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未回家,突然发现家中的强势的母亲竟然已经头发都花白了,呈现老态。
    他心里有些酸涩。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疲惫而悲痛,看着躺在床上痛得满头大汗的孙子,心中的悲伤无法排遣,竟然一时之间忍不住落下泪来,哭得不能自抑。
    她呜咽着,痛哭道:“这造的是什么孽?到底是……”
    纪二老爷兄弟俩都吓了一跳。
    在他们的记忆里,母亲一向都是强势而坚强的,极少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唯一一次也只是在听说了父亲去世之时。这会儿,再看到,兄弟俩难免会跟着难受。
    纪三老爷深吸了口气,眸光有些幽深。
    原本只盯着纪凛的曲潋也被淑宜大长公主的模样吓住,但是她却没有动。此时,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纪凛,她拿起原本为阿尚准备的毯子盖到他的上半身,看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厉害。?
    ☆、第 175 章
    ?  “娘,您别哭了。”
    纪三老爷有些没法应付母亲难得的失控,他宁愿这母亲像以往那般,强势精悍,让他们这些做子女的都不敢忤逆,只得乖乖受她压迫。
    果然,母亲老了。
    “是啊,娘,您别哭了。”纪二老爷过去扶住淑宜大长公主的肩膀,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失态,只以为是因为侄子伤得这般严重,让母亲难受,毕竟母亲素来疼爱这个长孙。
    这时,一道柔糯甜美的声音响起:“三叔,暄和真的没事么?他看起来很难受。”
    纪三老爷转头,看到守在炕边狼狈的少女,她一边脸蛋肿起来,想起她刚才扇自己时的狠劲,还有对他怒吼时的凶悍,便觉得她此时这种弱不胜衣的样子真是违和,应该只是长这模样罢了,骨子里分明不是个娇弱胆怯的。
    “我只会处理外伤,若是要看病开药什么的,我可不会。”纪三老爷摊摊手,很不负责任地说。
    “那让人去请太医。”纪二老爷马上说道。
    淑宜大长公主疲惫地道:“这大过年的,宫宴没结束呢,太医院里想来也没留什么得用的太医,请了也没用。况且,如果这种时候请太医……”
    虽然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不是愚蠢的,自然知道如果这种时候镇国公府突然请太医,定会惹来很多注意的目光,说不定连宫里的太后、皇帝都要派人过来问一声,届时怎么回答?毕竟今天这事情,不仅是丑闻,而且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来,稍不小心,指不定还会引起宫里的疑心。
    “那能不能去请姐夫过来一趟?”曲潋又问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宫宴应该很快会结束的。”
    今儿是除夕,每年除夕之夜,宫里都会举办宫宴,皇室和宗室的人都需要出席,所以这会儿景王应该还在宫里。而且景王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亲弟弟,怎么着都会向着自己的亲姐姐吧。
    “你姐夫?”纪三老爷奇怪地看着她。
    “是景王。”曲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怎么说呢,明明是一个很可爱娇怯的少女,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中,那脸还有一边红肿着,这种笑容看起来仿佛有些诡异。
    “景王?”他还是有些不解。
    曲潋看着他,心里有些明白了,继而轻声细语地道:“是明方大师。”
    纪三老爷:“……”
    看他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曲潋心里已然明白,这位纪三叔这些年来肯定极少会关注过京城里的事情,就算关注,也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才不知道京城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当然,以这时代的通讯来说,他如此也是挺正常的,就不知道他这些年去干了什么。
    淑宜大长公主马上道:“我吩咐人去宫门候着,宫宴结束后,就将景王请过来。”说着,她看了一眼炕上已经闭上眼睛昏迷的孙子,心里堵得厉害,又问道:“老大呢?”
