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枪击不枪击都无所谓,我琢磨这事儿吧,找个替罪羊就行了。尹铎上一个小女朋友只有十九岁,小姑娘有个分分合合好几次的小男朋友,这
    小子混黑,鲁莽冲动,脑子也不好使,现在是无期徒刑预备役选手,过些日子就是臭水沟里的无名男尸,栽到他头上也不损我们阴德。”
    混乱肮脏的出租房内,到处都是垃圾和催账的账单。
    “另外,我有一位老朋友,肝癌二期,想给家人留点钱,雇他醉驾,一撞两命,皆大欢喜,”莫测裹着小被子,侧脸与脖颈夹着手机,手上正往过
    期的泡面桶里倒热水,“甭管杀人还是栽赃,我们都是专业的,枪杀、刀杀、毒杀、意外杀、甚至再戏剧性一点的情杀——让尹铎死在床上都行,只
    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怎么样偕神您想要哪个?”
    电话那头陷入长长沉默,莫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引经据典,口若悬,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了十多分钟,说到他重感冒的嗓子像冒烟了一样,娘
    们唧唧的顾偕竟然还没反应。
    莫测随手抽过一张“未付账单”响亮地擤了一声鼻涕,红着眼睛痛心疾首道:
    “当年血洗婚宴,屠人满门的顾财神,现在沦落到连个情敌都不敢杀的地步!是万恶的金钱让你丧失对男人的血性吗?姓尹的可是把你绿了!
    等‘尹太太’挺着大肚子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那就来不及了啊!”
    初冬傍晚,天色灰暗。
    顾偕举着手机,静静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风景,任莫测如何煽风点火,他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滑开,黄秘书迎着晚霞的最后一缕天光慢慢走进来,取下了衣架上外套,为顾偕在身前撑开:
    “顾先生,王冠集团何董事正在去山海城堡的路上,您的直升机五分钟后出发。”
    顾偕略微颔首,又低声对手机说道:“都不够好,你再想想。”随即挂了电话,起身穿上风衣。
    就在那一瞬间,他背后猛地一凉,某种直觉促使他转过身,朝对面办公室望去。
    星期五临下班,办公大楼内人心涣散,茶水间里人影进进出出,反衬得朱砂的办公室冷冷清清。座椅空着,衣架上也没搭着外套。
    顾偕皱眉问道:“朱砂今晚什么安排?”
    黄秘书滑开iPad,调出时间安排表,平静说道:“朱小姐要见王冠集团的赵南来董事。”
    顾偕没吭声,略微只压紧了眉心,瞳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柏素素要见王冠集团的何鹏皖,朱砂要见王冠集团的赵南来?
    ·
    冬日六点,华灯初上。纽港市位于中低纬度地区,整体上气候温暖湿润,隆冬时节也会飘些小雪,但随着近些年全球气温升高,冬日空气越发干
    冷,连从太平洋东岸吹来的风都夹杂着一丝寒意。
    朱砂刚一下车,迎面吹来寒风灌进衣领里,她连忙拢紧了风衣。
    这时只听一声低沉悦耳的男声自背后而来:“朱砂。”
    “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顾偕的超跑紧停在宾利后,车钥匙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抛向负责泊车的门童,他没正面回答朱砂的问题,而是皱紧了眉心,问道:“王冠这什
    么意思?”
    朱砂哑然失笑:“我让张霖给王冠加了点压力,可能要松口了吧。”
    顾偕明显不满:“那把你约到这里?”
    两人站定在一家私人会馆门前,背后街道上车水马龙,会馆门口挂着一块雕龙刻凤的金牌匾:雅舍。
    名字越是简单犀利附庸风雅,里面越是声色犬马,淫乱放荡。
    金融街是男人的主场,谈生意无非是喝酒桑拿大保健。
    朱砂刚出道时,整个市场都摆脸色给她看。
    女人将自己划分成激进派、温和派和中立派,三者之间相互瞧不上。然而男人天生统一战线,誓死不许一个女人入冒犯他们的领地。
    那段时间金融街谈生意都刻意约在按摩室里,大家坦胸露背,色眯眯地让脱衣舞娘坐在膝头跳艳舞,硬着生殖器官骂骂对手和老板,再假装诚恳地
    讨价还价,达成协议后还有顺便贬两句深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直到某一日朱砂裹着浴巾,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男桑拿室,黑暗中所有人猛然一僵,没有人敢用带色的目光偷窥她的身体,只顾自红着脸一张,焦灼
    又不安,仿佛没穿衣服不是朱砂,而是他们自己。
    然而朱砂镇定自若,笑着问:“为什么这么安静?”
