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一楼,大都督府的兵将们持刀拿枪,把宾客、门客和侍女人等,都看押了起来。
    李希愚缓步走了进来。
    他环顾着楼里那种奢靡豪华的景象,又看了看那些被看押着,浑身锦衣玉带的人们。
    那些因沉船案而走不了船,无工可做、甚至无米为炊的百姓们,如在眼前。
    “‘庖有肥肉,民有饥色’。
    想不到我大唐扬州之地,也变成如此了。”
    李希愚淡淡道:
    “孝岩,可发现什么了么?”
    身旁,柳孝岩一躬身道:
    “属下已带人,把这明月楼上下全都搜了一遍。
    照您和赵法师的吩咐,把明月楼里所有的记账卷册等等都搜了出来,就在后船的账库之中。”
    “好。那位明月楼的掌柜,颜楚楚呢?”
    “不见了。”
    柳孝岩道:
    “刚才我也去了后船,见到了赵法师。他说,那颜楚楚可能是让贼人给抓走了。
    他也遇见了那些贼人,详情,赵法师说回头会向大人您细禀。”
    李希愚望了望,二三楼的那些贵厢:
    “上面可曾搜过?”
    柳孝岩点头:
    “二楼的厢房都是空的,里面的人,好像都已经提前走了。
    不过,在三楼的贵厢里,属下抓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是古怪。”
    “绑了,“李希愚道,“押回都督府衙门,我回头会去审问。”
    “大人……”
    柳孝岩忽然有些神秘,靠近低声道:
    “这个人,恐怕大人您现在就要去见一见。”
    李希愚道:“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他也不肯说。可属下觉得此人不简单,也不敢贸然行事,这才将其软禁,等大人您来。”
    “知道了,”李希愚道,“你去吧。”
    柳孝岩答应了一声,就去指挥那些兵将做事。
    那边,李希愚望了望三楼贵厢的窗,往上楼的阶梯走去。
    ……
    ……
    三楼,至尊贵厢门前。
    李希愚淡淡打了个眼色,守门的几个兵卒一躬身,退了开去。
    李希愚推门走了进去。
    门里,奢华的厢房之中,一个锦衣公子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着。
    “你是何人?”李希愚淡淡道。
    沉默。
    半晌,一声冷笑,从锦衣公子的口中传了出来:
    “我是何人?
    李长史,长安一别多年不见,您这是把我给忘了么?”
    这声音一出,李希愚目光猛地一凝。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锦衣公子的身形,忽然往前几步,拂袖恭敬一跪道:
    “臣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希愚,拜见太子殿下。
    臣愚昧,不知殿下驾临扬州,手下之人冒犯了殿下神威,请殿下责罚。”
    锦衣公子又是冷冷一笑,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穆云行。
    而他的真实身份,正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大唐东宫太子,李承乾。
    “高明”是他的字,“穆云行”是他的化名。
    “穆”通“木”,木子李的木。
    “云行”,《周易》的“乾”字卦有云,“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李长史夤夜起兵,大军围船,可是真威风啊。”
    李承乾看着跪着的李希愚,冷冷说着话,也不叫他起身。
    “回殿下的话……”
    李希愚的声音带着敬意,却又不卑不亢:
    “臣今夜带兵至此,乃为查办扬州漕运沉船一案,臣实不知殿下在此,臣有罪。”
    李承乾冷笑一声:
    “起来吧。”
    “是。”
    李希愚徐徐站起,理了理衣冠,淡然躬身而立。
    李承乾道:“漕运沉船案,是那个‘女鬼沉江案’么?”
    “正是,殿下也有耳闻?“李希愚道。
    “查到什么了么?“李承乾道。
    “此案波诡云谲,其背后怕另有重大隐情,臣正在追查之中。“
    “波诡云谲,所以李长史你,就查到这明月楼里来了?
    大唐律中有云,官员无端侵入民舍,乃扰民之罪。
    李长史,这你难道不懂么?“
    李希愚没回答,半低着头,淡然道:
    “殿下,您这是在为明月楼辩护么?“
    “笑话,“李承乾道,“我堂堂东宫太子,岂会为这一处小楼辩护?
    我此言,乃是依照我大唐律令而发。”
    “臣明白了。”
    李希愚看了看,这奢华的贵厢四周:
    “只是,此明月楼乃风月烟花之地。
    殿下千金之躯,本应在长安东宫坐镇,不知为何,今日会突然来到此处?“
    李承乾稍稍一愕。
    似乎李希愚的这个问题,讲到了他的什么隐情。
    “大胆。“
    李承乾忽然又是一声冷笑,漠然看着李希愚:
    “李希愚,你这是仗着有四弟在朝廷撑腰,所以肆无忌惮,要来质问本太子了么?“
    李承乾的四弟,就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
    近年来,李泰颇得皇上宠爱,近几年间连连加官晋爵,圣宠无以复加。
    于是坊间便有传闻,说越王渐有夺嫡之心,与其大哥太子李承乾之间明争暗斗,嫌隙不断。
    而李泰,正是现任的扬州大都督,坐镇长安遥领。
    背地里,人们都说,这李希愚正是李泰手下的一大能臣。
    而大唐律令里,明令禁止皇子与重臣结党营私,否则,将按大罪论处。
    所以,李承乾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句。
    李希愚面不改色:
    “不敢。
    臣乃大唐官吏,岂敢为结党营私之事?
    殿下驾临扬州,臣职责所在,必要护殿下周全,所以冒昧一问而已。
    殿下恕罪。“
    李承乾哼了一声,道:
    “李长史,此地不是什么沉船案的场所,你查错地方了。
    马上让你外面的人马,都散了。“
    “是。“
    李希愚语气一转:
    “只是,太子詹事杜松云杜大人,日前已奉旨来到扬州,并已出任扬州黜陟大使,乃是臣的上官。
    这查案之事,臣正是奉了杜大人之命而行的。
    殿下之命,臣不敢不遵。
    可回头杜大人那边,不知臣应该如何回应?“
    听到提起杜松云,李承乾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住。
    这李希愚,怕不是用话来套我,试探我是不是跟着杜师一起来的?
    他又想起了,杜松云说过,那个赵寒赵法师如今正和李希愚一起办案。
    是不是,那赵法师把他和杜松云一起来扬州的事,告诉李希愚了?
    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
    李承乾的表情毫不改变,冷冷道:
    “是么?杜师他也来了?”
    李希愚淡淡看了眼李承乾,点点头。
    “这你不必担心,”李承乾道,“你只管撤兵,杜师如果真的来了,我自会去跟他说的。
    还有……“
    他似乎有些不经意地问:
    “我看,你们刚才在这楼里到处搜查,可有找到什么重要东西了么?“
    李希愚神色淡然:
    “回殿下的话,尚未有任何发现。”
    他丝毫没有提及,柳孝岩在后船搜到的那个账库,里面的那些卷册。
    李承乾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他是满意的。
    他又想问颜楚楚、洛羽儿等人的事,可想了想,就停了口。
    “好了。”
    李承乾看了眼桌上精致的菜品,对李希愚道:
    ”我这里,还有美味佳肴尚未品尝,你出去吧。“
    “是,臣告退。“
    李希愚微微叩了叩首,正要出去。
    “等等。“李承乾忽然道。
    “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李希愚道。
    李承乾看着李希愚,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带着一丝冷意:
    “李长史,本太子此次扬州之行,乃身负皇命而来,有重大要事相办。
    要是我的行踪,有半点泄漏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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