    纪二老爷听出母亲话里的严厉,小声地道:“娘,我去将大哥寻来。”
    淑宜大长公主没有说话。
    纪二老爷出去后,乌嬷嬷也回来了,她来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轻声道:“公主,已经处理好了。”
    淑宜大长公主脸色稍缓,也幸好她素来喜静,寒山雅居伺候的下人并不多,今儿那些守着少爷小姐们的仆妇,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她们自然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禀报完后,乌嬷嬷去给淑宜大长公主搬了张锦杌放到炕前,扶她坐下。
    “嬷嬷。”纪三老爷唤了一声,朝她咧嘴笑着。
    他的声音是一种属于男性的清朗,很有味道,和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相差甚远。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风尘的味道,可想而知,在这个团聚的除夕之夜,他是如何风尘赴赴地赶回来。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野人。
    “三爷,您回来啦。”乌嬷嬷的声音带着无限感慨,眼里有些湿润。
    纪三老爷伸手将乌嬷嬷年迈瘦弱的身体揽住,就像对着亲近的长辈,有些孩子气地笑道:“难得嬷嬷还能认得出我。”
    乌嬷嬷低头拭泪,笑道:“哪里能不认得?三爷这次回来了,以后就莫要走了罢。”她说着,边拿眼角去觑公主,见她抿着嘴一脸严肃地坐着,心里却知道公主其实是舍不得儿子走的。
    纪三老爷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我很久没有回家了,没想到一回来,暄和都娶媳妇了,连孩子都有了……”说着,他的声音里也满是感慨。
    乌嬷嬷听得心里难受,其实算起来,三爷今年这未到三十,少小离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他是公主的老来子,原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孩子,可惜老公爷去得早,公主当年心力交瘁,根本没心思教养幼子,没想到一转眼间,他就像放飞的鸟儿一般,天高地远,难再收心。
    “三爷也不必感慨,您也可以娶个媳妇,生上几个可爱的孩子,老奴年纪虽然大了,但也是可以为三爷照看孩子的。”
    纪三老爷就像被什么吓住一样,忙道:“嬷嬷别说了,这话怪可怕的!”
    “三郎!”淑宜大长公主气得拉高了声音。
    纪三老爷回头朝母亲笑了下,转移话题:“不知道暄和怎么样了……”他拉起纪凛的手把脉,“脉相有些虚弱,今晚最好别挪动他。”这话是朝曲潋说的。
    曲潋忙点头,自然也不敢碰他,摸了下他的额头,便起身出了门去,去吩咐碧春一声。
    很快丫鬟们便取回来了干净的衣物,曲潋给昏迷中的纪凛套上一件白色中衣,又摸了下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烫,生怕有什么意外,赶紧叫一旁正在喝茶的纪三老爷。
    可怜的纪三老爷,今年为了赶回家过个年,风尘赴赴,一路上根本没怎么歇息,囫囵觉也没睡过几过,却没想到回来就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
    “三叔,暄和怎么样了?”
    纪三老爷检查了下,轻松地道:“他的伤太严重了,会引发高热现象,今晚好生看着就行,没事的。”
    哪里没事?这样都没事,什么样才叫有事?曲潋顿时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三叔的印象有些差,感觉就是一个不靠谱的,相比之下,好像她那个假和尚姐夫靠谱多了。
    仿佛知道她心里的腹诽一样,纪三老爷轻松地道:“你放心,这伤真的没事,这小子以前胸口背部被人划了几刀,血流成河都没有死,今儿不过是被扎一刀罢了。”
    曲潋听得怔然。
    怨不得,她以前伺候纪凛洗澡时,会看到身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痕,甚至还有几道十分狰狞的伤疤,那时候她以为是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怕引起他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没问。却没想到,他小时候的经历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可怕,被母亲虐待,在外头还要受到致命伤害。
    她微微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拿着帕子默默地给纪凛擦着额头沁出来的汗。明明天气这么冷,汗却一直流,可想而知他有多疼。可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叫过一声。
    “三郎,你胡说什么呢?”淑宜大长公主声音有些不悦。
    纪三老爷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好,不会吓到这个娇弱的侄媳妇了吧?这侄子的口胃真是大男人,竟然喜欢这种外表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姑娘家,确实挺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觉得自己明白了侄子的喜好的纪三老爷对他娘道:“娘,我说的是实话,我以前和暄和在外头历练时……哎,反正这伤真的很轻,没事的。何况,不是有景王么?”说起景王时,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忍不住拿眼神去窥他娘亲。
    淑宜大长公主当作没看到。
    曲潋默默地看在眼里,觉得这位三叔估计也是知道景王真实身份的人。
    敲门声响起,纪二老爷走了进来,他满头大汗地道:“娘,大嫂晕过去了。”
    “怎么?”淑宜大长公主冷冰冰地问道,神色凛然,通气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纪二老爷显然也有些受不住,声音放低了许多,呐呐地道:“大嫂一直在说着什么妖孽的话……情绪很激烈,不得已,大哥只好先将她弄晕了。”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明显知道那儿子打的是什么心思,她冷冷地道:“你去告诉老大,就算晕了,也将人给我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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