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此前动过坏心思?”
    “你猜。”他抱着她嬉笑。
    熄灯之后倒是如常睡觉,这让刘玉洁微微惊讶了下,十几日来他只要了她三次,次次都如狼似虎,没想到今天竟忍下了,惊讶过后她也有点困,便翻身沉睡,身后的他立刻贴过来,手臂以圈护的姿态揽着她,呼吸绵长。
    在永州的三日可把刘玉洁忙坏了,拟了许多阿爹爱吃的又适合这个节气的食单交给厨娘,千叮咛万嘱咐其中的药膳每日都要煎熬,甭管他爱不爱吃。又选了几匹上好衣料吩咐永州府针线房的下人按她的要求缝制夏衫。因她见阿爹不仅黑瘦许多,吃穿用度在这里也没有长安的讲究,没有女人在身边照料的男人大抵都如此。
    沈肃看着心里酸溜溜的,想着此番回去非要她也给自己做几身贴身衣物不可。
    伺候刘涉川的仆妇大部分上了年纪,有一个却是例外,起先刘玉洁还没发现,只无意间见这女子从阿爹书房匆匆离开,模样生得十分动人,长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段微微丰腴但腰身十分的纤细,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异样。
    派人打探之下才知这女人叫芬儿,乃永州知府家的下人,心灵手巧,恐怕是长得水灵,听话乖巧吧!每日都要去书房为刘涉川按摩筋骨,刘玉洁听到这里都要气笑了,但从自己来了以后芬儿便不再出入书房,也就是阿爹命芬儿藏起来咯?
    男人果然都是爱偷腥的猫。她难过不已,因为阿爹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好的男人,但这男人搁现实里偏又与其他男子没甚两样!像是某种最珍贵执着的东西被打破,心肝颤颤的痛。
    她从没指望阿爹能为阿娘守身如玉,但家里有继母还有两个梨州歌伎,难道还不够么?都一把年纪了居然……居然还有空跟个婢女在书房勾勾搭搭!
    翌日整整一天,刘涉川都没见到殷勤的洁娘,不由诧异,派人询问她怎么了,却得到她要回长安的消息。
    “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刘涉川倒不是想留她在永州多过几日,而是知她在跟自己赌气。
    被他骄纵惯了的刘玉洁哪里还愿意掩饰,甚至胆大包天推了他案上的书册,哭道,“我要回长安,免得你的芬儿为了躲避我都不敢出来,我是老虎吗!你若喜欢她就大大方方的喜欢啊,干嘛躲着我?”
    刘涉川又气又羞,“放肆!”转而又气急败坏道,“是哪个嘴快的东西在你面前嚼舌头?”
    “我亲眼撞见的,不用外人嚼舌头!”刘玉洁气鼓鼓道,“母亲在家惦记你都吃不好睡不好,就连那两个梨州歌伎见了我跪安后还可怜巴巴问一句老爷何时回来,这下好了回去我便告诉她们不用惦记你,这里有个好姐姐在替她们伺候老爷您!”
    你这个……冤家!刘涉川红着脸快被气吐血,忍了半天冷声轰她走,“赶紧走,否则可要生生气死我了!”
    走就走!她哭着推门而出。
    刘涉川沉沉叹口气,甩袖缄默。
    心中一片愁绪又如何能与女儿说得清。他确实不是个好男人,第一眼见到芬儿便被迷住,倒不是因她有多美,而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如此眼熟,多像从前的阿莹……他潸然泪下,当夜便收下这个婢女。可到底也清楚洁娘内心深处对他的怨怼,对亲生母亲的委屈,所以他便命芬儿这几日不要出来见人,孰料昨日芬儿忍不住思念偷偷跑去书房见他,好巧不巧就被那天煞的小冤家撞上了!
    洁娘一哭,刘涉川这心里便是五味杂陈的揉痛,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他竟窝囊到睡个女人还要被女儿管,真真气死个人!
    因为沈肃公务繁忙,又为陪伴她专程告了长假,二人只在永州待得五日便启程赶往长安。
    临走那天,刘玉洁红着眼,余光偷偷瞥着一脸沉郁的阿爹,既期望他能对自己说两句话,又发狠待会儿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不搭理。
    沈肃早有眼色的躲到一边,刘玉洁慢腾腾挪。
    “洁娘。”刘涉川总算开口。
    刘玉洁耸起耳朵,步子停下。
    “是阿爹不好,不该凶你。你这般淘气也是阿爹纵的,怨不得旁人。”他叹了口气,“回去之后当与沈肃好好过日子,谦和待人莫要骄矜。”
    她早已潸然泪下,转身抱着刘涉川袖子哭。
    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她后背,刘涉川小声警告,“都出嫁的女儿了,你羞也不羞?回去莫要胡说,否则阿爹轻饶不了你。”
    她不解,“你不怕母亲伤心么?”
    “左不过多一个通房,我心中有数。”
    说来说去都是敷衍,他铁了心要那婢女!刘玉洁伤心的说不出话。她时常以阿爹为傲,也曾在沈肃面前炫耀过,心里多少有些蔑视左拥右抱的男人,如今不亚于被阿爹当着沈肃的面打脸……
    说到底刘涉川其实也就是个只对女儿好的普通男人罢了。
    回去的路上刘玉洁不免消沉,沈肃将那两只小手握在手心,但这事……作为女婿他真还不好多做评论,况且哪有做儿女的管长辈房里的事,可见岳父对洁娘实在是宠溺的过头。
    “洁娘,这件事你便不要管了,让人知道会笑话你。”他抱起她亲亲那滑腻的粉腮,“再说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伴岳父也没什么不好啊?”
