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看着老张头一行人相继走入到老村长的木屋后,才收回自己的心思,然后朝自己的家中走去。然而,当她刚一走近自己的家门口,看到那碎裂的长凳残肢遍地后,她的脸上便忍不住神情一紧,心中更是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张婷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家中,随之便看到在屋子内,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卷缩在了一起,并且后者还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地埋入到了自己的双膝中。
    张婷见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刺痛,轻轻缓缓将手中的药箱先放好,这才来到他的身边依偎坐下。
    她伸出自己这只布满茧子且有些微颤的右手,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放在对方的脑袋上,像抚摸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地安慰着他。
    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的张婷,柔声说道:“小春,不要紧的,姐姐以后虽然可能不住在村子里了,但也会尽量找机会回来看你的,要是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来看姐姐,好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
    模样邋遢、早已哭红了双眼的年轻男子,才缓缓地抬起了头,他转头看向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坚强而又性情淡泊的姐姐,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跟我说。”
    张婷闻言后,脸上牵强地笑了笑,回道:“我知道在小春身上,一定也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让你像现在这么的难过,所以我想,相比起你的事,姐姐身上所发生的这些事,应该就算不了什么了吧,再者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姐姐现在都二十一了,换作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想必在这个年纪,早就已经相夫教子多年了吧,因此,难得现在还有人能看得上姐姐,这可是姐姐的福气了。”
    张婷察觉到对方眼神中所带有的质疑,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其实这番说法,莫说是能不能说服得了对方,便就连她自己都很难真的信服,她顿了顿语气后,才又笑着继续说道:“而且据说那位罗家大公子,本是生的相貌堂堂,品行也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
    “不!”
    年轻男子听到这些后,直接打断她怒吼了一声。
    他从张婷的怀中迅速挣脱开来,然后痛苦的对她喊道:“不!你别再骗我了,整件事情我都已经搞明明白白了,那罗家的什么狗屁大公子,分明就是想强行将你带回去做他的妾,什么以后找机会回来看我,什么他品行端正,这些通通都是谎言!”
    说完这些话后,年轻男子便像是发疯了一样,从自家的屋子中狂奔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张婷看着他痛苦地飞奔离去,终于是忍不住从自己那双在山水映照下、而生的如山泉般清澈的眸子中,止不住地留下了两行清泪。
    ……
    老张头等人来到老村长家后,率先进入到房屋里的正是老村长的儿子张程明,徐焰与谷雪青二人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老村长此刻正躺在躺椅上,按照张婷给他的提议正在稍做休息,但由于明天便是最后的日子,自然也就无心真的休息。
    看到张程明放下了背上早已死去的张虎,老村长便从躺椅上转了转身子,然后对他的儿子问道:“张虎这是怎么了?”
    张程明面色沉重,却没有作答,身后的老张头见状,就欲主动出来解释一番,但他显然不能跟老村长直言,张虎乃是死于徐焰的手中,因此,正当他想着该如何找个像样的借口搪塞过去,不料紧随其后也已经步入房屋里的徐焰便直言说道:“他死了,被我杀的。”
    老村长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惊,这才将目光望向门口说话的人,见到是一名眉清目秀面相十分清爽阳光且是以书生打扮的青年后,他便对张程明等人沉声问道:“这书生是谁,又为何要杀张虎。”
    老张头并未预留到徐焰会如此直接的坦诚相告,心中苦笑不已,但依旧不等他开口作答,笔直站在门口处的徐焰便又语气平静说道:“因为他想打劫我身上的银钱,我不愿给,他便想拿手中的斧子取我性命。”
    老村长并不知道张虎此人会一同前去参与这次的任务,不禁面色阴沉地看向了老张头,开口说道:“老张头,我不是告诫过你,做这种勾当本是伤天害理之事,切莫做那伤人之事,你带张虎次子去是为何?”
