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围绕,一座座土木砖瓦的衙门公堂,肃穆、沧桑。
    洛羽儿没想到,这个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上邽县衙”,居然就这么进来了。
    今早,经历了“艳遇”之后,凌若和袁沐风忽然出现。
    后来,蒋怀、曾谦和师爷刘通,走了过来。蒋怀说独孤县令有令,让赵寒一干法师人等速到县衙报到,等候召见。
    这一干人等,包括赵寒三人和凌若两人在内。
    洛羽儿很高兴,马上就答应了。
    而向来我行我素、不受约束的凌若两人,居然也没有拒绝,自行就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蒋怀训斥了赵寒等人几句,就和刘通一起走了。
    曾谦则对赵寒三人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带着他们,进了上邽衙门。
    终于进来了,洛羽儿当然很高兴。
    可衙门外,爹爹的那张“渎职杀官”的告示还在。
    从告示贴出到今天,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那就是说,爹爹的“斩首”判罪随时都可能发生。
    时候紧迫啊。
    必须马上想法子破案,洗清爹爹的罪名。
    洛羽儿看看四周。
    衙门的配房里,姜无惧一边嫌弃着饭菜,一边狼吞虎咽,却不见赵寒的身影。
    那家伙,刚才不是还趴在桌上呼呼睡的吗?
    人呢?
    ……
    ……
    白云流淌,秋光懒懒的,躺在林荫之间。
    天际,一只彩色的小雀飞来,停在枝条上,东张西望。
    忽然,一条大蛇从树干上扑出,青花相间的蛇身,一下把小雀卷住,小雀顿时可怜地叫了起来。
    蛇口一张,就要咬下去。
    沙……沙……
    枝条上,树叶微微抖动而起。
    天地间,一种微妙却又恢弘的元气律动,正在发生。
    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缝隙,大蛇浑身一颤,松开小雀、嗖的逃走了。
    小雀像落叶一样,坠了下来。
    一只冰玉般的手张开,把它轻轻接住。
    白衣少女凌若看着掌心那个可怜的小物,漠然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怜悯。
    “伤着翅膀了没?”
    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凌若没有转头,眼里的怜悯却瞬间消失了。
    不远处,赵寒一笑道:
    “这鸟浑身彩花花的,头上还有撮金毛,是只牛背山里来的凤头莺。
    它能耐大得很。
    要没有伤着翅膀,放地上歇一阵子,它自己就能飞,回巢以后,还会自己叼草药来治伤咧。”
    凌若看了看手上。
    小雀的样子和赵寒说的完全一样,翅膀一扑一扑,只是脚上受了些伤。
    可她没有像赵寒说的那样,把它放下。
    一层霜光,在她的掌心升起。
    玉掌一扬,那只弱弱的凤头莺好像瞬间重生了一般,清脆叫了声,展开双翅、飞入秋风之中。
    “元气渡物,厉害。”赵寒道。
    凌若目光如霜,照向赵寒,有种生人勿近的冷酷:
    “你来上邽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巧了,”赵寒一笑,“我也正想问你呢。”
    凌若的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古木匣子上。
    “生气了?
    别啊。
    要不这样……”
    赵寒随意看了看,正好此时,头顶有一片枫叶飘下:
    “它落地的时候,咱们一起说。”
    林荫小道上,两个年轻的身躯对视着。
    四周一片宁静。
    那片火红的秋叶,在两人中间盘旋着、徐徐落下,犹如随风舞动的飞天。
    就在,秋叶将要触地的一刹那。
    空气中,一道霜光薄薄而生,包裹住了叶子,悬停在离地面不到一寸。
    几乎也在同时,又有一道微黄玄光生起,冲入霜光之中。
    两道玄光,一道跳脱似马,一道冷酷如冰,缠斗在了一起。
    枫叶被围在中间、不停抖动,叶身的颜色,像彩虹一样变幻了起来。
    两双年轻的眼睛,互相凝视着。
    空气中,隐隐生起了一个元气旋流,越来越大,眼见就要化作个大漩涡。
    “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个喝声突然响起。
    清光一闪,两道光芒同时散去。
    枫叶被从中撕成了两半,好像两个分离了的人儿,一个悄然落地,另一个却飞上了天,从此再不相见。
    远处,一个牢头模样的小吏走了过来:
    “你俩怎么进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知不……”
    他一眼看到凌若美轮美奂的身姿,呆住了。
    凌若淡淡看了眼地上的半片红叶,转身而去,再不看青衫少年一眼。
    那牢头的眼睛也跟着去了。
    “看什么呢兄弟?”