    这个“没什么不好”还不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所说!蛇鼠一窝!
    刘玉洁甩开他的手,“阿爹已经有三个女人,从前还有两个只不过被发卖了而已!”
    他不会知足的,就算有多少女人都不会知足,只不过阿娘去世之后有所收敛!
    “瞧你伤心的,又不是你夫君有了女人。”他哭笑不得。
    却见她眼底掠过一丝沉痛,“可他是我阿娘的夫君!”
    沈肃一愣,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澄清道,“反正我只要你……”
    刘玉洁冷笑,“从前阿爹也对阿娘这么说,最后也没见你们少要哪个女人……”说完紧咬下唇,僵硬的吞咽了下,她别开视线不再言语。
    前世刻骨铭心的经历与神话般的今生时常令她脑海纷乱,再加上对沈肃撤下了一半的心防,导致她接二连三的口误,刘玉洁暗暗的警告自己,决不允许有有下次。
    殊不知沈肃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后也没见你们少要哪个女人?
    你们?
    指他……他前世当着她的面没少要女人……他,他要别的女人,那么当时的洁娘是如何面对的……沈肃陷入了无比的惶恐中,憋了半晌才死死拉住她的手,哪里还敢问自己前世做过什么,“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刘玉洁低低地嗯了声,小心翼翼藏起回忆,抬眸对他笑了笑。
    ******
    这一年五月初二,勋国公刘义方在家里听小曲时忽然眩晕,也就是刘玉洁刚好赶回长安的第二日,接到消息她便匆匆赶回娘家,姐姐也在,母女三人包括二房三房四房在内,全部齐聚枫泰堂。
    刘玉洁想起前世祖父确实在这段时间生过一场病,足足养了一个月才痊愈,此后每年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结实,直到三年后,她十七岁那年轰然病逝。
    本来赶回长安的刘玉洁怀着愤懑之心,打算见一见祖父,说一说丰水那场充满恶意的火灾以此欣赏一下佟氏的脸色,如今却不得暂缓这个计划。虽说祖父与祖母和离也再不去探望,但每年都会派大夫前去请平安脉,看上去还蛮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若在病中得知祖母险些遇害定会加重病情,到底是血亲,纵然可恨……她也无法主动逼害。
    此番宫里竟派了御医前来问诊,可见元德帝对这些老臣的关爱。
    未时左右刘义方才悠悠转醒,佟氏明显松了口气,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扑过去询问他感觉如何?
    刘玉洁与一众兄弟姐妹立在屏风外,心里冷笑,原来你也会为自己在意的人而伤心,可曾想过别人也有在意之人,转念一想,病危之人是亲祖父便也无法幸灾乐祸。
    刘玉絮最近似乎瘦了一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红着眼睛难得安静的坐在刘玉洁身边。刘玉筠也在悄悄擦拭眼泪,唯独刘玉洁神色如常,倒让右边的刘玉冉悄悄戳了她好几下,纵然装,你也要装出三分伤心啊。
    看上去伤心也不一定就是真伤心,纵然是真的,这份真里是伤心祖父的身体还是伤心自己差点失去了一个大靠山?刘玉洁不以为意,她的难过只藏在心里。
    冷不防感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时不时朝自己周身扫来,她秀眉微蹙,抬眸迎上那道目光。
    却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佟氏三弟家嫡长子佟越表哥,佟氏三弟虽然经商却是皇商,档次不禁高大上,又出了一个前年才点了庶吉士的佟越,好不风光,连带着佟氏胸/脯都要挺上了天。
    这位表哥小时候经常过来与众姐妹玩耍,尤其喜爱刘玉洁,直到被刘玉冉去小姚氏面前“告了一回状”:越表哥只抱洁娘不抱我。
    这话令小姚氏心头一跳,虽说本朝没有七岁男女大防这么严重,但洁娘已经八岁,佟越足有十五又不是亲表妹,如此做法实在令人看不过眼。小姚氏便将洁娘拉到背后告诫她不得再让佟越碰自己。
    那时刘玉洁对佟越也是隐隐排斥,嗔怪他总是黏人,自此便不再与二房的人玩耍,后来零星见过几回面也都是点头打个招呼,成亲后更是再没见过一次,如今遇上了她也不曾想太多,只觉得他眼神失礼。
    没成想被当场发觉,佟越想要收回眼神已经来不及,心下一沉,便对刘玉洁微微一笑。他长相酷似姑母,自然是不难看的,也迷倒了一些春闺少女,所以这一笑甚为自信。
    刘玉洁哼了声,不予理睬。这一幕刚好落进对面的刘玉筠眼中,一双小手暗暗捏紧帕子,以余光警告的瞪了佟越一眼。
    休要搭理那贱婢!
    佟越尴尬的轻咳一声,然心神荡漾,忍不住又瞄了刘玉洁一眼,只恨当初姑姑断然拒绝他向小长房提亲,如今只能看着甘甜的桃子被狗啃了。
    下人立在门口通禀:“沈姑爷来了。”沈肃下衙听闻刘义方卧病在床便立刻赶来,暗暗心疼身为小辈的洁娘大约一天都未能好好吃口东西。
    沈肃!刘玉洁眼眸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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