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死寂。
    那个像支肉串般被举着的小妖物,也终于垂下了头,口中再没了任何声息。
    在最初的恐惧过后,每个人犹自如觉身坠梦中。
    在神州大地的民间,一直有神仙鬼怪之事流传,但说老实话,真信的人其实不多,特别是这些年来,民智渐开,看着清国军队被洋人的坚船利炮一次次揍得满地找牙,洋人宣扬的那种科技之术,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推崇了。
    特别是武汉这等九省通衢之地,又是最早开埠的城市,再加上前些年总督张香帅大力推行西学,就算是普通民众,眼界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来的开阔一些,早已不耻于谈那些怪力乱神之事。
    世间真有神仙的话!那值此神州沦陷,外敌入侵之乱世,怎么不见你们这些神仙,出手救救一直崇奉你们的众生呢!
    但世上如果真没神仙的话,又该如何解释他们刚才看到的这一切?
    时间过去了很久,终究还是这辈子不知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的刘元甫,首先回过神来。
    “原仙师,这个小人……到底是何妖物?”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哦,这东西名为耳虫,是天地间怨憎之气凝结而生的精怪,初生时形貌似蚕,趁人不注意时从耳洞中钻入人的头颅中,以言语惑人神智,饿了就以人脑为食,逐渐变化为人形,等食尽宿主的脑髓之后,它就盘踞于人脑之中,其时那宿主就变成了一具完全被它控制的傀儡。”
    原慈一边解释,一边拎着那根细棒,手腕抖了抖,那个青面小人的身躯就软软滑了下来,掉进地上的那个托盘中。
    “老夫人每日发病时痛苦难忍,其实就是这耳虫正在啃食她的脑髓。”
    “那弟子老妻……”
    刘元甫登时脸色大变。
    “无妨,这耳虫完全食尽一个人脑髓,将其变成自己真正的傀儡,一般需要七八年的时间,老夫人得病才两年,脑髓并没有被其啃食多少,如今脑内耳虫已被取出,昏睡两三日后就会苏醒,只是以后较之常人,会略显笨拙。”
    “那有没有办法能让弟子这老妻恢复如初。”
    刘元甫颤声追问了一句。
    原慈沉默地摇了摇头,以前是可以办到的,但是这几百年来,天地灵气在迅速流逝,许多灵草仙根早已枯萎灭绝,很多丹药都没有材料炼制了。
    刘元甫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夫人这次能够保下一条命,而且不用再日日承受那噬脑之苦,已经算是天幸了。
    “原仙师,那这妖物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哦……其实是大补之物……不嫌弃的话,炖汤给老夫人服用了吧,多少能弥补一些这几年亏损的脑气。”
    ……
    还是原先的那个花厅之内,刘元甫居中而坐,他的三个儿子恭立身侧,父子四人的脸上,皆有掩藏不住的喜色,事实上,如今整个刘府都洋溢着团团喜意。
    毕竟被怪病缠身了两年之久的老夫人,今日终于被一位来自远方的小神仙给治好了,以前刘老夫人待人宽厚,多行善事,深得下人爱戴,得病之后,这两年整个刘府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如今终于老天有眼,派来了一位神仙,救老夫人脱离于苦海之中,所有人都为此开心无比。
    当然,对于那位治好老夫人的少年,小神仙一说,只是下人们感激之余的敬称而已,不久前发生在小屋内的事情,在原慈的要求下,被刘元甫下了禁口令,除了当时在屋中的人,不得外传。
    虽然这种事情就算传出去,在如今的世界,在没有亲眼目睹的情况下,恐怕相信的人也不会多,毕竟以前很多神仙传说,都是确有其事,但最终还是被当成传说而已。
    不过这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如今的天地虽然已是末法时代,但还是有一些绝不普通的生灵隐藏着的,自己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这种事情若是落在某些有心人的耳中,特别是自己要找的那两个妖怪的耳中,就难免打草惊蛇了。
    “父亲,这位原小仙师,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怎么还听你称呼他为祖师爷。”
    此时花厅内,刘匡义很好奇地问自己的父亲道,脸上还带着一种景仰之色。
    说实话,本来对原慈最不信任的人就是刘匡义,而如今却也是他对原慈最佩服地五体投地。
    不仅是原慈出手救了他母亲的命,也因为他当时砸向原慈的那一拳,连人家身子都没碰到,就像个皮球般弹飞了出去,按照他拳术师父徐定坤后来告诉他的说法,那叫做神变,内家拳中一种几乎没人达到过的神奇境界。
    而面对儿子的询问,刘元甫的脸上露出了沉吟之色道:
    “这位原仙师,到底算不算神仙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真正大本事的人。”
    “至于他的来历身份……”
    刘元甫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从三个儿子的脸上划过,每人的神情都是充满了渴望与好奇,他悠悠叹了口气道:
    “你们在会中,只算是入门弟子,还没资格敬香,有些事情本来是不能告诉你们的,但是在现今的局面下,我们与革命党的那件大事发动在即,为了避免你们几个心有疑虑,到时候误了大事,就算不合规矩,有些事情为父就提前先跟你们讲一下。”
    刘元甫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一个花瓶之前,伸手在瓶身上轻轻抚过。
    “你们几个,知不知道我们哥老会,最初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成立的?”
    刘元甫凝视着那个手掌下的花瓶,釉色青翠欲滴,语气低沉地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我听共进会的孙武先生说过,我们哥老会,和南方的洪门,青帮,都是由当年的国姓爷郑成功创立的,为的是传续反清复明的大业,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原本是一家。”
    “只是几百年来我们哥老会成员分散各地,渐渐失了联系,后来太平天国的忠王李秀成,命洪门兄弟潜入两湖川蜀之地,才将我们这些分散的帮众再次联络起来,继续反清复明的大业,如今这湘军和川军中,十有八九皆是我哥老会的兄弟,大势已成,四川那边的兄弟已经率先动手,掀起了保路运动,而我们两湖,也只待良机就揭竿而起,在这中原腹地给那清妖致命一击,驱除鞑虏,复我中华。”
    刘匡义兴奋地说道。
    当然后面的那几句话,可不是他的水平能说出来的话,而是平常那些革命党人不断为他洗脑的成果。
    刘元甫听着自己儿子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拿起架子上的那个花瓶,然后松手,啪地一声,花瓶就摔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地碎片。
    刘匡明,刘匡理,刘匡义三人心中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然要将这个可谓是价值连城的汝窖名瓷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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