    “眼瞎啊你?”
    牢头道,“这么个大美人矗在那里,你还问看……
    干什么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哎呀你哪家小崽子,县衙都敢闯,看本官爷不抓你……”
    赵寒的手里,拿出了一块银边木牌,上头刻着“行走”两个字。
    牢头一愣。
    这可是,衙门的贵客才有的通行腰牌。
    “哎哟,”牢头立即变了脸,“小的狗眼珠子认不得人,这位大人,不知道你是哪个……”
    “这条道的尽头,就是上邽大牢?”赵寒道。
    牢头道:“是是是,您要去那儿啊?
    不瞒您说,小的就是牢里当差的,要不我带您去?”
    “别了,你就在这站着,好好看你的美人。”
    赵寒哼起小曲,沿着林荫小道逛了进去。
    牢头还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他心想,看这小哥儿穿的那身衣裳,还以为是哪个偷溜进来的贱民。
    可他居然有那块腰牌。
    这指不定,是上级州府里,哪位大人的公子过来游玩的呢。
    惨了,又得罪了个大人物……
    ……
    ……
    “我这是通行腰牌,开门。”
    “可是典狱大人说过,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进。”
    “典狱和县令,谁大?”
    “县令。”
    “答得好,这是县令给我的腰牌,和典狱的话比,你说哪个更管用?”
    “这……”
    黑森森的墙下,许多个黑衣狱卒手持刀枪,站在门的两边。
    赵寒拿着腰牌、往木门里走去,两个牢头想阻止又不敢。
    “你们做什么?”
    身后,一个官员走了出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这门谁都不能进吗?还不快守着?”
    “是,典狱大人。”
    狱卒们蜂拥而上,把木门堵住了。
    赵寒停了脚步。
    对面,那官员正是蒋怀:
    “赵法师,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地界来了?”
    赵寒看了眼,那个皮笑肉不笑的人:
    “阴风。”
    几个狱卒噗的笑了,蒋怀一回头,狱卒们马上低头。
    “赵法师,”蒋怀看了眼腰牌,眯眼笑着,“眼下您是独孤县令眼里的红人了,那桩‘人头鬼案’,还得仰仗着您咧。
    怎么有这等闲工夫,到这里来啊?”
    赵寒道:“我要说是因为这儿景美,你信吗?”
    “信啊。赵法师您总是话里有话、话外还有话,这包罗万千的,怎么能不信?”
    “明白人。”
    赵寒一笑,“既然明白,那就好办了。
    蒋大人,这是曾大人从独孤县令那里取来给我的腰牌,专与除鬼法师行事便宜之用。
    您认得?”
    “认得,认得。”
    “认得就好,那我现在要进去,劳烦您让兄弟们借个道?”
    “赵法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蒋怀笑着,“这块腰牌,确实可以在县衙里通行无阻。
    可唯独这个地方,独孤大人他亲口说过,除非是他自己亲自过来,否则任何人、任何缘由都不许进入。
    就是连本官我,也是不能踏入一步。
    你们说,有无此事啊?”
    身后,衙役们纷纷答“是”。
    赵寒瞥了眼身后,另外两座牢房:
    “前头的‘地字号’、‘人字号’两间都通行无阻,唯独这最后一个‘天字号’不给进。
    蒋大人,这里头究竟关着什么人,那么的宝贝?”
    他看了眼那斑驳发黑的高墙,忽然直视着蒋怀:
    “是洛元堂洛大人吧?”
    “咳……”
    蒋怀连忙转过头去:
    “这个,您就别问了。
    总之,这桩鬼案这么的离奇,又死了这么多的人。
    我劝赵法师您,还是赶紧回去想想,回头大人召见时,怎么给出个破案的道道来。
    要知道,独孤县令那里,可不是几句俏皮话能糊弄过去的。”
    赵寒就这么盯着对方,盯得蒋怀浑身不自在。
    “谢谢关心啊。”
    少年忽然手一翻,腰牌收回怀里,转身小调就哼了起来:
    “上邽城里风光美,
    吃饱睡足来捉鬼;
    可有门又不让我进,
    这遮头捂脸的他是谁啊,他是谁……”
    赵寒的身影,渐渐远去。
    蒋怀望着,脸上的窘迫消失了,又变成了那种皮肉不动的笑。
    石道远处,凌若望着少年的背影,目光淡如秋霜。
    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里,一对阴沉的眼睛,也望着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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