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当年能够成就资深镇国,靠的是洪武的龙脉和国运加持。这样一来,阁下和洪武天朝纠缠极深,正如阁下所说,洪武便是阁下的泥沼,深陷其中,想要摆脱何其难也。”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对于任何一位资深镇国都是一样的,慧逸公受了洪武天朝的恩赐,成就了资深镇国,若是在洪武风雨飘摇之时抽身而去,将来的果报必定十分巨大难以承受。
    这道理天下人都懂,宋征也只是简单一说,慧逸公面不改色。
    宋征又道:“我与肖大人有计划匡扶洪武,万年王朝重新起航。”
    慧逸公轻轻摇头:“此事肖震与老夫说过,但老夫并不看好他的计划。
    你可知道,王朝气运有起有落,也必有衰竭耗尽之时。历史上那些所谓的中兴,都只是气运的起伏罢了,真正到了龙脉断绝,国运到了尽头,人力不可回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挣扎,绝无成功的希望。
    老夫乃是资深镇国,自有神通看穿这世间的一切。洪武的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龙脉即将枯萎,可以断言必死无救。
    你们的计划过于天真,拯救一个王朝,又岂是替换一个昏庸的天子那么简单?”
    宋征点头:“小子刚刚走出皇台堡的时候,受石原河老大人和肖震大人的鼓舞,也是满腔热血,要为那个计划贡献力量。
    但是在江南这几年,看清了洪武天朝真正的面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洪武若想重生,需要的绝不仅仅是更换一位天子,而是一场自上而下的巨大变革!”
    慧逸公看着他,眼神深邃宛若星海,让人猜不透他的态度:“巨大变革?少年人重在脚踏实地,莫要想投机取巧。”
    宋征摇头:“这般说,并非是为了诓骗阁下。阁下乃是资深镇国,自然可以看得出来小子刚才之言是否真心实意。”
    慧逸公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不疾不徐的问道:“既然是巨大变革,莫不成你想改朝换代?”
    宋征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子无论何等的狂妄自大,也不可能有那个心思。况且改朝换代了,阁下是第一位受到牵连的,小子又怎么会用这种办法来寻求阁下的支持?”
    慧逸公静静的饮茶,如天边雪山一般巍然不动。
    倒是两位巅峰老祖,今日初次知道了大人胸中丘壑,震惊之余好奇之心大起,忍不住问道:“大人到底有何办法?”
    宋征身躯前倾,沉声说道:“我欲重返古制。”
    “古制?”这一次连慧逸公也不由得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宋征详细分说道:“上古之时,绝域遍地,猛兽食人,妖族欺压。我人族有圣者出世,带领我族开拓荒原,驱逐野兽,对抗妖族。又教授我族子民种植作物,桑蚕渔牧。我族才能在蛮荒之中慢慢崛起,繁衍生息,绵绵不绝。
    尧圣将陨,广招族人共同推举舜圣继位,舜圣同样贤德,一代代相传,薪火不息。”
    慧逸公露出失望之色:“你想公推天子?时代不同了,那个时候民心淳朴,大家推举的时候也大都没有私心,只看圣者是否贤能。现在让整个天下推举,恐怕立刻就会乱作一团,那些世家、宗门、豪强、高官,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有资格到那个位子上去坐一坐。
    带着膨胀贪欲和私心,这样的制度根本无法实行。”
    他连连摇头,宋征则是微笑:“首先,阁下误会了小子的意思,天下还是皇室的,小子准备公推的并不是天子,而是首辅。
    其次,阁下说的很对,如今人心不古,贪欲太盛,简单的公推自然是不行的,但小子日夜苦思,总算是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天下十年一推,不管什么人登上了首辅的位子,只能做十年,十年后天下重新公推。”
    慧逸公深邃的双眼中,有一片细碎的星光在闪烁,资深镇国正在用自己强大的神通,推演宋征所说的这种变革的成败得失。
    他已经有些成果了。
    但是两位巅峰老祖却有些听不懂:“公推首辅?但这天下仍旧是皇家的,公推有何意义?天子一道圣旨,便可以撤换首辅。”
    宋征冷笑道:“本官计划若是成功,天子岂能还有那么大的权力?首辅领衔执政,天子不过是个传国玉玺的保管者。
    制定了各种国策,只需他以圣旨的形式颁布出来,加盖大印即可。”
    “这……”两位老祖一时间想不通透:“那还要天子做什么?”
