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如泣。
    众人、就连郝忘身,似乎都呆住了。
    沈小玉头一低,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张陌尘看着怀里的女子,好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不……”
    他忽然摇起了头:
    “这首《绸缪》,你只唱了不到一半。
    你不能停。
    你起来,你继续往下唱,往下唱啊……”
    怀里,沈小玉静静躺着,眉眼轻闭,好像睡着了一样。
    “你看……”
    张陌尘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烧火棍般的洞箫。
    箫身上,写满了“我就要”三个字,在边角处,又划着另外三个清秀的字:
    好,给你。
    “这是你写的,‘好,给你’。
    沈小玉你说好了的,我要,你就给我的。
    我现在就要你唱,你快起来,快给我唱啊……”
    那个早不知眼泪何物的男子,凝视着怀里的女子,眼里泛出了泪光。
    这一刻,他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张陌尘’吗?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这是《杂诗》里头,你最喜欢的那一句。
    这么多年来,我给父亲吹曲,给洪叔、太监宫女和守卫,给所有的人吹曲。
    他们要么说难听,要么假意奉承,要么干脆就不说话。
    只有你。
    那晚你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的曲子,没有错过半句。
    我一生之中,你是头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真心说我曲子好听的人。
    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你了,再也没忘记过。
    曾经,我也想像陶靖节先生那样,放下所有,与自己心爱之人一起,闲云野鹤、寄情山水,长此厮守一生。
    可我能吗?
    我不能。
    我薛定南,是大秦薛氏一族里,唯一活着的人。
    我还有杀父灭族的大仇要报,有大秦故国要复,有千里的江山要去夺回。
    那千千万万的大秦子民,还等着我去拯救呢……
    苍天啊……”
    泪水,从张陌尘的眼里奔涌而出,有种无边的悲怆。
    洛羽儿呆呆的。
    眼前,这位自己和赵寒的张大哥,这个曾经多次照顾、帮助过自己的人。
    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而我,就是当年西秦国的公主?
    我不姓洛。
    我姓,薛?
    不远处,赵寒两眼紧闭、端坐地上,浑身皮肉似乎都脱落了下去,只剩下了一具近似枯骨的少年身躯。
    他那个早已五感全无的身体,渐渐又有了些感觉。
    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仿佛太虚上古之中,某个混沌无边的巨大存在,正在他干枯的身体里,涌动而出。
    咚……咚……
    心缓缓跳着、越来越快,好像巨鼓,一下下轰击着全身。
    郝忘身忽然一声狞笑。
    “想不到啊……”
    他那人狐身躯一动,往张陌尘走了过去:
    “堂堂大秦太子殿下,如此的冷血无情,却也会为了个风尘女子,潸然泪下。
    真是情到深处,感人肺腑啊。
    不过,殿下你不必担心。
    很快,你们便可以重聚,白首不相离了……”
    他那只毛发升腾的手,又对准了张陌尘。
    “郝忘身,你个逆臣贼子,你敢!!”
    洛元堂大喊,挣扎着想爬起来。
    洛羽儿赶紧拉住他。
    她也很想救兄长,可父亲这个吐血虚弱的样子,真是两难。
    “薛将军,你不必着急,很快便轮到你了。”
    郝忘身笑着说完,转头想对张陌尘出手。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鲜血满面、泪痕已干,书生的脸。
    是张陌尘。
    他那双冷眼,像狼眼一样照着郝忘身,充满了仇恨。
    他那只沾满沈小玉的血的手,握在半截黑色横刀的刃上,一划。
    掌心和全身上下,鲜血像喷泉一样,奔涌而出。
    张陌尘猛然跃起,浑身鲜血化作一道血光,全部贯入了手里的断刀之中。
    黑刀,化作血刀!
    他双手一握刀柄,一道狰狞的血色,划破长空,对着郝忘身的头颅砍下。
    禁术,血殇之法,十殿阎王斩!!!
    ……
    ……
    地面上,血月当空、黑云翻滚。
    黑洞,已变成了个巨大的黑海。
    一道硕大的红色光柱,从血月上泼洒了下来,灌入了黑海的中央。
    周遭的一切纷纷炸裂,化作碎石乱尘、旋转成了一个大漩涡,不断被吸进海的中央去。
    那里,赤蓝阴阳二气,如惊涛拍岸,汹涌咆哮。
    漩涡的十丈开外,凌若站在狂风之中,身上有玄光护体,白衣猎猎而飞。
    “十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啊,赶紧走吧……”
    身后,银发妇人霜姨身上的玄光颤动着,不断被吸入漩涡之中,表情非常痛苦。
    袁沐风身着银甲、手持巨斧,也是一身玄光护体:
    “凌若,霜姨所言极是。
    虽然我不知这是何物,可此等异象,必是劫数出世、大凶之兆。
    你不可以身犯险,走吧。”
    “你们走。”
    凌若凝视着,那片黑海:
    “马上退出院落外,去告诉李孝阳。
    让他带兵,立即把这院外方圆三里之内、所有的军队和百姓,全部撤走,不能留下一人。”
    “那你和我们一起走。”袁沐风道。
    “我没有和你商量。”凌若道。
    “好。”
    袁沐风道,“霜姨,百姓的性命也是大事,劳烦您速去禀报李大都督,我留在此地陪着凌若。”
    “这……”
    “放心霜姨,有我在,她绝不会有事。”
    霜姨叹息一声,对凌若道:
    “十姑娘,请您千万要保重自己。
    家主他,还有那一干的族人,可都等着您回去啊……”
    她朝少女深深一拜,身影一动,遁入了夜色之中。
    “你也走。”凌若看了眼袁沐风。
    “我已应承了霜姨,”袁沐风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绝不能就此离开。”
    凌若漠然看了他一眼:“退出二十丈外。”
    “那你呢?”
    “我要布阵,你也想在此阻拦么?”
    袁沐风一愕。
    他想起了,自己曾问过凌若的那句话。
    你来此上城,所为何事?
    “万事小心。”
    袁沐风往后飞快退去,手里的霜花大斧,有意无意地往地上一插,留在了那里。
    凌若凝视着眼前,那片怒吼的血光黑海。
    如果星相之术所示无误,那此时此地,正是千年以降,天劫出世之数。
    那么,自己来上此行所寻之物,是不是,就是这个“天劫”?
    她手一动,掌心多了一个小小的玉瓶。
    嘭!
    玉瓶炸裂!
    四道水流往前后左右飞出,凝成四个流状的光形圆球,好像透明的珍珠,悬浮在半空中。
    凌若盘膝一坐,捏诀念咒。
    腰间的古木匣子腾空而起,发出一道清光,如月华普照大地。
    四个水珠一颤,瞬间变幻成了四个实体雕像,坐落在地。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灵神像。
    半空的匣子上,灵禽双翅一展,似乎想要飞天。
    匣子里,那个无比强大的存在,再次涌动起来,青光四溢而出。
    四灵神像的身体上,清光迅速流转,形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光阵。
    凌若端坐中央,身上,清光大盛而起。
    座下,八卦双鱼光图流转而生。
    四灵拱卫,太极于地,广寒在天!
    白衣少女凝望着那片黑海,那道血色光柱。
    黑海的深处,似乎有一种无穷的威压,正要蠢蠢而出,震撼着大地。
    来吧。
    如果,你真是我要寻的物事。
    那么,我族人守望千年之宏愿,我凌若多年的苦行修炼,成败盛衰,便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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