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御批回来了。”
    紫禁城文渊阁内,杨嗣昌匆匆起身接到奏本,来不及跟送本的曹化淳道谢,先看了一遍御批,只见上面朱笔写着,“卿还殚谋专虑,以图万全。”他反复看了几遍,确定就这么十个字,这已经是上的第二个奏本请旨,需要确定两支兵马怎么安排,第一本皇帝的批复语焉不详,第二本上去,批复更加模棱两
    可,几乎是什么都没说。
    他抬头看着曹化淳道,“曹老公,皇上有没有口谕,是督监共同南追,抑或仍按原议,一南追一北留?”
    曹化淳摇摇头,“皇上未曾有口谕,杨先生若是不得要领,还是另上一本的好。”杨嗣昌急得要揪头发,但曹化淳这个司礼监提督京营戎政的秉笔在,他又不敢表示不满,只能舔舔干燥的嘴唇抬头对曹化淳道,“宣大、辽镇数万兵马在城外候令
    ,建奴已然南下,万不敢多做耽搁,敢请曹老公稍待,某这就另写一本。”
    曹化淳摆手道,“这要紧时候,杨先生就不必顾虑这些虚礼,就是因兵事要紧,咱家才亲自过来候着,免得因下人不上心耽搁了。”
    杨嗣昌赶紧道谢,然后匆匆回座提笔,在呈文纸上写了几笔,停了片刻后一把揉了,换过一张继续写,跟着又揉掉。“杨先生勿要着急,欲速则不达。”曹化淳想了想之后又道,“但有成策,本兵不妨直言,皇上那里定夺方才明白,再者前两本皇上的御批,本兵还是要多体念圣
    意。”
    杨嗣昌喘口气,曹化淳似乎是在暗示他,皇帝的意思并非南追北留,如果杨嗣昌不能体会这个意思,就不会得到结果。
    卢象升十一月初四晚上的来文中,提议由宣大兵力南下,辽镇兵力留守京通,既防后来之敌,也可断敌归路。这是勤王的重大决策,杨嗣昌不愿自己作决定,于是拖到早上上本请旨,他的第一本也是按照卢象升的意思,原本以为就是走个形式,结果皇帝的批复是“仍着督
    监遵旨并力同心,勒限驱剿,不得再有玩违”,既可以理解为赞同,也可以理解为两路共同南下。从字面上看,皇帝的意思更偏向于两路共同南下,杨嗣昌的本意却非如此。两次安定门军议,都确定的是督监二人南追北留,只是未定具体是谁,当时也是报给
    皇帝,崇祯并未提出不同意见,事到临头皇帝却又变了意思。杨嗣昌不敢依此作决策,一边派人去安定门外再征求卢象升意见,一边又上第二本,也就是刚收到批复的那本,里面暗示辽西防备森严,新来的第三路建奴若是抢不到东西,可能继续入边来威逼京师,意思就是仍留一路守在京师。但他没有明白说出来,打的算盘是由皇帝自己把决策作了,免得后面追究的时候成为自己
    的把柄。结果皇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杨嗣昌暗示,皇帝就装糊涂,这次的批复越发的模糊,总共才十个字,而且什么都没说,平白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两个奏本耽搁
    了一整天,也就是十一月五日白天的行军时间都没了,两路不管谁要开拔,都只能等到明天早上,而耗了一整天,杨嗣昌还没得到结果。
    方才曹化淳的暗示,皇帝的意思就是一起南追,但是要兵部先提出来,皇帝再决定,而非皇帝决定后兵部执行,否则杨嗣昌拿不到明确的答复。
    不知曹化淳是出于公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还是皇上要他提示,杨嗣昌都不得不自愿落入皇帝的套路中。在等候第二本批复的时间里,卢象升的意思也回来了,表示皇上屡次都要求协力并剿,督监共同南下也可以,但要尽快确定。杨嗣昌顾不得再耍小聪明,否则清
    军走远,到畿南大肆破坏,仍要他这个兵部尚书顶罪。
    当下提笔写就,自己俯下身子朝着纸面吹了几口,看墨迹大略干了就赶紧提起双手奉到曹化淳面前。
    “某在本内写得明白,督监二人各提兵二万共同南下,有劳曹老公再跑一趟。”
    曹化淳接过后看了一眼,也对着纸面吹了两口,就这样提着呈文纸就急步出门。
    杨嗣昌转头就对旁边的书手道,“先按督监并力南下的意思拟就令信,皇上一旦准了即刻发出。”文渊阁内几个阁老都坐立不安,清军昨日南下的消息已经确定,勤王的两支机动兵力却还在京师空耗,兵部的差官就候在文渊阁,数万勤王兵马侯在城外,就等
    一个奏本上的批复。
