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刚打过一更不久,寒山雅居那边便使了人过来询问纪凛的伤势,曲潋见来人是明珠,便和她聊了一下,然后让她带话回去了,接着便吩咐人将院门锁了,无论谁来也不开。
    “如果是公主……”宫心犹豫地道,总觉得今天的世子夫人特别地霸气。
    “一样!”曲潋挥手道,其实心里却在想,这种时候,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会有心思再派人过来了。
    霸气侧漏的世子夫人在暄风院下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回了房。
    她先去看了仍在闹腾的闺女,发现她最近越来越活沷了,都没有以前那般爱睡,不过有丫鬟奶娘等人轮着照顾,她其实也不算得辛苦,亲亲咬咬她的脸蛋几下,见她眼睛要冒水了,赶紧跑了。
    回了房,曲潋去看了下纪凛,见他还没休息,也不理他,让人准备热水,她泡个脚缓角疲劳。她就坐在炕上泡脚,纪凛坐在床上,角度有些斜,不能一眼便看到对方,是以也没有说什么话。
    一旁伺候的丫鬟感觉气氛十分奇怪,心都悬起来,只是主子们不说话,她们也不敢开腔。
    等她泡好脚,刚去净房洗漱一翻,披着一件外袍出来时,碧春将煎好的药端过来。
    曲潋接了药过去,伺候他喝了药后,又端来水伺候他洗漱,虽然因为受伤不方便,不过可以擦擦身子。
    弄好一切,曲潋便对他道,“你身体还未好,需要多休息。”见他想要开口,又道:“有什么事情,都等你的伤好了再说,我现在也不想听。”
    纪凛闭上嘴,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就要转身离开,顾不得牵动伤口,伸手将她的手拉住,“阿潋,陪我睡。”
    “不好吧。”曲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睡相素来不好,万一不小心压着他的伤就不好了。”
    “没事,我不介意。”他朝她微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温暖得仿佛是一张永恒的面具。
    曲潋看他苍白的脸,又心软了,将帐子放下,小心地挪到床里头睡,尽量离他远一些。不过是离得远了,但他的手却不安份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感觉他的手指尖有些冷,曲潋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心里又难受得厉害。
    “阿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闷闷地道。
    “让你担心了。”
    曲潋没开口。
    “将心比心,如果你受伤了,我也会很难受的。”他的声音轻轻的,“所以,我要对你说对不起,可是却没有后悔。阿潋,你知道么?我原本打算过了这个年,带你和阿尚离开这里的,可是……”
    曲潋从知道这一切事都是他安排的伊始,便明白他有离开镇国公府的打算,如果不是纪三老爷冒出来,出现得这般及时,恐怕事情早就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可如今,他们怕是走不掉了。
    对此曲潋没什么遗不遗憾的,对她来说,这个人在哪里,她就跟着他去哪里,她相信无论在哪里,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最多只是生活质量没镇国公府那么好,但该有的也会有的,她素来会来事儿,可以自己去争取创造。
    “你别说了,先休息。”曲潋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怕自己听了又难受。
    黑暗中,纪凛无声地笑了下,紧紧地拽住她柔软却温暖的手,只觉得这个人在身边,就能让他安定下来,无论是多么黑暗绝望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无论是多么疲惫不堪,都会得到抚慰。
    所以,他怎么能放开她呢?早早地就绑在了身边,谁也抢不走。
    明明很累,但曲潋却没什么睡意。
    那只拽着她手的大手太用力了,明明他正受着伤呢,还有那么大的力气。直到感觉到他的呼吸缓和下来,已经睡着了,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抽开。
    “阿潋?”