    老张头闻言后,颇为无奈回道:“此事是我在抉择上的错误,才害死了张虎,原本我是想着,张虎本是在做这种事上相对熟稔一些,故而便带他一起说不定有奇效,毕竟我们的银钱距离五百两,可是还差着六七十两,而我们却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已是不容许我们再作耽搁,但结……结果我却不曾想到,此子竟真敢对这位过路的公子行凶。”
    老张头说完,有些心虚的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解释说道:“此次确实是我们不占理在先,张虎之死,一切罪责都只怪老夫太过贪心,与这位公子无关。”
    老村长听到这个解释,脸色却依旧不见有丝毫好转,只是气的指了指老张头,恨声道:“你啊,我明明就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把事情做的太过火,我们不过只是出身于乡野的农户……”
    然而,不等把口中的话说完,老村长在盛怒下,已是气的连连咳嗽,模样十分惨烈。
    身在一旁的张程明见状,脸色大惊,赶忙上前劝解说道:“父亲,父亲您的身体有恙,可切莫随意动气啊!”
    说话间,他已是帮助老村长扶了扶胸口,试图将他紊乱的气息快速抚平。
    好一会儿后。
    老村长才终于从怒意中缓过神来,但毫无疑问,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承受不住多大的变动了,甚至在他停下咳嗽之后,他的嘴角处,已是溢出了丝缕的血渍。
    众人见到这一幕,无疑都有些慌张起来,毕竟老村长对于张家村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他不仅带领着所有的人在这片山坳里生存了下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就像是所有张家村人心里的一道精神支柱,更何况,明天是那么重要的日子,他现在可万万不能倒下。
    老村长无比虚弱地喘着粗气,但最终还是缓和了下来,但之前他的反应,却毫无疑问都让在场的人,已是吓出一身冷汗。
    最终,老村长平躺在躺椅上,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无大碍后,张程明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徐焰与谷雪青见他如此,始终面无表情。
    老村长对徐焰开口问道:“既然阁下已经从张虎的手中脱离了险境,并且还反杀掉了他,那么就不知,你们俩跟随老张头他们来我张家村,又是所为何事啊?”
    徐焰闻言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冷笑,语气淡漠回道:“倒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穷山恶水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竟然需要靠拦路打劫为生。”
    老村长听出他言语中所带有的讥讽,不以为意,只是沉声说道:“阁下既然能一路跟着来到这里,想必该知道的老张头也都应该与你说过一遍了,就不必再在老朽面前刻意讥讽了吧。”
    徐焰听到他这么说,倒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看来对方能当上这个村长,且受村子里的人拥护,不是没有道理的,相比较其它人,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老人,在看问题事,就要直接敏锐的多。
    徐焰闻言,言语中透出一丝凉意,回道:“你应该感到庆幸,他之前并没有对我说谎,否则你们张家村,从今往后可就不复存在了。”
    老村长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却没有丝毫感到意外地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我一点也不怀疑阁下是否真的拥有着这个能力。”他接着叹气说道:“不过如今事情你想必也都看到了,老张头并未对你有半点撒谎,的确是我们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去动那种歪心思,实不相瞒,老朽在一开始时,本是极力反对这个主意的,甚至就连小婷她自己也曾劝过老张头他们,只是老张头他们都觉得小婷于大家都有着巨大的恩情,现在她有难,便不能坐视不管,老朽斗胆请阁下放过老张头他们一条生路。”
    见徐焰沉默不语,老村长便又缓缓说道:“若阁下真的执意要有人为此付出性命,老朽愿意以自己的命去相抵,毕竟这件事,说到底都因老朽而起,不仅连累了小婷,还连累村子里的所有人。”
    徐焰对于他的说话,不作任何表示,只是冷冷说道:“在这个世间,若每个人都因一人之苦,哪怕是自己的至亲挚友,就去伤害那些本是与此事毫无关联的无辜之人,是不是显得有点太过自私了?我想在这点最基本的道德上,老村长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总是知道的。”
    老村长对于徐焰的争锋相对,无言以对。
    徐焰接着说道:“原本我的确是打算将他们的性命都留下的,因为我怕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们之后会再出来行凶作恶,而且我在听到具体的原因后,更是觉得用这种理由当说辞,简直荒谬至极,也许你说的没错,你们有着你们的苦衷,但那些被你们掠夺了银钱的人,又该向谁伸冤说理去?无论如何,你们这么做都有违天理,且不被道德所容,既然你说事情是因你而起,那也可以,我就拿你的命来换他们的命,只是希望你的命,最后可以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叫自食其力而不去牵累他人。”
    老村长沉声回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过在老朽为此付出性命之前,倒是还个不情之请,还望阁下能够答应。”
    徐焰甚至都不用问就猜到了他的用意,冷漠回道:“我可以让你活到明天晚上,但若是想让我从中干涉,你就别做这个白日梦了。”
    老村长闻次,心如死灰,但也不敢再讨价还价。
    ……
    在徐焰与谷雪青从屋子里离开后,在场的老张头才痛心疾首对老村长说道:“村长岂可以自己的性命来换我们的安危,此事本是我老张头的失职,私自带张虎出去才惹怒到了这位山上人,就算要抵命,也应该拿我老张头的命去抵啊!”
