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受到信王的影响,信王府里的人对阉党都没有什么好感。
    说起阉党害死周顺昌等人的事,思画更是咬牙切齿。
    与之相反,孟南贞却平淡的很。
    一是这样的事在历史上见的多了,再一个他到底是穿越的,没有感同身受的想法。
    不过现在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不开心了,他理应要劝慰一番。
    “好了,姐姐,这样的大事,自有王爷他们去做。咱们就算是生气,也帮不上什么啊。”
    思画的情绪却依旧不高。
    “其实王爷也做不了什么的,他本来想要进宫去找皇上说情,结果却被劝住了。也不知道劝王爷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姓周的大官白白死掉吗?”
    孟南贞莞尔一笑,没想到比自己大了一岁的思画竟然这么的单纯。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思画毕竟是女孩子,长于后宫,对于伺候人和勾心斗角这种事很擅长,但是对于朝政和谋略自然是没有什么天份。
    “王爷不去找陛下求情,这是对的。毕竟王爷的身份敏感,不适合出头。再一个,那周顺昌等人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他们。”
    前面的话思画还能听的进去,但是对于后面的话,她却炸了。
    她怒视着孟南贞,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怎么能说周顺昌等人是自己作死呢?我可是听人说,他们是为民请命,所以才被阉党迫害的。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小太监,所以就向着阉党说话是吗?”
    小丫头一生气,初具规模的胸脯急促起伏,好似怀揣了两个气球一般。
    孟南贞哭笑不得。
    “姐姐凭白诬陷好人,我什么时候向着阉党说话了?”
    思画却抓住不放。
    “你刚刚明明说了什么周顺昌等人自己作死的话来的。”
    她的声音很高,却不知道,正好被花圃背后照壁边走过的两个人给听到了。
    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
    不过这少年衣着华贵,通体明黄,在这座王府里独树一帜。
    那书生倒是一身素雅长衫,相貌清隽,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本来两人并肩而行,正低声商议着什么,结果被思画突兀的喊叫声给打断了。
    及至听到思画所说的内容,两人的脸色都不禁铁青起来,忍不住往这边走了几步。
    花圃里路径繁杂,有人靠近了过来,孟南贞和思画也不知道。
    对于思画的气愤,孟南贞只好道:“姐姐,我又没说错。阉党迫害周顺昌等人是真,可一开始也没有想着置人于死地啊。周起元、周顺昌等人屡次攻击阉党,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的。”
    他还真没说错,历史上,周起元、周顺昌等人的死,还真是源于自身的折腾不止。
    一开始的时候,阉党要对付的目标乃是周起元。
    不过阉党一开始的做法也并不激烈,只是把他削职为民,让他回福建老家待着去。
    这在政治斗争中是很常见,也很温和的做法。
    你输了,就下台。
    但周起元、周顺昌等人却不依不饶,仍旧对阉党攻击不止,并且越来越烈,最终逼着阉党不得不大开杀戒,因此才有了七君子之祸。
    可他的说法,显然不能说服思画。
    小丫头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还不是阉党祸国殃民,残暴贪婪,巧取豪夺,所以才激起了周顺昌这些仁人志士的抗争,为民请命的。”
    恰好此时那两人已经走到了距离孟南贞、思画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到思画的言语,两人全都欣慰一笑,不由自主地点头。
    他们也没有想到,王府里的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有这般见识。
    可随即,孟南贞的话又让他们皱起了眉头。
    只听到孟南贞嗤鼻一笑,语气不疾不徐。
    “为民请命?为的是哪个民?他们说为民请命,就是为民请命了?他们有没有问过民,让他们代表了吗?”
    新奇的说法让思画头脑一顿,半晌都反驳不了。
    她毕竟只是一个后宫的小丫鬟,没有多少见识。之前说的那些,全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但其中的详细道道,就不是她能够明白的了。
    就在这时,有人给她解了围。
    一个儒雅的文士施施然走出来,指着孟南贞,老实不客气地指责起来。
    “你这个小太监好不晓事,阉党祸国殃民,乃天下共知。你竟然在这里信口雌黄,欺瞒无知少女,该当何罪?”
