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声叹息声起,“保成,你又何必如此?”
    “皇阿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啊是啊,都是朕的误会,来,随朕去让太医瞧瞧,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
    “朕知道、知道,别说话了,安静坐下让太医诊断,朕听说你前日还晕了过去。”
    “……”被强硬按在椅子上任由太医诊脉的胤礽默默地望着脸上浮现淡淡喜悦的康熙觉得,这男人绝对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不吃不喝只是因为第一次失去亲人一时难以适应而已,绝对不是以身犯险逼这男人出灵堂什么的,他还没那么伟大。
    康熙可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原来不管以前少年看着如何排斥如何冷淡最终心底还是有着他的,会为了让他恢复心情而陪着他不吃不喝逼着他走出悲伤,纵使身体已经虚弱的摇摇晃晃也依旧坚持,这份心,在众多儿子之中也唯有这少年有,也不枉费他对这少年独有的疼爱了。
    待太医诊断得出只是身体疲乏虚弱只需静养就可恢复的结论后,康熙挥退了所有人让他们去准备膳食,内室顿时空荡荡的安静了下来。轻轻的叹息声在空气之中晕染开来,康熙忍不住伸手拥住了椅子上的少年,纵使隔着厚厚的衣衫,他依旧觉得这份温度是他最喜欢的也是和他最契合的。
    “保成,从小朕就失去了皇阿玛和皇额娘,是皇玛麽抚养我长大的,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没有皇玛麽朕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朕不管外人如何看她,朕只知道她对朕恩大于天,在这个处处危机的紫禁城内,她给了朕站住墙角的前提,保成,你明白吗?”
    本想挣扎的胤礽动了动发现除了被抱的更紧之外自己根本没有一点儿挣脱的可能性,索性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动了,在康熙问他之后,也没有出声。
    康熙也没想过要人回答,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个听众,但因为他是康熙,所以他不可能对随随便便一个人倾诉,唯独见了这少年之后,他才有了说出来的欲·望,将那些本该永不见天日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的欲·望。
    一个安静的说一个安静的听,直到奴才们进来禀告膳食已经备好时还看见两人拥抱的姿态,片刻后,康熙才松开了手,把胤礽拉到餐桌面前,“吃,和朕一起。”
    因为康熙的闯入,胤礽的惆怅啊伤感啊不适应啊通通被打散了,现在看见食物倒是觉得出饿了,所以也没拒绝乖乖开吃了起来。见此,康熙浅笑着,也随着胤礽一起用膳,这个消息让在外面候着的人齐齐松了口气,也在此时终于明白了他们太子殿下的苦心——真是孝意拳拳感天动地啊,难怪皇上如此看重太子了。
    “众位请先回吧。”梁九功其实也大大松了口气,说实话之前他还对这事成不成没什么底,没想到这么皇上会这么容易就妥协,不愧是太子。
    “那我们先告退了,皇上和太子这边就有劳梁公公了。”既然皇上肯吃喝了他们杵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各回各家洗洗睡了,后面可还有的忙的。
    笑着应下,梁九功见众人两两三三陆陆续续离开也就转身回房继续伺候康熙他们了。片刻,毓庆宫前聚着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位阿哥还留着,年龄大些的面色复杂,年龄小些的看着大的满脸懵懂。
    第一个离开的是胤禔,面无表情的转身,那双眸子平静的瞧不出任何色彩。他挥手阻止了想要为他添衣的奴才,一路上就连脚步都安静的过份,待回到处所,他的额娘惠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回来了?怎么样,皇上好些了吗?”
    “皇阿玛开始用膳了。”
    闻言,惠妃心神一松,只是在发现胤禔的脸色后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
    才这么说着,就有奴才进来给惠妃禀告了事情的经过,这让惠妃的脸色顿时下降了不止一个层次,那张姣好的面庞也因为愤怒而扭曲了色彩,“这个胤礽,还真是有心啊,竟然在这个时候都不忘讨好皇上!也亏得……”
    后面的话胤禔没有再去听了,他垂着眸,藏在阴影之中的脸色晦涩不明:讨好?若真的只是讨好就好了……
    后面的日子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朝政依旧还没恢复,皇上处于重孝期,政事一概直接由专人送往乾清宫待阅,直到二十七天后,朝政恢复,所有的事情也都步入了正常轨道,除了胤礽。
    胤礽最近很苦恼,本就因为孝庄的死而有些阴郁的情绪现在演变成了烦躁,他就不懂了,怎么他好说歹说的康熙就认定了自己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呢?还自说自话的每天跑来和他谈心忆往昔,听的他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事情可不是他应该听的有木有!还有——为什么这段内容他从没见过?之前谁把它剪辑掉了吗混蛋!!
    这还不是最让他抓狂的,更让他胃疼的是康熙这段日子几乎把所有事情都搬到了毓庆宫来处理,用膳、批阅奏折、午憩,包括安、寝!还美其名曰担心他想多了又忧伤过度来陪他的,到底是谁陪谁啊!本来他的学习就是一对一的高度紧绷方式,现在再加上一个康熙,这日子让他怎么过?