    杨嗣昌也顾不得体统了,心中焦躁之下在首辅刘宇亮面前来回走动,犹如文渊阁中的困兽。首辅刘宇亮面色严肃,在位置上正襟危坐,他看看面前的杨嗣昌开口道,“文弱勿要焦虑,本兵首要稳气,军心方能稳固,建奴昨日尚在西直门,一日之间行不远
    ,待皇上运筹周全不迟。”
    “老先生说的是。”杨嗣昌朝着刘宇亮躬身,刘宇亮说的也是废话,但杨嗣昌还只能表示受教,他回到座位坐了片刻,忍不住又站起身来。
    勤王主要是兵部的事情,其他几个阁老看在眼中,虽然表面上焦急,但一整天谁也没有发表意见,就看杨嗣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文渊阁中不断往来着传递消息的人,带来京师周边的情况,大部分是给杨嗣昌的,他忍着焦虑一一查阅批复,有些是需要内阁签署的,大部分则是兵部事务,其
    他阁老也帮不上忙,清军速度飞快,传来的大部分都是坏消息,让杨嗣昌越发的焦灼。
    大半个时辰之后,门外有人喊道,“曹老公回来了。”
    杨嗣昌迎到门前,见到曹化淳小跑着赶来,他一见杨嗣昌就挥舞着手中的纸页喊道,“皇上定夺了,便按本兵的方略,总督总监各领二万兵南下并剿。”
    杨嗣昌大松一口气,总算是得到一个答案,立刻转头对等候的差官喝道,“立刻传令,督监并力南下,于涿州会师并剿,阻敌南逞。”两个差官拿起刚要出门,兵部的沈迅又出现在门前,他也顾不得体统,进门就喊道,“报本兵知道,良乡来了急报,建奴大军未停留攻城,过城往南去了,建奴队
    尾已过良乡城池。”
    “怎生如此之快,有没有误,或许只是前锋过去。”沈迅急道,“建奴过而不攻,必是往南赶路,定是去打南边无备州县去了,或许涿州也不攻,那便是要直入保定,督监若在定在涿州会师,怕是建奴早过了此地,
    抄不到他们前边。”杨嗣昌匆忙接过急报浏览,他没有想到建奴行动如此迅速,从顺义出发之后动若脱兔,选择了一条杨嗣昌根本没想到的路线,兵部的指挥体系完全跟不上对方的
    节奏,两天时间之内,入寇的清军已经摆脱了明军阻截纠缠,向着京畿以南的腹心区域突进。保定以北还有军事部署,而保定以南完全跟不设防一样,而官军的主力全部都集中在京师周边,大部分无法集结,最后诺大一个国家,只有四万兵额的机动兵力
    可用。
    他抬头一看差官还在等候,立刻发怒道,“还站着作甚,先发出令去,让督监各自拔营追剿。”两个差官这才赶紧离开,杨嗣昌回到自己桌案上,看着地图半晌后对沈迅道,“若是建奴果真已过了涿州,明日再传令督监,合兵之地改在保定,你拟一道令信给
    孙传庭,令他加速赴京,总制京师留守各军,然后你亲自再去督监营中,告诉卢总督和高总监,务必抄前扼敌南奔,勿使贼越保定一步。”
    ……
    十一月初八日,涿州城外遍地军营。卢象升满脸风尘之色,他于十一月初五日晚上接到兵部明确令信,初六天不亮就拔营追击,因为军队不能穿城而过,只能绕过京师往南追赶,今日才到达涿州,
    而建奴的队尾在初六就已经过了涿州,他们对良乡和涿州都是过而不打,连尝试都没尝试,一门心思的往南高速行军。清军展现了远远超越官兵的机动性,双方脱离了接触,现在卢象升甚至不知道清军主力在何处,只知道往保定方向去了,不得不从路上遇到的流民口中打探消息
    。目前得到的消息粗略,大致知道清军在涿州兵分三路,一路前往易水,一路经新城往雄县,另一路则在定兴方向。卢象升只能按照兵部的调度,先前往保定与高
    起潜会师,虽然是一个方向,但与建奴的距离早被拉开,杨嗣昌定的‘勿使贼越保定一步’已然无法实现。“都爷,各镇又来人问了,军粮未得补充,这两日赶路损耗颇多,杨国柱、虎大威只剩不足十日粮,王朴言称已经断粮,方才中营有人说,见到王朴的夷丁在乡间
    ……打粮。”卢象升面无表情,既没有发怒,也没有继续追问,许德士也只能停下不语。他跟随卢象升有些时日,中原剿寇的时候此类事情在官军中是常态,卢象升并无办法
    杜绝,但在京师脚下毕竟又是不同的,而面对的敌人则是凶恶得多的清军,军队本就畏惧,现在一断粮,更给了各镇避战的借口。涿州城外北风呼啸,吹动着卢象升头上垂下的麻巾,眼前遍地都是逃难的百姓,他们进不了城,也没有带着足够的饭食,很多人靠在城墙根上缩成一团,互相拥
