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茗霜笑,“大姑母可没短了你手里的银钱,你怎生这般财迷?”
    “谁会嫌口袋里银子多。”谢瑶光笑应了一句,道,“别瞧常说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但只要是有点家底的,底气都足着呢,远的咱不说,就说说我娘,如果不是她手里的铺子进项多,即便是和离了,也只能躲在府里头,哪会像现在这般自在。”
    凌氏自打和离之后,没了安阳侯府那一大堆琐事缠身,是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今儿同张家夫人赏花,明儿同李家夫人论诗词,过了几日又到城郊庄子上游玩,谢瑶光眼热的不行,可惜平日里还要入宫伴读,只能嘴上叨咕几句。
    凌茗霜可不敢在背后编排凌氏,她笑了一声绕过这个话题,趴在石桌上,郁闷道,“明儿祖母又要叫我同她去赴宴,真是快烦死了。”
    长安城的贵女一般到了及笄的年纪,亲事也就定下来了,家里留上个半年一年的,也就过门成为人妇,作为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凌茗霜自然逃不过这一遭,更何况她去年已经及笄,眼瞅着再耽搁下去,就要成了老姑娘了。
    “你不乐意去,寻个借口说不去不就成了?”谢瑶光瞥了她一眼,不太能理解她那满脸的郁闷。
    “你当我没找过借口?什么要给爹抄经书祈福,要陪我娘捣药,没睡好身子不舒服通通都用遍了,我估摸着我要是再敢装病,她非得找大夫上门来不可,还会说什么我娘乡野郎中出身,医术不精之类的话。”凌茗霜一脸郁结之色,抬头看向谢瑶光,“还说呢,你上回说好的求大姑母帮我说话,到现在也没兑现,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广成侯府的人真的来提亲怎么办?”
    “那薛明扬他怎么不来提亲?”既然彼此有意,这事儿就改早些定下才是,谢瑶光想得十分简单。
    凌茗霜无奈道,“他说要等到功成名就,才好娶我。”
    如今薛明扬只是凌元照的副将,说好听点叫潜力股,但说白了现在就是将军身边的小兵,说想娶凌茗霜,只怕十个人九个都会笑他癞□□想吃天鹅肉,谢瑶光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表姐这个心上人的想法,他有男儿的自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按着大安朝非功不得封的规矩,他想跟凌家门当户对,纯属白日做梦。
    “还等,你打算等多久?三年?五年?”谢瑶光说得十分直白,“不是我瞧不起他,只怕等到他功成名就之时,黄花菜都凉了!”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最起码在谢瑶光的印象里,她上辈子连薛明扬是谁都不知道。
    凌茗霜深受打击,幸而她是个想得开的,没多会儿就缓了过来,道,“管他呢,反正我是不会嫁给广成侯府的那个谁的,她们总不能绑着我去拜堂成亲吧。”
    绑没绑我不知道,但你上辈子可真的是嫁了。谢瑶光着实喜欢凌茗霜娇柔不做作的性子,也想着帮她一把,可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她倒是从话本子上看过什么私奔、夜逃之类的戏码,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是馊主意,压根不敢同凌茗霜说,生怕她一咬牙,真的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
    她这边苦思不已,凌茗霜摆弄着金镶玉的匕首,随口问道,“说起来你这回生辰得了不少好东西,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皇上送了你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谢瑶光简直咬牙切齿,她明示暗示地在萧景泽面前提到过自己的生辰,还把长公主和华月郡主送得礼物拿出来当着他的面把玩,可也不知道他是没看明白呢还是没放在心上,一丁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看那些名门闺秀的画像,时不时地问她两句,觉得谁家的闺秀适合做皇后?
    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适合做皇后的人选吗?
    不过,令谢瑶光没想到的是,册立皇妃皇后的诏书没下来,反倒是她自己接了一卷圣旨,说是上林苑秋狩,请她与郡主随行。
    谢瑶光活了两辈子,对骑马这件事并不精通,在宫中和长乐宫的卫尉统领学了好几年,却还是只敢让人牵着马儿她骑在上面散步,也难怪凌茗霜常常嘲笑她,那匹汗血宝马给了她简直是暴殄天物。
    为了不在西山围猎时丢人,谢瑶光这一回,可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去练习这御射之术的。
    今儿谢瑶光就是在靖国公府的马场跑了一圈马才回来的,凌氏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明显是累着了,道,“我叫青姗准备了点心和羹汤,你先吃一点。”
    她的确是累着了,一进屋就瘫在椅子上,凌氏叹了口气道,“你瞧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还不快坐好!”
