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葬礼的官员们谁也没见过这个,当下左右看看,都去求唯一在场的皇叔拿主意了。可是皇叔也没见过这个,棺材进去封上地宫,再次打开进人,便是等到太子仙去之时。
    他撸着胡子,很是为难,“这……”了半天,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办,却见康和自己出来。
    甄应嘉松了口气,皇叔也松了口气。
    只是等他看见康和的全貌的时候,立即怒喝了一声,“胡闹!”
    这时候甄应嘉也看见了,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康和的头发被裁去了一段,手上还拿着个盒子。
    康和跪在了皇叔面前,低着头道:“我回来的晚,连母妃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心里……”他啜泣两声,皇叔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
    “这也不怪你。”皇叔伸手去拉康和,脸上也很是同情,“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就这么没了呢。”
    康和却不起身,道:“我拿了这个出来,是我母妃日常用的。”他顿了顿,“母妃屋里的东西许多都拿来陪葬了,我……”康和声中带泪,像是已经说不下去了。
    皇叔面上越发的同情了,柔声道:“你母妃平日里最疼你了,她是不会怪你的。”
    这话出口,康和却嚎啕大哭起来。
    听得甄应嘉不免也想落泪了。
    别人不明白康和再哭什么,但是昨夜跟康和待了一夜的甄应嘉却是明白的。
    他不仅仅是为了太子妃之死悲伤,还有养了他十几年的太子妃可能不是亲生的,甚至再深一点,哭他的父亲冷酷无情,不管理由是什么,最后逼死太子妃的都是太子。
    正是因为太子跟太子妃那天晚上的争论,才让太子妃最终决定吞金自杀的。
    对于康和来说,原本护着他的人死了,原本还能保持表面平和的父亲,已经显露他冷酷无情的真面目,还有虎视眈眈的庶弟,以及心思不明的庶母。
    甄应嘉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悲切的康和,恨不得立即奔上前去安慰他。
    半响,康和在皇叔的劝阻下止住了哭声,抬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留了一股须发在内,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又取了这东西出来,以寄哀思。”
    说完,康和抬了头,悲切得看着皇叔。
    皇叔愣了一愣,半响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允了。”说完,他视线转向一边的官员。
    官员得了皇叔的指示,立即道:“封门!”
    甄应嘉急忙又低下头来,却在低头之时跟康和递过来的视线交接,电光火石之间,甄应嘉明白了!
    康和拿出来的盒子,里面放着那两个婆子从太子妃屋里偷去的东西!
    他要做什么!
    甄应嘉又去看康全,他白着一张脸看着康和手里的东西,只是他的脸本就白,又敷了一层东西,倒是看不清楚真实的脸色了。
    接下来都是走流程。
    墓门被几块大石板封住,康和再次带着东宫诸人上前祭祀,参与观礼的众人上香,这下葬就算是完成了。
    之后甄应嘉跟随众人到了厢房,再吃上一顿素斋,就可以回京城了。
    只是甄应嘉心里记挂着康和,一段饭吃得聊然无味,然而听见周围不少官员赞叹康和孝心可嘉,他心里是既酸又涩,百味夹杂。
    等到吃完饭,官员们一一告辞,甄应嘉想了想,往上回跟康和见面的“西墙下头的老树”去了,果不其然,康和正在那树下徘徊,看见他来了,露出个略显惨淡,看着比哭还难过的笑来。
    甄应嘉加快两步走到他身边,康和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去远处守着了,康和道:“我——”这一个字说完他便打住了。
    “我原本准备了酒水准备泼在康全脸上的,”康和叹了一声,“可是我又觉得不能打草惊蛇。”
    甄应嘉柔声安慰道:“正是如此,康全隐藏这么许久,若真是与他有关,绝对不能让他起了警惕之心,万一他惊慌之下毁掉证据,甚至杀人灭口,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谁知康和没分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又道:“我还借着思念亡母的理由,倚仗着皇叔的恻隐之心,从地宫里拿了那几个金锞子出来。”
    甄应嘉闭上眼睛,似有不忍之意。“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你母妃悲伤,你母妃也知道,这就够了。”
    康和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不管真相如何,我只认她是我母妃!”
    甄应嘉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和颓然的叹了口气,又道:“你也小心些,这些事情……千万不可让旁人知道,也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出去。不然万一叫皇祖父,或者是皇祖母知道了,你就算再被他当成子侄,也是讨不了好的。”
    甄应嘉点头,“我知道,你也是一样,现在东宫这个样子,你自己保重。”
    康和道:“我方才已经跟芷音说过了,让她跟我回去东宫,可以借口整理太子妃的遗物再待一段时日。”
    甄应嘉点头,两人一句句交待着,一直到无话可说。
    半响对视许久,半响,甄应嘉道:“你手还疼吗?”
    听了这话,康和浑身打了个寒颤,举起已经包了白布的右手,闭着眼睛道:“疼一点好。”
    话音刚落他便睁开眼睛,道:“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京,八月便是科举,我提前祝你高中!”
    甄应嘉点头,两人又对视一眼,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很是平静。
    太子妃新丧,京城里的娱乐活动都停止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人家赶在这个时候办宴席。
    甄应嘉安下心来读书,现在八月的科举对他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他也听了康和的劝告,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撤了回来,这段时间因为太子妃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在里边动过手脚的人必定睁大了眼睛看着,为了不让知情人士起了警惕,只能等熬过这一段时间之后慢慢查探了。
    这段时间甄应嘉过的很是清闲,每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派人去东宫送些东西给芷音,再去给皇帝送上两篇自己做的文章,力求时时刻刻都被皇帝记在心里。
    虽然为了掩人耳目,也没什么借口去见康和了,不过每次芷音那里传来康和的只字片语,听见他平安的消息,差不多也放心了。
    转眼便到了八月初九,乡试正式开始了。
    正如甄应嘉事先所料,主考官真的是国子监新上任的祭酒孙大人,而且出的考题也是事先反复强调过许多遍的,以及实现甄应嘉还用自己的金手指双重保险过,所以他答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内容上不用废什么心了,他八成的精力都放在了好好写字上。
    卷面分也是很重要哒。
    虽然事先做好了准备,但是在这个小鸽子笼一般的考场里连着蜷缩了九天答题,是个人都受不了了。
    甄应嘉出考场的时候还算清醒,上了马车就睡着了,中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下人搬上床的,总之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外头金黄色的阳光,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总算又完成一件事儿了。
    可是当他梳洗完毕,出了院子,听见纪楚回报,大姑娘回来了,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甄应嘉猛然间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纪楚,“怎么回事!”
    纪楚道:“说是前天夜里下了场大雨,姑娘不小心风寒了,那边觉得与其在宫里的黑屋子里养病,不如给您送了回来。”
    甄应嘉已经调转脚步,往芷音屋里去了,纪楚跟在后头道:“已经请了大夫,喝了两天药了。”
    芷音跟宝玉两个住在院子的最后一进,宝玉住东边三间,芷音占了西边三间,甄应嘉进到厅里便闻见浓浓的中药味里夹杂着醋味。
    纪楚在厅里等着,甄应嘉自己进去看了。
    “姑娘刚喝了药睡着了。”一边伺候的侯嬷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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