    老村长见他如此,心中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欣慰,反而是更加的失望,很显然,那名书生心中对老张头他们所产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不然也不至于他们到现在都还体会不了,对方为什么要来张家村。
    老村长没有想要解释其中缘由的打算,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解释不通,并且也绝对是他们所接受不了的事,因此,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回道:“好啦,这件事情正如你之前所言,错不在那位书生,他这么做也是出于最基本的道义,你的命,还不足矣可以换取大家的命,此事老朽心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再作过多的劝说了。”
    老张头神色黯然,还想要争辩几句,不料老村长却是对他摆了摆手,回道:“别再说了,老朽也有些累了,都各回各家去吧,一天未归,你们家里的婆娘也都该等的着急了,作为家里的男人,不该让她们如此操心。”
    见老村长此刻的脸色,明显要比往日里苍白的多,老张头他们也就不敢再多言什么,随即便只能忍痛告辞离去。
    等到所有人都退走后,张程明便将自己的老父亲抱到木床上歇息,但最终还是泣不成声问道:“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老村长见到自己这名也已老大不小、却始终不曾娶妻生子的儿子开口询问,终于不再有所隐瞒,强忍着疲惫解释说道:“这名书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而且看他身上的气息如此之绵长,应该是一名极强的修行者了,他之所以到村子里来,无非就是想从根本上去解决这件事情,并彻底断了我们以后再动那些歪念头的心思,为父此次若是不把这条老命交出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其实他能答应用为父的命,来换取你们的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说到底还是我赚了啊。”
    张程明闻言后,悲痛不已。
    老村长见他如此,便接着虚弱说道:“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独自一人去面对自己的生活了,以后为父不在了,你切记不可再像现在这般轻易地掉眼泪,否则让别人见着了,可就要笑话你了。”
    张程明闻言后,只是不停地试图去抹去眼眶里不断流溢出来的泪水,但却如何都抑制不住。
    ……
    “小师弟为何要答应他的条件。”在下山道上,跟在徐焰身后,犹有些愤懑不已的谷雪青问道。
    徐焰闻言后,便笑了笑回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这些张家村里的人,除了那名已经给我杀死的张虎外,大多确实都只是一些民风淳朴的市井白姓,这点你来到这里后应该也已经感受到了,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滥杀无辜,不如顺势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只取了这老者的命即可。”
    徐焰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再者说,若我们真要杀光了这个村子里仅剩的这几个男人,那在这片山坳里生存的老弱妇孺们,估计就没几个能顺利活下去了,而且谷师姐你想过没有,虽然我们在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为了道德才想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但实则冷静下来想一想,更多的不还是为了宣泄自己内心中的不满才想杀他们么?既然已经能够让他们不再出去继续行凶作恶,那我们目的其实就已经算达到了。”
    “可是你杀了这位老人,难道他们就能乖乖听从你的话,从此不行凶作恶了吗?”
    徐焰听到这里,不禁斜了她一眼,才笑着打趣说道:“谷师姐,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你可就太小看这位老人的身份了。”
    谷雪青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徐焰没有丝毫隐瞒,眯了眯眼回道:“先前那老人在咳嗽时,嘴角所流溢出来的血渍,近乎发黑,明显是中了剧毒血液才会这样,哪里像是得了什么顽疾?而且这老人看似已经虚弱不堪,马上就要不行了,但其实他身上的剧毒,根本就不是靠那名女子的草药来缓解,而是靠他自己残存的内力死死地压着。”
    谷雪青讶异道:“怎会如此,那为何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徐焰直言回道:“因为他是一名世间武夫,而且至少是一名达到了五品境界的武夫,不过他中这个剧毒估计已经很多年了,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他之所以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抵村子里那些人的命,无非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因此,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狡猾的老……”
    不等谷雪青将口中的话说完,徐焰忽然转头对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改为传音说道:“先别发出声音,前面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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