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宋锦都要随着祈福的人群一道抄写神意经文,反复默念其中片段,加以哀思圣女的逝去。
    一早是天未亮便起了,到晚上竟还要在观星台守整夜的灵,宋锦只觉得维持跪坐的姿势让她腰酸腿疼,下半身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不过,那巨大又肃穆的棺椁摆在面前,与白色幕帘相映衬,在这静默的夜里,多少有些令人畏惧,宋锦也难以产生一丝睡意。
    被安排守灵的其余几位候选倒是早已困得东倒西歪,观星台夜半时分并无旁人,这些互相熟识的少女们,为了打起精神,将几只蒲团挪近了,开始闲聊些无关紧要的小话。
    宋锦也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搭些话头。
    起初是些不着边际的日常,渐渐地,这几个人说起了不久后便要举行的继任圣女仪式。
    “这么多年了,从没人说过那仪式会是什么样子呢……究竟是如何选的……难道是看样貌?”
    “别傻了,不过走走过场罢了,还活着的人里头,又有哪个见过神明显灵。”
    “嘘……这还在观星台呢,不信也罢,最好还是要有畏惧之心。”
    “与其琢磨那仪式,不如想想之后的去处,要我说,那还是十二皇子……”
    从她们口中,宋锦得知,当今朝中少有的,还未有子嗣的皇子之一便是十二皇子,这些小姑娘虽只有十叁四岁的平均年龄,野心倒是不小。进了十二皇子府上最多也就算个妾,可如若是有了身子,那日后的地位可要截然不同了。
    这也是看在宋锦平日从未与人交恶,又时常一副甚是怂包模样,几位姑娘才肆无忌惮当着她的面开始自己的“野心畅想”。
    不过,就算是这些小姑娘,也十分厌恶十皇子的作风与为人,提起他时便显现出一脸的畏惧。
    “说起来,我好像从未见过十一皇子。”
    宋锦想起那日宫宴上,十皇子与裴琅凑得近些,而旁边则是八皇子与十二皇子,倒是缺少了十一皇子这号人物,而她平时又实在不感兴趣这些皇子的背景与过往。
    几位姑娘安静了一瞬。
    凑在宋锦一旁的那位,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小心与她说道。
    “十一皇子自娘胎里出来便带了顽疾,太医那时说他活不过……活不过十五,好在后天逐渐调养起来,倒让他撑到了现在。只是常年有着各样的并发症,身子也虚。当年,宫中一到冬天便要为他采买各类补药,估计现在也仍是病着,子嗣么……应当是不要想了。”
    这姑娘话说得胆大又冒犯,宋锦心里嘀咕,十一皇子想来母家地位无甚存在感,因常在病中又不得民心,就算是旁人嚼他的舌根子,也要更加肆无忌惮一些。
    可宋锦就是喜欢这样的病秧子,就算日后这位皇子病逝了要她去陪葬,那也是为如今的她暂时争取了出宫的机会,走一步是一步,总好过被分配去那几个野心各异的皇子府上,卷入各类不明不白的皇室斗争。
    从她们口中,宋锦还得知了一条关键信息,就是圣女继任仪式后,旁的候选人去处,都是可以私下打点一番的,如若是在宫中有交好的教习大宫女,倒是不用沦落到发配去十皇子府上那般悲惨的下场。
    要再去求求若竹么……宋锦心里想着,她身上没几件值钱首饰,且若竹是裴倾的人,眼界自然高些,哪里又稀罕这些破烂。
    不过隐约的希望总比没有要好,宋锦心底又开心了起来,若竹本质不坏,平日里对她也少有为难,想来是不会残忍到看着她被送进十皇子府上的。
    就这么跪坐在观星台一夜,终于,天边隐约有了亮光,漫长的黑夜也迎来了终结。
    晨露的湿意一点一点漫进观星台,宫人打开大门,下一批交接祈福的候选人涌入,宋锦虽然因为缺觉而疲惫,但此时总算能够回去休息,脸上也还是有些喜悦的。
    她缓缓起身,小幅度地活动了一番酸软的双腿,对着观星台上众多的神明塑像再次默念了一句祈福的神意,才尾随着一旁的圣女候选离去。
    经过那只巨大棺椁的时候,兴许是白天的到来给予了宋锦足够的勇气,她偏了偏头,小心地打量了一眼这安放着前任圣女的器具。
    棺椁上还奉有一颗漆黑的珠子,那珠子之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且足有鸡蛋大小。
    “奇怪了……”
    宋锦小声道,她正于心中疑惑着,来时是否有注意到这颗奇怪的珠子时,也在同一时刻,几步缓缓行至那珠子的正前。
    霎时,一声刺响,接踵而来的是这珠子自身产生的奇异光芒,它在棺椁之上发光发亮。一时间,整个清晨还半暗着的观星台内,人们目光所及的每个角落,都被这珠子的光芒所笼罩。
    “是她,就是她了……”
    不同方向小声议论的几句轻声细语,化作嗡嗡的背景音。
    不知何时,从旁涌出许多宫人,而门外也忽地迎来了奉神使,那神使庄严地站在观星台正中,开口道。
    “现任圣女之位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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