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恪从宋尊的书房出来后,便自己开车去了城南。他只去过一次那边,却很清楚地记得路线。他把这归于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
    他开得快,到的时候不过8点多一点,干脆便下车在外面走了走。
    老式小区的单元门口总是有小孩在追追打打玩闹,还有老人在树下下棋,喧闹得很。他插着口袋,吊儿郎当观了一会儿棋,两边见大概要是一个平局,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到了车上。中间单元的左边一楼亮着暖黄色的灯,他估计那是餐厅。白穗可能正在里面吃饭。
    阿珊一直都有他的号码以备突然需要联系的情况,但今天,倒还是她第一次打电话来。她说了几句今天拍戏发生的事情,宋恪心头涌上一股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焦躁。本来有一句“与我无关”在喉咙里上下滚了半天,就是吐不出来,他干脆想挂了电话,但不知为何,脑袋里就突然冒出个声音不停大骂他人渣。他只好问阿珊:“她现在在哪?”
    挂了电话,他心里窝火得不行,差点想把手机直接甩出去。他很生气,总感觉有什么情绪在掌控他,让他脱离该走的轨迹,让他烦躁不堪。他干脆打电话给张淮,让他先停了王艺达的所有演艺活动。
    这样总可以了吧?别再烦他了。他努力地把白穗往脑后抛,不过几个小时,就差不多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
    谁知宋黎那个小丫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他前面“穗穗”地叫个不停,还问他白穗长得好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要是不好看,他当初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她给钓上钩,还食髓知味了起来。呸!怪男人本性太下流,他也很鄙视自己。
    他不禁又想起来昨天她那张自以为倔强的脸来,感觉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让他此刻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当真是很闲。
    才见白穗从单元门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按喇叭。
    他看到她穿了一条简简单单的天蓝色连衣裙,一双又白又细的脚踝露了出来,脚上是鹅黄色的平底鞋。她其实总是很适合这些又鲜嫩又明亮的颜色,显得她漂亮又乖巧。她为了不被发现,又戴了一副墨镜,又压了一顶大宽沿渔夫帽。哪有人晚上戴墨镜的,宋恪想,真像个傻子。
    但是莫名的,她这个样子就抚平了他心里的那一丝焦躁。
    他按了按喇叭,叫她看见自己。
    白穗没想到在这里会看见宋恪。她心里即便疑惑,也只能先走过去上了他的车。
    宋恪没有和她说话,先是发动了车,又慢慢起步,扶着她的椅子靠背,不紧不慢地往后倒车。
    白穗看了一会儿他,见他面无表情,也没打算开口的样子,只好先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恪随口胡扯:“我来这里买东西,”他示意马路对面的家居城,“那边没有停车位了。”
    “那还真是巧,刚好遇上我。”白穗勾了勾嘴唇,挤出一个笑来,转身坐好,也不再和他说话。
    宋恪心里那点焦躁又开始缠绕他了。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跑过来的行为,更后悔自己没有看看她就离开。反正他的初衷也不过是来看一看她还好不好,省的脑袋里那个声音老骂他人渣。
    一路无言。也不算尴尬,可能他们更习惯那种沉默的相处模式,或者是更激烈一点的沉默,想要摧毁对方的沉默。
    宋恪直接将她送到了公寓停车场。下了车便随她一起走进电梯。
    白穗今天对他没有那么多怨气,她只觉得累。她只好又做了先开口的那个:“宋总,我今天不是很有心情,也没有那个精力。我明早要赶7点的飞机。”言下之意明显,她今天没劲去应付他不知哪里来的欲望,请他知趣快些离开。
    宋恪只是咬紧了下颚,不理睬她。恰好电梯门开了,他就大步走了出去。白穗跟在他后面,只能认栽,她觉得宋恪有时候真的就像个任性的孩子,想要什么就非得拿到手,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叹息,看来她之后得敷个厚厚的面膜才能挽回一点明天早上的脸色了。
    毛毛见门开了就立刻跑了出来,却是一个劲儿地往宋恪的怀里钻。白穗瞪了她的猫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小东西,就脱了鞋,又回到卧室换家居服。
    她坐在床边,觉得脚还是有点痛。低头揉了揉,磨掉皮的地方还没有完全好,她早上出门前拆了包扎又贴了创口贴。现在创口贴早都没了粘性,半粘不粘地挂在脚后跟上,脚跟又被磨得流了点血。
    真是反反复复个没完了。她低着头看伤口,没注意眼前站了一个人。