    谢瑶光懒得动弹,仰着脸冲凌氏撒娇,“娘,我浑身酸痛的厉害,你就叫我歇一歇,反正这儿也没旁的人。”
    女儿一耍赖,亲娘也无奈。
    凌氏发现,谢瑶光现在是越来越不怕她了,可同母女俩比起以前也亲近了不少,她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板起脸来训斥女儿,心里是既无奈又觉得有些欢喜。
    “前些天皇上不是让内侍给你送了药吗?你要是实在难受的厉害,就在家歇几日,学骑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凌氏到底是心疼女儿,劝说了两句。
    谢瑶光打小没吃过什么苦,一身皮肤娇嫩嫩的,骑了几天马,屁股差点没颠成两半不说,大腿内侧的皮肤更是磨破了,去了宫里上课,走路走得别别扭扭的,被萧景泽一眼就给看了出来,嘱托内侍送了药来。
    凌氏心思藏得深,她一方面觉得皇上这样做可能别有深意,对谢瑶光有了心思,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毕竟谢瑶光作为郡主伴读,和皇上有几分交情,送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长公主为萧景泽选妃,也没有选到她们家小七头上,如果皇上真对小七有意,又怎么会这样呢?
    萧景泽其实并不没有想那么多,他看到谢瑶光走路走得艰难,躬身给他行礼时,因为疼痛,那小脸蛋儿皱成一团,像只小花猫似得,便特意嘱咐那位叫张坚的御医给她研制了治伤的药膏。
    药,谢瑶光是涂了,可也没有多大用处,倒不是是药的疗效不好,谁让她受了伤也不肯休息,每天还坚持去上御马课,一个时辰颠簸下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大抵是受了上辈子的影响,谢瑶光的性子里有那么一种执拗,做不好的事情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幸好她身边的香儿是个贴心的丫头,特意给她的马鞍上缝了厚厚一层软垫,倒是让她好受了不少。
    一晃眼,秋狩的时候到了。
    ☆、第51章 秋狩
    第51章秋狩
    每年一度的秋狩,可不仅仅是一场狩猎那样简单。
    皇家狩猎可是个露脸的好机会,长安城的世家大族里但凡是有点资质的少年儿郎都会参与,只想着若是凭此得了大人物的青眼,往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大抵是为了不让谢瑶光显得打眼,凌茗霜此次也在随行之列,她一身骑装,拎着把特制的弯弓,笑着道,“若不是沾了你的光,我还来不了这上林苑呢。”
    上林苑乃睿宗皇帝亲自督建的园林,珍兽草木,不知凡几,凌芷彤也想跟着来,奈何霍氏不许,不过当谢瑶光看到跟在凌傲柏身边的萧承和时,心底暗暗庆幸凌芷彤没来。
    上次她见到萧承和时,他还是布衣打扮,如今不过三两个月,已经绫罗加身,虽然他是先帝朝废太子的亲孙的身份还未公开,但旁人见到他跟在靖国公身畔,便知身份低不了,更有几个已经在朝中走动的青年低声议论起这个小少年来。
    谢瑶光瞥了他一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刚刚重生那会儿,她恨不得亲手杀了萧承和,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恨意渐渐蛰伏了起来,倒不是说不恨了,实在是现如今的萧承和瞧着十分老实,让人揪不到一点错处,凌傲柏还将他带在身边,也许是怕有人拿他的身份做文章,也许是看重他是个可造之才,不管是哪一种,现下仅凭谢瑶光的身份,是奈何不了萧承和的。
    一众少年儿郎骑着马,拿着弓箭入了密林去追逐猎物去了,凌茗霜瞧着眼热,央求了她爹半天,凌元照才让薛明扬跟着她一块去。
    “小七,你要不要同我们一块?”凌茗霜翻身上马,眉眼弯弯,笑着问道。
    我才不去做那碍事的人呢。谢瑶光暗暗腹诽了一句,仰头冲她眨眨眼,“我想先歇息一会儿,霜表姐你们去吧,不用管我。”此番秋狩,长公主还请了她看重的几个后妃人选一并来,这会儿那些人都在长公主身边陪着萧景泽说话,她不看紧点,皇帝被人给拐走了怎么办?