    “主子,你就别烦恼了,奴才看皇上对主子很好,肯定不会和主子计较什么的。”以为自个儿主子是在担心冒犯龙颜的小安子开口安慰自家主子: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皇上对主子重视的体现,是殊荣,主子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的起来才怪。
    本来他每次面对康熙这个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时总是不自觉的处于戒备状态,自家兄弟又都是视自己为头号敌人的关系,也只有回到毓庆宫他才能放松一下,现在可好,连最后的放松地点都被敌人侵占了,哭都来不及了还高兴?
    “行了行了,别说了,小安子,你先下去让本宫静一静。”
    ☆、第章
    还不等小安子告退呢,就听见外面一声皇上驾到,顿时,胤礽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该死的怎么又来了,还给不给他安静的空间了?
    重重叹了口气,整了整脸上的表情,胤礽在康熙进来后第一时间跪地请安,速度的让康熙再次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这孩子怎么就不肯稍微顺从一下他呢,都说看在毓庆宫和乾清宫这种地方不需要这般拘礼了。
    “保成。”上前把人拉起,康熙也不管胤礽愿不愿直接把人往椅子上按,“皇玛麽说的话都忘记了?”
    张了张口,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坐了下来,他可以无视康熙的承诺却不可能无视一个死去的亲人的遗言,只是……信任吗?去信任这个男人?或许,他只能让阿库妈妈失望了,纵使他会完全去信任一个人,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这个男人,这个最终会彻底粉碎他人生的男人。
    “还是不敢吗?”康熙这种人又怎么会看不懂胤礽的想法,他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何这人会对他如此戒备,从小到大,他对这人从未做过什么伤害过他的事情吧?可是为何这人就是不敢踏出半步呢?“保成,告诉朕,你究竟在胆怯什么?”
    胆怯什么?胤礽因为这个问题而皱起了眉头,他在胆怯什么?不就是死亡吗?他怕死,很怕很怕,比之一般人更加惧怕,正因为死过才知道死亡的可怕,尤其是当他的回忆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的时候更加的可怕了。生命重来,而记忆却在堆叠,这使得他生命之中时间和记忆的比例严重的失调了,这种失调压得他有时候都难以喘息,他急需要一个发泄口,但在这个紫禁城里却是找不到的。
    在这里,一言一行都必须小心再小心,哪怕只是一个想法,他都必须谨慎斟酌严格克制。正如他对康熙说的,一步错满盘皆输,他并不期待夺位战争之中的胜利,但他是太子,纵使最后成为前任太子那也会是现任心目中最大的刺,所以从一开始起他就已经在局中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康熙,册立太子一事逼得他只剩下两种选择,一为死一为帝,都不是他想要的,这使得他陷入了困局,这感情实在谈不上好,这样他还怎么敢去信任康熙?
    “皇阿玛,您究竟从哪里来的信心敢在儿臣年幼就册立太子?别和儿臣说那套自小聪慧这种话,儿臣想要一个真实理由。”顿了顿,胤礽脑子里不期然的浮现了那时他的戏友脸上的黯淡,抿了抿唇,他皱起了眉,“是因为皇额娘?还是儿臣那位早逝的胞兄?”应该是二者皆有吧,后者比重更大一些。因为他觉得,放在康熙身上,夫妻伉俪情深这种情感比起父子亲情来的更加难以想象。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下轮到康熙皱眉了,当初册立太子虽然的确有一些私人情绪在内但依旧考虑各种因素的,再加上这人的确很早慧事事也很得他心,想着自小培养继承人也是不错的,每次他看着这少年时脑子里出现的也绝对不是其他任何人。可没想到这人一直以来竟然会这么想,谁给这人这种错误认知的?