    “给我看看。”那人说。
    白穗抬了头,见宋恪手上拿着家用医疗箱,低着头看自己,他背光站着,所以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不用了,明天就好了。我先去洗澡。”她站起来就要走。
    宋恪抓住了她的手臂,又轻巧地让她重新坐了回去,随即自己也坐在她的身边。然后说:“坐好,把脚放在我膝盖上。”
    白穗没动,宋恪又弯腰去捞她的脚,把她的两只脚都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凑近了脸,去看她的伤口。他漂亮的沉黑的眼睛此刻专注在她的一双脚上,白穗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奇怪,羞赧地缩了一缩,他立刻轻斥:“别动。”
    “我还没洗脚。”她吞吞吐吐。
    宋恪抬头看了她一眼,见白穗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水汪汪的,像某种无辜又可怜的小动物。
    他又垂下眼睛,手上轻柔地给她消毒,又抹药。其实她的脚很干净,又长得很可爱娇俏,每个脚指头都精精致致的,她根本不需要这样害臊。而且她身上哪个地方,他都没看过摸过了?想着想着,宋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发热。该死,真该死,这个白穗就是他的天生冤家。他只好叫自己想想别的,不再说话。
    自此气氛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白穗都不大好意思再发出声音了,只能尽量放轻呼吸。眼睛也从宋恪的脸上移到到他的手上,又从他的手上移到他的脸上。看了好几个循环。
    “晚上就别贴创口贴了,也别碰水,明天记得要穿袜子。”终于是涂好了药,宋恪将她的腿放下去。
    “噢。”白穗慢吞吞应了一声,却见宋恪还没有起身。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她面带疑问地看他。
    宋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想要什么?”
    白穗心底一凉,忽然就没了和他说话的兴致,随口敷衍了一句:“你已经问过了。”
    “那个不算数。”宋恪说。
    白穗坐正身子,气呼呼地看着他:“怎么就不算数。我就是想要那些骂我的人闭嘴,欺负我的人害怕,看不起我的人羡慕!怎么了,怎么就不算数了。你还不是说你什么都能给我办到!”今天积累的负面情绪一直在被压抑,直到现在才将将破了一个口,慢慢的气就一下顺着这个口子跑了出来。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有点凝固。
    白穗低了脸,她突然有点觉得自己在宋恪前面居然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了,有些后怕地退缩了回去,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狮子大开口,不禁有点后悔,她不该口不择言。
    她听见宋恪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过两周有戛纳拿过奖的王导的文艺片女主角试镜。我提前把剧本给你,你自己准备。给你一次机会,白穗,我只能做这些,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白穗倒吸一口冷气。王导,王昱承导演。几乎所有本国的演员,都梦想在他的电影里出演,而他又是极其挑剔又要求完美的个性。如果她能拿到这次机会,让王导也能承认自己的话……她瞄了一眼宋恪,对方却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并没有注意她。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白穗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的宋恪真的很不像宋恪,他突然一下这么好,真的叫她难以习惯。
    宋恪之后也没有留下来,放完医疗箱,他便穿上外套   准备离开了。白穗走到客厅,看他摸了摸毛毛的脑袋,之后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和车钥匙就要离开。
    “你要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一句,这感觉就好像她在挽留对方一样。
    宋恪没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白穗走到玄关,看他把门打开,终究没忍住,轻轻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她不知道宋恪听到了没有。但是她知道,她的心就好像快要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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