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一愕:
    “杜大人,您这是何意?”
    杜松云淡然道:
    “扬州漕运关系大唐食货之命脉,何其重要。因而,此次扬州沉船案一出,朝堂上下便已密切关注。
    李大人的能力,朝堂上众人皆知。
    这沉船案如此重大的案子,李大人携一州之力,亲自署理、全力追查,却这么久了,一点头绪也没有查到。
    要知道在前年,掌管‘通济渠’出口的,洛州刺史伍文靖。
    他便是假称漕运沉船,背地里却私吞漕运货物,为洛州巡察使发觉上奏,最后被削官夺职,抄家流放。
    有此前车之鉴,再加上这扬州‘沉船案’拖延日久,这朝野之中,难免就会引起诸多疑问。
    所以,一众朝官据此联名上奏,也是情理中事。
    李大人……”
    杜松云看着**愚:
    “杜某也相信,李大人乃秉公正直之人。
    既然如此,大人您何不顺水推舟,就到长安走一趟,向皇上他当面禀明实情、洗刷嫌疑,这岂不更好?
    杜某自当遣人沿途护送,免去大人的一切烦忧。
    来人。”
    “在。”
    门外,许多名跟着杜松云来的人走了进来,正是之前跟着他的那些个高大随从。
    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朝廷护卫官服,手执佩刀、面容冷肃。
    “你们,护送李大人出府。”杜松云道。
    “是。”护卫们手按刀柄,往**愚走了过来。
    “住手。”
    一声清喝,门口,方念莺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浅青色的齐胸襦裙,头上扎着高髻,整个人显得清丽温婉、素雅端庄。
    方念莺挡在**愚的面前,朝杜松云微一欠身:
    “杜大人,我夫君他一向身正行端,绝不可能假公济私,贪墨钱财。这沉船之事,妾身更是亲身经历,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那些人竟然说,是夫君他造的假消息。
    这分明就是,朝中有小人诬陷。
    大人您乃大智高德之人,又怎可因为这等险恶片面之词,就要冤枉好人?“
    方念莺神色毅然、又雍容有度,有种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杜松云打个眼色,护卫们停住了。
    “这位,”杜松云道,“想必就是方夫人吧?
    都说夫人秀外慧中、胆识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夫人所历之事,杜某也略有耳闻,夫人受苦了。
    只是,杜某冒昧问一句。
    夫人您说,自己是在沉船事故中归来的,这可有当时在场之人作证?”
    方念莺道:
    “当时深夜事发突然,整艘船都沉了,只有妾身一人幸存。
    还有谁能作证?”
    “如此说来,这只是夫人您的一人之言了。”
    杜松云这话的意思,就是方念莺为了她的夫君,可能是在说谎。
    方念莺秀眉淡然:
    “不错,妾身是一人之言。
    可那些远在长安告状的小人,他们就更是道听途说,肆意猜测。
    大唐律法讲得是秉公周正,单凭这些就要拿人,杜大人,您觉得合适么?”
    杜松云淡淡一笑:
    “夫人,话多皆是空。
    杜某如今圣旨钦命在身,势在必行,这边厢得罪了。
    你们,去请李大人。”
    杜松云一声令下,护卫们一按刀柄,就往**愚走过去。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密密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武官,带着一群身着扬州大都督府兵服的士兵,持刀拿枪,冲了进来。
    那武官三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手拿着一把长戟。
    可他的半边脸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布满了伤疤凸肉,让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扭曲的,有些狰狞。
    可从脸部的轮廓看去,依稀可见,这从前应该是一个英朗俊秀的男子。
    年轻武官走到**愚夫妇的面前,双手一拱道:
    “李大人、方夫人,属下护卫来迟,有罪。”
    他一抬头,怒目一瞪杜松云和带刀护卫们:
    “李大人是我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有我大都督府的府兵卫队护着,谁敢动?!”
    这位年轻武官,正是**愚的直属下官,扬州大都督府的兵曹参军,柳孝岩。
    他的身后,都督府的府兵们兵刃一杵地面,整个正堂都为之震动。
    对面,杜松云的护卫们的刀,也要脱鞘而出。
    眼下,扬州因“女鬼沉江”一案,闹得是商贸大损,民心惶惶。
    **愚身为扬州一府的最高官员,正准备全力侦破此案。
    如果这时候,他突然被夺职调走、遣送进京,那对这个案子乃至整个扬州,都将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变故。
    可圣旨就在这里,又不能不遵守。
    两边各执一词对峙着,堂内的气氛,顿时无比紧张起来。
    “我来说一句,行吗?”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赵寒一笑,走了出来。
    如此紧张的局面下,有个外人出来说话,正好缓和一下气氛。
    这个出来的时机,可谓不早不晚,选得刚刚好。
    可房遗直却瞥了赵寒一眼,沉声道:
    “诸位大人在此有要事相商,你一介江湖术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声了?
    杜大人,似这等不识礼仪之人,还是先将其赶出去,以免扰乱不雅。”
    杜松云却没理他,只淡然一笑:
    “赵法师,请讲。”
    房遗直一愕。
    平日里,那些平头老百姓,就是见了个七八品的小官,也都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
    这赵寒一介平民,最多就是个江湖术士而已,却竟敢当着这几位当朝三品大员的面侃侃而谈,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态。
    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奇怪。
    可房遗直本来就对赵寒不喜,看这小子居然在此时此地说话,那这岂不是一个反击的绝好时机?
    他就想着,借杜松云之口将赵寒责骂一番赶出去,当众羞辱这少年一通,正好报之前连输两局的仇。
    可没曾想,这杜大人居然让赵寒继续说话,那言辞之间,好像还对少年带着一丝敬意。
    怪了,杜大人明明是和这赵寒,初次见面的。
    他为何会对这么个平民小子,如此的谦和有礼?
    这究竟……是何缘故?
    当然,房遗直又怎么会知道,赵寒和杜松云那一段“救命”的交情呢?
    “谢杜大人。”
    赵寒看都没看房遗直,继续道:
    “刚才几位大人所言,在下也都听明白了。
    眼下,这所有的争执不下,究其根源,还是那桩‘女鬼沉江案’所致。
    杜大人,听圣旨所言,即便李大人现在就跟着您的人去了长安,那您还是要奉旨留在扬州,侦破此案的。
    这沉船案,可是关系到漕运大计。
    我想长安朝廷那边,也不会允许再等个一年半载,再破案吧?”
    “当然。”杜松云道。
    “那就对了。”
    赵寒道:
    “杜大人您睿智远谋,可毕竟是初来乍到,对这扬州的各项事宜,还需要时日了解。
    而李大人在这里已有许多年了,对这扬州的里里外外,可谓烂熟于胸。
    若是要尽快破案,有什么比让一个熟悉情形的人,做破案的统领,更好的呢?”
    “赵法师您是说,“杜松云道,“让杜某违抗圣旨,放了李大人么?“
    赵寒一笑:
    “大人您别冤枉我,这锅太大,我可背不起。”
    “那法师的意思是?”
    “您还继续抓人,但只是'虚抓'。”
    虚抓?
    这个新词,在场的所有人,还是头一回听到。
    抓就是抓,不抓就是不抓,“虚抓”,这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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