    挤着取暖,有些更是已经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卢象升面色沉重,许德士低声道,“若是还不能补充军粮,一怕军心不稳,二怕马匹羸弱不堪战,三来就怕军令不行。”
    好半晌之后卢象升才开口道,“涿州能否提供些军粮,用银子买也行。”
    “涿州知州说城中自用尚且不够,没有多余的供给大军,也不许兵将进城采买。”卢象升满脸失望之色,他的级别是兵部尚书,但在这些低级州县官面前却没有多少作用,不开城门卢象升也拿他们没办法,最多时给内阁上本弹劾,但即便弹劾
    成功,对现在的困境也毫无用处。
    许德士迟疑一下又道,“倒是那位冯铨先生托人送来口信,说愿意带些乡绅襄助军资,不知都爷愿不愿……”
    “愿!”卢象升精神一振,兴奋的转向许德士“马上请他一见。”许德士抬头看着卢象升,他脸上都是担忧之色,“都爷明鉴,冯铨此人名列逆案,举朝公认的阉党,他襄助军资不过是为复起积累人望,都爷虽解了一时之困,但
    名望一生受累,眼下战事不利,京中猜疑四起,此时再见这位冯先生,无异于给京中科道现成的把柄,还请都爷三思。”“岂还顾得那些,建奴进军神速,此时早已进入保定府,各地定然翘首以盼援军,都靠着本督所领宣大兵马,决不能因粮饷误了师期。本督不管他是什么人,此时
    愿意襄助军资的都是义民。科道若要弹劾,本督一身任之。”
    “这里是两万兵马,属下觉得这冯铨也襄助不了几日……”
    “哪怕一日,雪城勿要再说,立刻去请。”
    一刻钟之后,卢象升亲自来到营门,远远看到涿州城门大开,一群士绅领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车架和扛着粮袋的民夫。
    卢象升整理一下身上的麻衣,远远的便堆起笑容,朝着来人拱手迎去……
    同一时刻,涿州以南三百里外的保定府定州州城,城墙上的人群惊恐万状,清军右翼军前锋骑兵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
    距离涿州一千三百多里外,徐州州城。
    另一位著名阉党阮大铖,正在徐州城门外仰着脑袋,旁边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两人正在朝城头上喊话。不远处的客栈内,庞雨在摆放地图的桌案边走动,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天,他带的行粮全部用光,好歹从附近的县城买到一些,勉强支持这支军队几天。亲兵千总部赶到徐州时,随行的车架补充了骑兵一点军粮,但仍不够后续行程所需,还是必须从徐州城内拿到存粮,否则不要说勤王了,庞雨恐怕连回安庆都只能一路
    抢回去。好在今日阮大铖赶到,带来一名朱大典的幕友,看他能否劝说徐州开门。
    庞雨扫了一眼桌案边的其他人,除了后续赶到的庄朝正之外,还有总镇抚官蒋国用,文书队副总文书官吴达财,勤王军的军官全部到齐。
    “暗哨司报,传信人十一月二日从京师出城,截止十一月初二日,清军在顺义合营,似由京师以北往西移动,宣大兵马在与其交战。”
    庞雨皱眉道,“今天已经十一月初十,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赞画司的典吏摇摇头,“暗哨司说在京师只有十来个人,能骑马传信的四个,已经派出两个来,若是没大事或许不会派人跑一趟。”
    庞雨看着陈如烈道,“游骑兵有没有回报?”“今日刚收到回报,游骑兵在山东汶上县界内,往临清驿路上发现山东总兵倪宠部人马,其行军缓慢似在观望,另有部分山东地方兵马在往临清和德州汇集,山东
    地方安靖,未见大量逃难流民。”
    吴达财也凑在桌前,因为庞雨在,吴达财特意没有柱拐,拐杖就靠在身边的桌沿上。地图上清军的箭头正从京师正上方经过,他没想到清军入寇是这种形势,以前清军入边之后立刻进攻,尽量在短时间内多抢钱粮,然后在明军援军集结之前退出
    边外。这次建奴入关四十多天,没有攻克一座城池,除了蓟镇边防兵马外,没有击溃任何一支官兵,一副毫不着急的模样。但大家都赞同庞雨的判断,就是清军绝不会
    白走一趟。庞雨边走边道,“若是清军要进入北直隶南部,为何顺义的西路不向通州合营,这样就能直接从通州南下,如今从顺义往西,正是宣大重兵布防的方向,岂非舍易
    取难?”
