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没回答。
    他听着那些清澈的女子歌声,好像有些出神。
    “赵寒?”洛羽儿道。
    “哦,”少年回过神来了,“怎么,你刚才问我什么?”
    洛羽儿摇了摇头:“没什么。”
    “不可能,“赵寒一笑盯着少女的双眼,“快说,不然……”
    洛羽儿知道,他这是想逗自己笑,让自己开心一些。
    她抹了抹泪水,浅浅一笑:
    “对,我是要问你。在那地下的洞里,我被郝忘身打晕了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郝忘身去哪里了?
    还有那什么天劫,冰霜焰火什么的,又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
    “又想瞒着我?”
    “你看这。”赵寒一指自己眼睛。
    洛羽儿看着那双圆咕噜的东西:
    “看什么?”
    “看我真挚的眼神。”
    “……”
    “我是真不知道。
    那时候,我看羽儿你傻乎乎地冲过去,被人一巴掌打脸上,晕了。
    我那个高兴啊。
    虽然打人的是个败类中的败类,可我真的是高兴。
    终于有人替我和无惧报仇了啊。”
    “……”
    “我这一高兴,这脑子和全身,就突然好像被火烧着了一样,一下子就丢了魂似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全不知道了。”
    “真的?”
    “那当然,”赵寒道,“后来我都晕了,还是你把我背出来的,忘啦?”
    洛羽儿想起了,当时赵寒那个枯骨似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现在,这嘻嘻哈哈、无比正常的样子。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他究竟是……
    “对了羽儿,”赵寒道,“当时,看郝忘身打你的那下,我还以为你已经……”
    他做了个勒脖子的姿势。
    “你才已经了呢。”洛羽儿一翻白眼。
    没错,以当时郝忘身的那种威势。
    他那一下的冷焰鞭子,如果使出了真力,那即使是顶尖的化外高人,恐怕也难逃一劫。
    而羽儿没有任何化外修为,却活了下来。
    难道,那郝忘身是故意不杀羽儿,还想留着有什么后着?
    赵寒看着洛羽儿。
    他当然不知道,洛羽儿被冷焰打中的那一瞬,她胸襟里的那把小木剑上,曾亮起过一道无人察觉的异光,包裹着少女全身。
    “话说……”
    赵寒忽然一笑:
    “那天你还比我先醒,那你又看到什么啦?”
    洛羽儿道:
    “这我跟你说过啦。
    当时我醒过来一看,那洞里什么都没了,都是焦土,好像刚被大火烧过一样。
    就只有你,光着身子躺在那儿。
    我看那洞就要塌了,也没想那么多,脱了外衣把你裹在背上,再捡了那刀和长箫,就一路爬出来啦。”
    “谁光着身子呢?”
    姜无惧突然出现,一拍两人的肩膀:
    “你俩家伙,趁我吃饱正打盹呢、就跑出来了,害我找了这么久。
    说,刚才你们说,是谁光着身子,又是谁背着谁?”
    洛羽儿指指赵寒:
    “他光着身子,我背着他。”
    “喂喂寒老弟,这可是香儿妹,你竟敢……
    不对。
    寒老弟你光身子,香儿妹你又背着他。
    哦哦哦,你俩太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事情,也不叫上我……”
    “无惧你胡说什么呢?!”
    洛羽儿柳眉一蹙:
    “你过来!”
    “寒老弟,是时候再动用你的身子了。
    快,给我拦住她!!”
    姜无惧一边躲着,一边朝赵寒打眼色。显然,他也想让少女高兴一些。
    洛羽儿追着姜无惧,赵寒帮忙挡着,三人绕圈打着转。
    赵寒看着少女脸上的悲伤,终于消退了许多。
    他笑了。
    笑得如同那片山谷、蓝天,那个秋天的日头,一般的温暖。
    ……
    ……
    西风斜阳、城楼无限,一片繁华恢弘的景象。
    大唐京师,长安城。
    一个偌大的庭院里有个厅堂,雕栏珠窗,极尽奢华。
    砰!
    玉杯摔在地上,粉碎。
    “宫……”
    堂内,一个锦衣人猛地站了起来,夕阳的光映着他的侧脸,昏暗不明:
    “无能!!”
    身后,另一个袍衫身影半躬着腰道:
    “主子,还请息怒。”
    “息怒?”
    锦衣人道:“一盘好棋,让他下成这样。
    去,把宫那家伙的尸首取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袍衫身影没有动。
    他看了眼地上玉杯的碎片,声音还是淡淡的:
    “不过,小小一个秦州而已。与主子您的大志相比,又有何可惜、可怒之处?”
    锦衣人一顿,缓缓转头,看着袍衫身影:
    “那你的意思是?”
    袍衫身影低着头,只淡淡一笑:
    “属下能有什么意思?主子您的意思,便是属下的意思。”
    锦衣人嘿嘿一笑,忽然又平静了下来。他环顾了一眼四周,那个空荡荡的奢华厅堂。
    “是谁搅浑了我们的事?”他问。
    “听说,是个叫赵寒的人。”袍衫身影道。
    锦衣人冷笑一声,坐回了雕花长椅上,又拿起个斟满美酒的玉杯,品了一口:
    “赵寒。”
    两道寒光,从他那双阴遂的眼里照了出来,照向了堂外的,那座城池。
    ……
    ……
    长安城中,庙宇庄严,暮鼓声声。
    一个空旷的寺院里,高阁之上,有个长衫文人站在栏杆边,目眺远方。
    “事情经过,大抵如此。”
    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人,一个稍高、一个年纪稍大,都是一身的文士便服打扮。
    这话,是那个稍高文士说的。
    长衫文人淡然不语,依然远望着。
    半晌,他才缓缓道:
    “依你们看,此次上一战,宗御史的身份,是否已然泄露了?”
    稍高文士道:
    “难说。上一事,已谋划了十六年之久。
    而宗兄一向算无余策,所行之事无有不成者,因而此事,大人您才会派他前去。
    可没曾想,最后竟然功亏一篑,这背后……”
    “我看未必。”稍老文士淡淡道。
    “说。“长须文人道。
    稍老文士道:
    “前方刚刚传来消息,上城门大张告示,上书:
    ‘钦命按察使宗长岳,奉命至上巡察‘恶鬼食头’一案,期遇胡人大军突袭,遂领全城之兵固守城池、大败敌军,期间,不幸因公殉职。
    其功高卓著,忠君为民之心,日月可昭。’
    听闻,那大都督李孝阳已命人快马往长安来报,还要奏请,为宗长岳追赠‘四品正议大夫’之位。”
    不错。
    如果宗长岳背后的身份已经泄露,那又为什么,还会为他奏请追赠如此荣耀的官位?
    无人做声。
    “你我此次谋划,”长衫文人道,“可谓万分周全,却终至不成。
    是何处出了纰漏?“
    “据闻……”
    稍高文士道:“是因为,一个叫赵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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