圈里,这种飞腾扑射简直就像是一枚枚活靶子,给了早已经埋伏多时的火铳手们一个一吐浊气的最佳机会。
    这一行冲入篝火堆中的七个人,仅有两人能够侥幸逃脱,其中一人是胳膊受伤,尚能奔行,而另一人则是幸运之至,所有弹丸均被他身畔另外一个伙伴给挡枪了,所以此时二人也是连续翻滚以躲避射击,希冀在最短时间内钻入黑暗中脱身。
    只不过就在他们的身影即将钻入篝火火光范围之外时,两道身影已经从两端贴地窜起,一个是长剑飞舞,径直锁定了对方的双腿,一个是黑黝黝带着暗钩的渔网铺开,顿时将其笼络其中。
    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滚地就擒,只不过中剑者惨叫连连,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被摔得昏天黑地,那刺入身体内的暗钩更是让他动一下都痛入骨髓。
    就在这边战事基本告一段落时,另外一边发起佯攻的方向也差不多进入尾声,既然是摆好了陷阱等对方钻,自然在各方面都做足了完全之策。
    敌方的佯攻并没有取得太多效果,反倒是吴耀青一方早早就将人安插在了最适合对马车营地发起进攻的路径上,等到这些人扑入内圈时,才不慌不忙地发动,将他们全数锁定在篝火光影之内,以便于一网成擒。
    后续的战事就显得乏善可陈了,谁也不傻,在意识到了是踏入了对方陷阱之后,所有人都作鸟兽散。
    这等夜里又是荒天野地,要想抓获这些高来高去的角色,本身也就不现实,弄不好还要被对方反噬,所以吴耀青也和李桂保都要求所有人以稳固防线为主,莫要贪功求大。
    “应该还有两拨人,但隔得太远,本来是想趁火打劫的,但是可能节奏没有掌握好,这边栽得太快了,……”吴耀青不无遗憾,跟着冯紫英身畔道:“两拨人都不多,其中一拨应该和在清河店时住店那帮人有关联。”
    “大致范围能确定么?”冯紫英沉吟着道。
    这等黑夜中要跟踪很难,但是对方既然在清河店那里露了跟脚,那就好办许多。
    “已经安排京师那边的人在钓着了,看起来更像是陕西方向来的,但是具体是什么背景,还要进一步细查,这边我们也和山陕商会帮着落实渠道,估计不会太久就会有回音。”这一点吴耀青还是有把握的,只要是商人,那就永远别想摆脱山陕商会的阴影。
    “那另一拨呢?”冯紫英真一点儿不胜其烦了。
    这一波袭击的基本上可以确定和白莲教脱不开干系了,看来王氏父子还真的不依不饶啊,自己尚未找到合适的对策,他们却打上门来了,自己在顺天府的举措让他们肯定很难受了。
    “不太确定,只能确定和白莲教与陕西那边不是一拨的,很谨慎,稍有不对劲,就立即撤退了。”
    吴耀青也有些遗憾,当时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忍了一忍,就被对方觉察形势不对,立即溜了,这就算留下后患了。
    “他们还会来吧?”冯紫英悠悠地问了一句。
    “看样子应该会来,大人太招人恨了。”吴耀青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但白莲教这帮人吃了这一回苦头,估计就会安分了,这帮人都是硬茬子,就算是白莲教中估计也没有多少,再要腾出这么多能用的,得花些心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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