    那一天,她满足了艺术家对黑手党教母的幻想,相貌惊艳,气质高雅,言语平和又温柔,然而举手投足间却不怒自威,以及魅力皮囊下藏着的那颗
    阴狠歹毒的心。
    冬日街头,朱砂耸了耸肩道:“也可能是下马威吧。”
    两人并肩走进会馆,自动设置楼层的电梯持续向上。
    这几天顾偕对朱砂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甚至下意识回避与朱砂单独相处。
    此刻电梯厢内只有两人,朱砂站在他身旁,离得很近,顾偕眼角向下一瞥,只见朱砂纤细的手腕垂在身侧,只要他稍一抬手,就能握住她的手。
    顾偕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触电般动了一下。
    然而这时,朱砂忽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长按键关机:“尹铎可能在监听我。”
    顾偕眉心一跳,沉声问道:为什么?”
    电梯光线昏暗,朱砂半边侧脸几乎隐没在阴影里,她平静地迎上顾偕的目光,略微思索了一下。
    那日船上调情,尹铎曾突兀地说过一句,他是绅士,所以不讲脏话。朱砂回家想了好几天也没想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天生记性好,从记忆宫殿
    中调出了与尹铎有关的景象,如同电影快退又重播,重新审视着每一句对话与每一幕画面。
    尹铎确实从未在她面前说过脏话,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直到今天上午温时良送来蓝航的报告,朱砂陡然想起方成舟伪装成专车司机送她回家那天,她说过,如果是她的对手尹铎,尹铎会说她是一只被顾
    偕操烂就扔的母狗。
    她虽然向尹铎抱怨过看不懂方成舟这个人,但绝对没有向尹铎说过这句话。
    朱砂压下从心底涌上的复杂情感,仔细思考了一整天,排除掉她自作多情可能性,如果不是尹铎当时胡言乱语,那么只剩一种情况。——尹铎一时情迷意乱,顺口说了一句真心话。
    而这句话真心话,暴露了他的监听计划。
    否则尹铎怎么可能知道她在下城区打拳?怎么会在她重病昏迷时及时送她到医院,甚至更早以前,他真的被女朋友甩在游乐场了吗?命运再偏心,
    也不会让偶遇严丝合缝到这般地步吧。
    电梯间内,顾偕冷漠的眼睛深深定在朱砂眼底:“为什么?”
    “没什么,”朱砂短暂地失神了几秒,很快歉意地笑了笑,敷衍道:“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我会让莫测安排一次内务检查。”
    顾偕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但电梯内陡然陷入死寂,顾偕藏在衬衣下的手臂肌肉一寸寸绷紧,仿佛用尽了全部理智
    在克制着什么。——她在回避什么?——她在什么情况下察觉到的异样?
    顾偕眼底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电梯门,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瞬间他脑海迅速掠过了无数个相似又零碎的画面……
    朱砂跨坐在一个劲瘦的腰间上下起伏,丑陋狰狞的性器在她臀下进进出出,她略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总是那个笑眯眯的年轻男人。
    而尹铎双手被她绑在床头,眼睛被情欲烧红,在高潮那是失神的一两秒钟里,他哑着声音叹息道:“你的活儿可比听上去好多了……”
    抑或是……朱砂将尹铎压在墙上,强势地分开了他的双腿,膝盖骨顶在他的胯间,轻咬他的耳垂,像妩媚的妖精一样低声问:“想不想要?”
    而尹铎的胸膛剧烈起伏,在扑倒朱砂的前一秒,手抖嗦着摸出了她的手机抛向远处……
    ……
    “……顾先生?”
    “顾先生?!您没事吧?”
    顾偕蓦然惊醒般一回神,电梯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出去吧?”
    朱砂乖巧站在他身后,等待老板先迈出电梯。她瞄着顾偕惨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嘀咕,顾先生刚才的心理活动好像挺丰富的,也不知道走神儿想什
    么呢。
    顾偕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冷淡的神情,举步向前走去。
    朱砂平静地跟着他走,突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顾偕的后背,紧接着又拉住了手腕。
    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上,雪白灯光下,顾偕脸色晦暗,瞳孔锐利,他问道:“你对尹铎怎么看待?”
    朱砂平静地回望了他几秒钟,因惊异而挑起的眉梢慢慢松下去,似乎明白了顾先生方才在纠结什么,她嘴角一勾,淡淡微笑道:
    “您放心,我是站在您这边,我永远都是您最忠诚的属下。”
    顾偕动作顿在半空,就这么盯了她许久,千言万语汇聚在眼神里,半晌,他自嘲般笑了笑,慢慢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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