    说起来,崇安长公主为皇帝选妃之事光是传就传了近一年,到了秋狩前头,总算是有个眉目,她一共选了五家的女儿,丞相之子傅咏胥的小女儿傅雅兰,端庄秀丽,素有才名。神威将军府的嫡长女卢岫怡,活泼开朗天真烂漫。清河崔氏主家的嫡女崔玉芙,家世教养无一不是出挑的,更何况,清河崔氏有富可敌国之财。此外还有承恩公周贺一女,陇西李氏一女。
    谢瑶光掰着指头数了数,论才情她比不过傅雅兰,论武力值她差着卢家小姐一截,而她的私房钱比起清河崔氏,更是不值一提。加之她娘一和离,谢家在长安城顶多算个二三流世家,她明面上是谢家嫡女,唯一有点竞争力的,只怕就是一张脸。
    不过自己还没及笄,根本不在长公主的待选之列,就算长得比御花园的花儿还好看也没什么用!
    有时候谢瑶光会生出一种错觉,难道自己应该顺着上辈子的轨迹,被送进宫?不,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她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是她想嫁给萧景泽,也应该是两个人两情相悦,有着白首之约才对,如果其中掺杂了阴谋诡计、名利算计,那么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萧景泽而言,这份感情就已经不再纯粹了。
    可是……谢瑶光暗暗琢磨着,若是这回萧景泽真的选妃,或者册立了哪位贵女为皇后,那她还有必要进宫吗?
    上辈子因着种种缘故,萧景泽从未有过纳妃之举,他们两人在宫中相依相伴,谢瑶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同他人拥有同一个丈夫,而如今,由不得她不想,可偏偏只要一想到萧景泽将曾经待自己的温柔分了一半,甚至更多给他人,她的心中就疼痛难当。
    爱是自私,是占有,亦是独享。
    谢瑶光刚刚掀开帐篷的帘儿,就听到傅雅兰的笑声,如同百灵鸟一般婉转,却又带着些少女的羞怯,“皇上博闻强记,雅兰实在佩服。”
    萧景泽摆摆手,面上挂着丝温和的笑意,看得谢瑶光郁闷不已,暗暗道,这厮怎么对着谁都能笑得那样好看!
    “哟,小七也来了。”崇安长公主最先瞧见她,笑道,“秋狩这般盛事,叫你娘来凑热闹,她偏不肯来,得亏还有你这个小丫头,来,坐到我身边来。”
    谢瑶光笑着应了,不料却迎上长公主身边一个小姑娘的冷眼,她一愣,又看了那小姑娘一眼,才认出来她是周嘉梦。
    要说起来着承恩公府和她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她的亲祖母卫氏是周皇后的姨母,而承恩公府正是周皇后的娘家,她和这位周小姐,也勉强算得上是表姐妹,只是她常年在宫中,要不是凭着上辈子的一点印象,还真认不出这位周家表姐来,不过她这辈子可还是第一次和周嘉梦碰面,也不知她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她哪里得罪了这位小表姐?
    起先谢瑶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诸人的谈话中,但凡只要她开口,周嘉梦定然会反驳,末了还必定哼一声,长公主笑着打圆场也不济事,弄得谢瑶光有些下不来台。
    萧景泽对于这些闺秀之间的明争暗斗着实烦恼,承恩公府出了一位皇后得了甜头,如今无非是想再出一位皇后,好延续其辉煌,在场的其他闺秀莫不是有权有势,出身高贵。
    反观谢瑶光父母刚刚和离,却又是同皇上熟识,同郡主交好,还有长公主怜爱,自然就成了周嘉梦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萧景泽一个大男人,虽然不喜这种行为,却也不会当众训斥这些娇滴滴的女人,冷着脸起身道,“你们先聊吧,朕想去外头走走,对了,听说阿瑶的有匹汗血宝马,不知今日可否有带来,朕倒想瞧一瞧呢。”
    堂堂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没见过汗血宝马,他说这话,一是为谢瑶光解围,二来在屋里头同一群女人说话也的确气闷,只不过其他女子都是婚配年纪,如今入宫的人选还未定下来,为着这些小姐的闺誉着想,他肯定不能要和这些人出去走走。
    谢瑶光顺坡下驴,道:“带来了,我这就领着皇上去看。”她才不关心别人是如何想她,说什么一个姑娘不懂得避嫌,她就是乐意和皇上在一起,谁管得着!
    两人出了帐篷,谢瑶光半是揶揄半是试探地说,“长公主殿下可是把人都领到你面前了,你真没什么想法?”
    萧景泽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一个小丫头,别关心这些了,走,我带你去骑马。”
    “哼!你问我要选谁做皇后合适的时候,怎么没觉着我是个小丫头呢!现在倒好,什么话都不同我说了!”谢瑶光一脸委屈地指责当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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