    “大概是因为册立太子的日子太巧了吧。”没什么意义的勾唇笑了笑,胤礽也没有任何的隐瞒,他甚至很期待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了戏友那一份耿耿于怀。
    巧?康熙转念就恍然了,随之失笑,望着面无表情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少年光洁的额头,“你啊,你说你怎么小心思那么多呢?那日子又不是朕挑的,又怎么可能有其他含义在内?若是不喜欢你当初就该告诉朕,朕让底下的人重新选个就是了,何必自个儿纠结那么多年?”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呢,竟因为这种事情而耿耿于怀十二年。
    额头上那一下并不疼,只是有些突然而惊了下。胤礽抬头看向康熙,他发现这人越来越喜欢动不动就捏捏他敲敲他,真当他铁打的觉不到疼吗?“儿臣并无不满。”
    只当胤礽的话是被拆穿之后不好意思的掩饰,康熙心情很好,在发现少年的额头被自己敲出一块红色痕迹后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指下的肌肤触感细腻的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若你担心朕对你好只是因为对你额娘或者胞兄的移情作用的话大可不必,你是你,朕看见的也只有你,明白吗?”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嗯,儿臣明白了。”只是,明白却不代表可以往前跨上一步,他和康熙之间,界线是必须存在的。
    望着胤礽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自己的话又是收效甚微,康熙忍不住暗叹一声满腹无奈,这孩子小小年纪心防怎么就那么严密呢?想他朝中大臣都可玩弄鼓掌之中,一言一行漫不经心的诱导利用攻破防线,可是为何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个儿的儿子就那么难攻下呢?难道,真的如皇玛麽说的是因为他太过于尖锐了?要不……换个态度试试?换哪种态度好呢?慈父严父都试过了,剩下的也只有……
    一个劲的沉默着的胤礽可不知道康熙已经拐弯跑的心思,只是不久后,胤礽发现自个儿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明朗了,本只是想着要么让康熙趁早革了他太子一位并且革职的态度越严厉越好,要么就是尽力做个无过但也无功的平庸太子让人忽视掉,总之继任这种事情他从没想过。只是现在是怎样?康熙既没革掉他也没忽视他,而是……愈发的奇怪了。怎么说呢,难道因为阿库妈妈的死康熙受刺激过大抽了?怎么从一个喜欢上演慈父记但其他方面还算正常的男人一下子跃为厚颜无耻的无赖?
    “皇阿玛……”眉头几乎都拧成一个结了,胤礽双眼死死盯着在他身上乱捏的手表示对目前情况有些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他脱节了还是世界变化太快?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康熙已经变得他都快不认识的地步了?“儿臣自己来,不敢劳烦皇阿玛。”
    “保成别动,朕就快做好了。”
    已经伸出的双手因为这话而被迫僵在了那里,胤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只是穿件外袍罢了需要这么严肃的跟发生什么国家大事一般吗?还有,皇上不是应该很忙吗?为什么他起床睁开眼就差点被站在床头目光深沉的男人吓到。
    僵着身子让康熙将扣子扣好,当扣到最上面那颗盘扣时,康熙手上的低温直接落在了脖颈之上,让刚从被窝出来的胤礽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
    康熙的动作一顿,随即速度扣上最后一颗盘扣,笑着接过了奴才递过来的暖茶,“是朕疏忽了,喝口茶暖暖吧。”
    “不……”
    “嗯?”
    “……”才到口的拒绝因为这一声尾调上扬的单音节而被迫停住,胤礽盯着康熙,片刻,乖乖接过看茶喝了两口,并不烫口,冷暖刚刚适宜,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部,在这种寒冬腊月天称得上是一种享受——若不是面前站着一个康熙的话。“皇阿玛清早来此是有什么指示吗?”
    紫禁城的主子都起的很早,就连那些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的嫔妃们都不会起的太晚,这就是宫里人的生活,只有早睡早起或者晚睡早起,只是,纵使必须早起,他也不觉得这位应该在天色未晓的时候就跑过来找他。
    “只是来看看你。”最近的日子早朝已经停止,整日里也就一些紧急奏折需要批阅并没什么事情。后宫里面那些个女人倒是趁此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觐见,平日里那些闻惯了的脂粉味浓郁的让他腻味、烦躁,也不知怎么的,最近他愈发的对毓庆宫对这人心心念念的想见着,这人身上的味道一直清清爽爽的,除了衣袍上那淡淡的熏香味之外别无其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来上这么一句,只是碍于最近眼前这男人的抽风程度他不敢保证真把这话说出口这男人会不会跟个地痞流氓一样和他来一场“父子感情交流会”,所以最终他只能抿了抿嘴继续沉默是金了。
    康熙也不介意胤礽的沉默,他发现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呆在这孩子身边了,纵使这孩子总让他满腹无奈,纵使这孩子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但他就是觉得舒服,就连空气也清冽上三分,许多的惆怅也会随风而散,这种感觉说不太清,但着实让他愈发贪恋了。
    “保成,快过年了,年后你就十四了,想上朝堂吗?”皇子一般十五可以获得职务上朝议事,现在也只有胤禔年龄足够,不过保成是个特例,如果他想自己也可以安排,只是以他对这孩子的了解,估计不会想。
    “谢皇阿玛恩典,只是儿臣愚钝,唯恐年龄幼小难当大任,是以还请皇阿玛三思。”朝堂之事并不是不会、不懂,虽然他已经丢了两辈子但捡起来温习一段时日就会重新习惯的,那些个尔虞我诈他也清楚得很,甚至他还可以暗自去操作,只是那种日子让他疲惫,有了第一次他已经不想来第二次了。
    “难当大任?”似笑非笑的瞅着少年,康熙的眼洞悉了一切,对别人他不敢说,对这个他看了十二年的少年,他敢说这少年绝对不会和表面上一般平庸,或者换句话说,在这个紫禁城内可以做到功过持平无波无澜,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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