    曲潋发现他惊醒后,又只能愤愤地将手送上去给他握,小声嘀咕道:“你是狗么?警觉性这么高……”
    他没回答,再次因为身体的疲惫进入梦乡。
    曲潋回握他的手,心里却在想着,这个人,原本设计这一切的目的,为的是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恩断义绝,再无父子、母子之情,接着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他这种行为,在这时代看来,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明明看着是那么温暖如玉的人,可是行事却如此绝诀,甚至连那般疼爱他的淑宜大长公主都利用上了。
    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
    心思一飘,曲潋又忍不住想,不知道姐姐的上辈子,镇国公府会是如何的,是不是也曾发生过这些事情?只是听说那时候姐姐已经被五皇子送去庄子里养病,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会将这些糟心的事情告诉她的。
    所以,姐姐应该对镇国公府的秘密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对她嫁过来的事情如此放心了。?
    ☆、第 182 章
    ?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奶奶带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曲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坐在梳妆台前边挑着首饰,边问道:“阿尚醒了么?醒了先喂她吃点东西,省得她闹。”
    碧夏正在为她梳发,碧春手里捧着绞好的热巾子给她擦脸,回答道:“少夫人放心吧,宫心姐姐已经过去了,会安排好的。”
    听罢,曲潋放心了。
    等她穿戴整齐时,宫心亲自将穿着一身大红色锦衣的阿尚抱进来。
    小阿尚可能是刚醒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还有些困盹地眯着,被人抱着时,整个小身子都拱到对方怀里,像只小猪崽崽一样,又乖又软的模样,让人心都跟着萌化了。
    曲潋接过闺女,亲亲她红通通的苹果脸,抱着她走到床前。
    纪凛也醒了,此时正倚靠在大迎枕上,还不能下床,省得动作太大崩裂伤口出血。他身上套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覆盖在他腰间,因为这两天都是躺床上之故,头发一直未梳,凌乱地披散下来,有些错落地落到胸前,那眉那眼那发,皆是浓墨重彩的色泽,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苍白而清瘦。
    纪凛看着过来的母女俩,朝她们露出温暖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我和阿尚要出发了。”曲潋说道。
    今儿是年初二,原本曲潋还想着今年自己是无法回娘家拜年了,就要让人去曲家知会一声,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倒是打发人过来,让她准备准备,带阿尚回曲家拜年,也算是将阿尚带回去给曲家的人瞧瞧。
    纪凛温和地应了一声,歉意地道:“阿潋,真是抱歉,今年我不能陪你回曲家拜年。”
    曲潋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事,我没在意。”
    既然没在意,为何语气如此生硬?
    纪凛默默地看着她,看得曲潋都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抱着拱到她怀里还不怎么清醒的闺女起身。
    只是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再看去,有些无语地发现,那坐在床上目送她们离开的男子,看起来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一种沉默而寂寞的味道落在了心头,让她心里又憋住了。
    但是曲潋仍是抱着女儿转身离开了,出门时想着,待会快点回来陪他就是了。
    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车驾,曲潋先是去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一声,倒没想到遇到了同样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二房,今日纪二老爷也带着妻儿一起回岳家拜年。
    互相寒暄后,众人一起进了花厅。
    看到儿子儿媳妇等人过来,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很淡,到底也没有不笑时那般凛然严肃,纪语悄悄松了口气,忍不住拿眼睛朝着曲潋那边睃去。
    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要糟糕,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她现在还在装病,所以也没留他们怎么说话,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出发吧。”然后又叮嘱曲潋道:“今儿委屈你了,暄和……”
    她想说什么,终归是叹了一声。
    在场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纪凛伤得那般重,是不可能陪曲潋回娘家拜年,届时旁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曲潋呢,幸好外人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生病”的事情,倒是可以找个借口。
    而二房虽然不知道那晚事情的详细过程,但也知道纪凛受伤是和亲母有关,这种事情说出去太过骇人吃闻,自也不会去打听。纪语、纪冽都是聪明的,又被母亲叮嘱过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是明白的。
    和淑宜大长公主告别后,众人便各自上了准备好的车驾。
    曲潋坐在马车里,抱着裹得像颗球一样的阿尚,边将保温着的辅食喂她,见她不想吃,便放到一旁。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榆林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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