    这文士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本来听着孟南贞似乎在为阉党脱罪,明黄服的少年怒气难遏,就想要当场发作。
    结果却被这文士给阻拦住了,说要亲自为这个小太监指点迷津。
    实则他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在明黄服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争取足够印象分罢了。
    孟南贞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和思画闲聊,竟然引出了是非。
    不过见到思画有人撑腰,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他就对此人印象大大地坏了。
    “你口口声声天下皆知,你是什么人啊,又代表上天下了?”
    “你……”
    书生一阵面红耳赤,没想到孟南贞的嘴巴这么厉害。
    他刚才的话,实在是平日里和辩论的时候说惯了的。不管怎样,先把大义名分站住了。
    以往听着的人也没有觉着不对,他便也理所当然。
    结果今日孟南贞张口就质疑他凭什么代表天下,他便转不过这个弯来了。
    仔细想想,这个天下还真的不好代表。
    不过这文士出来是立威的,自然不可能直接偃旗息鼓。
    他怒视着老神在在的孟南贞,呵斥道:“自古以来,史书有言,阉宦祸国殃民、败坏朝政、涂炭生灵、贪得无厌的事迹还少了吗?”
    思画得到了支持,总算是出了一口气,笑吟吟地看着孟南贞。
    “就是,小贞子,这位先生说的在理,你还不服气吗?”
    孟南贞两手一摊,没好气地道:“这也就是史书是你们文人写的,所以怎么写都成。要是史书由太监来写,你们这些文人肯定更加面目可憎。”
    “咳咳……咳咳……咳咳……”
    文士愣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小太监怎么每次的论点都稀奇古怪的。
    偏偏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毕竟史书历来都是文人写的,所以自然不会在其中丑化自己,相反和文人结仇的,在史书中的形象都不怎么样。
    照壁后面偷听的明黄服本来怒气冲冲,此时听到这话,愕然之余,也不免莞尔一笑。
    他平素最喜欢读书,史书更是非看不可。
    往往看到书中的某些情节,都不禁扼腕长叹,觉着其中的坏人简直是天怒人怨。
    可此时听了孟南贞的话,也不禁对于史书上的真假产生了些微的怀疑。
    那文士连番受挫,也是动了真怒。见用历史没办法摆平孟南贞,便决定拿出现实的例子来。
    “那好,我来问你,阉党构陷缉捕周顺昌等人时,却引得整个苏州的百姓都揭竿而起,这件事又如何说?阉党还不算是惹得天怒人怨,民怨沸腾吗?”
    照壁后的明黄服精神一振,暗自点头,觉得这一问,显然是已经赢了。
    那个小太监肯定要认输服软,幡然悔悟了。
    只可惜,他想的太好了,根本就不知道那文士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怪胎。
    孟南贞愣愣地看着文士,反问道:“这位先生,小的有一点不明,还请先生解惑。”
    文士傲然不已,冷哼道:“你问吧,能让你迷途知返,我也不辞辛劳。”
    孟南贞继续看着他,很是纯真地问道:“先生,苏州有多少百姓?”
    “呃……”
    文士彻底傻了,半晌没有言语。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士,又不是户部的官员,自然看不到户籍统计这类的东西,哪里会知道苏州有多少人?
    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不敢确定地开口了。
    “具体有多少虽然不知道,但十万之数应该还是有的。”
    苏州可是大城,东南繁华之地,有十万人口那是只少不多。
    孟南贞却没有在乎他说的多少,而是跟着追问道:“先生真的敢保证,整个苏州的百姓都暴起了吗?”
    “唰……”
    文士的冷汗下来了。
    他终于知道,这个小太监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十万人暴乱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虽然锦衣卫和东厂给朝廷上的奏疏里说,苏州的百姓暴乱,打死了很多番子。
    大家潜意识里都觉着,肯定整个苏州都乱套了。
    然而孟南贞这么一深究,文士便知道自己的说法其实大错特错。
    十万人那是什么概念?
    有明一朝,即使几次赫赫有名的暴乱和起义,人数都没有十万之数呢。
    更别说东南膏腴之地,要是十万人反了,那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
    又怎么会在之后迅速平定,一切恢复正常呢?
    他用苏州百姓暴乱,为周顺昌申冤这件事来佐证阉党的罪恶。
    可孟南贞却直接用苏州的人口数量直接拆穿了他的李代桃僵。
    并没有全部的苏州人都站在了周顺昌这一边,真正作乱的,只是那么一小撮人。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显然是在吓破了胆子后的夸大其词而已。
    真正的真相,只要是聪明人,细细一想就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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