    “若无天子,其一天下百姓急切之间难以接受,恐怕会有一场大乱。其二,人族七雄、妖族诸部,只怕都不会放过我洪武。”
    两位老祖想了想,也逐渐明白了。
    宋征又对慧逸公道:“至于公推首辅、以及首辅领衔执政的各种细节十分繁琐,解说起来分外麻烦。小子写了一道条陈,还请阁下过目。”
    他呈上一卷玉简,慧逸公接过去一眼看遍,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认认真真的推演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来,道:“若真是照此推行,一切不出偏差,此计可行。当能续我洪武国运数万年。”
    两位老祖将慧逸公赞同了大人的方案,心头大喜,却不料慧逸公紧跟着道:“可是首辅的权利极大,哪怕是十年一推,他在掌权这十年中,也可以用各种手段巩固自身的权力,想方设法打击政敌。”他将玉简放下道:“所以你这一套方案看似美好,却根本无法推行。”
    两位老祖心里咯噔一下。
    宋征却不慌不忙,笑着朝慧逸公一拜道:“这才是小子今日来,真正要和阁下商谈的事情。”
    慧逸公看着他:“好,你说吧。”
    “如何杜绝阁下说的这个恶果,灵感从龙仪卫而来。小子觉得,需要一个真正监管天下的衙门,不需要对皇帝负责,完全不听命于首辅。
    独立调查、独立审判、独立定罪、独立行刑。
    小子想将这个衙门命名为‘天督署’,遍观整个洪武,唯有阁下有资格、有能力、有威望执掌天督署!”
    他说完,深深一拜,不肯起身。
    慧逸公眼神一动,若是寻常的镇国强者,此时只怕已经哂笑,觉得宋征用此等庞大的权势诱惑镇国,行为幼稚可笑。
    但是资深镇国慧逸公却不会。他听宋征说完,没有讥讽,没有斥责,也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催动了自己的推演神通,将刚才的结果,再加入宋征所说的“天督署”,重新推演了一番。
    即便是以资深镇国只能,也足足用去了小半个时辰,他才开口道:“如此一来,天督署需要强大的武力,在郡县都需要配备战具。”
    宋征应声道:“洪武富庶,天子若不是挥霍无度,县级衙门定可配备战具。”
    慧逸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洪武国运飘摇,老夫因为洪武才成资深,与洪武羁绊极深。
    数年前做出隐世不出的决定之前,老夫就曾经退演过。若是继续追随天子倒行逆施,最终难逃天罚,必定身死道消,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难以获得。
    若是当机立断,斩断了和洪武之间的联系,也是因果报应,最终难逃境界跌落,实力大损的下场。
    但两害相较取其轻,老夫自然选择隐居避世。
    可是若能拯救洪武,老夫自然愿意出山,保住现在的境界,以期飞升。”
    两位巅峰老祖心脏狂跳:这是慧逸公阁下答应支持大人了?
    慧逸公却又说道:“老夫隐居这竹海之中,你不是第一个来见我的人,也不是第一个拿出一整套计划试图说服老夫的人。
    天下将乱,龙蛇并起,这世道下有人杰、有英雄、有枭雄。
    老夫也以神通推演过他们的计划,有的可能成功,有的却毫无用处。但是到目前为止,你的计划是最大胆,成功的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他顿了一顿,做出了决定:“老夫不会明确的支持你们任何一人,但老夫希望能够看到你将计划彻底的进行下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然后,他就闭口再也不言。
    宋征这才再拜而起:“有阁下一言,已经足矣,必不让阁下失望。”
    他起身来:“小子告退。”
    两位巅峰老祖连忙跟着起身,一同告退。
    三人一步步出了那一扇竹门,童子从后面追上来,笑着呈上一只纸包:“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
    宋征接过去一看,开心的笑了:“代小子谢过阁下厚赐。”
    童子叽叽喳喳的说道:“这紫竹灵茶冲泡颇有讲究,水温不能过高,上好的泉水沸腾半盏茶的时候,然后去火静置半盏茶时间,如此水温正好。而后……”
    宋征一一记下来,但回去之后肯定是柳成菲伺候他喝。
    童子生怕宋征糟蹋了他家老爷的好茶,絮絮叨叨的一炷香的时间才说完,然后朝他一拜,转身跑回去了。
    三人走在宽敞的大道上,两位巅峰老祖还如在梦中。
    良久之后,吕万民才忽然一跃而起:“老夫当面拜见了慧逸公阁下!”
    齐丙臣也终于吐出一口气来:“资深镇国,果然风采绝代。”
    两老又激动起来:“大人,阁下这是答应支持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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