    陈如烈先举手道,“属下以为,建奴仍是想引宣大兵马会战,先行击溃这股边军精锐,然后再放心的分兵抢掠。”
    “高起潜就在通州南扎营,建奴为何不先击溃辽镇?”
    “属下觉得京师传言或许是真的,就是建奴跟辽镇有约,必不会互相死战不休。”
    庄朝正举手后指指地图道,“建奴往西去,是想迷惑勤王官兵,以为他去宣大方向,或许也是想引辽镇去追,终究是想跟官兵会战。”
    庞雨双手撑在桌案上,“若是击溃了宣大或辽镇,建奴会怎么走,抢掠多久?”赞画房典吏道,“按大人的以前的分析,小人以为建奴有两个选择,一是就在京师周边攻坚,譬如昌平、良乡、涿州、密云、通州等地,好处是不用走多远,距离边墙也近,出边容易,但这些城池因为临边而颇有戒备,入边后增派了兵马守城,加之城池高大,建奴死伤必重。第二种便是仍去京师以南,宣大已经被他们抢
    过,走那条路钱粮所余无多,只有京师南边富庶,若是兵部把兵马都调去了京师,这些地方就无防备,但走的路远,要带着许多钱粮子女退出边墙不易。”
    庞雨看了一眼没发言的吴达财,“吴达财你说说。”“这……属下觉着赞画房涂典吏说的在理,建奴就是来抢东西的,来时全是兵马走得快,回去时带着车架人口,便走得慢了,到时勤王兵马都到了,建奴心头定然
    还是怕的。属下觉得就是到保定、河间两府……方才说保定府多少州县来着?”
    涂典吏没看手册便道,“保定二十,河间十八。”“便是这三十多州县,北直隶富庶,又没被流寇抢过,若能攻破半数,怕就能抢够了,从这两个府出边也不算太远,属下觉得建奴就是往南到保定、河间府,返程时或许到天津,或许再到顺天府攻几个州县,且是在江河开冻前出边,免得被水阻,带着那许多钱粮人口,过个河不容易,最晚就是这个……十二月,不,一月
    。”
    庞雨看向蒋国用,蒋国用摆摆手道,“属下说不好。”
    庞雨并不逼迫他,因为这个总镇抚官并不需要太懂,吴达财这个文书官也不管打仗,但毕竟以前是干过正经的百总。
    他看向陈如烈和庄朝正,“你们觉得建奴的目标是否就是到保定、河间?”庄朝正想了片刻道,“应该就是这两府,建奴孤军这般闯进来,定然还是怕援兵四集围打,到时回去时带着东西行动不便,不敢太过深入,到保定、河间能抢到东西又好出边,最是合适。若建奴已经击溃宣大兵马,现在开始行军到保定,需七八日功夫,就到了十一月二十,分兵攻城十五天左右,十二月初往河间府去,再
    分兵攻城十五天,十二月中旬往来路返回,十二月底仍从密云出边,在边内一共三个月。”陈如烈赞同道,“该当如此,建奴出边后还要走一个月,兵马在外也有五个多月,人困马乏了。但未必先到保定,或许先到河间,若宣大兵马败灭,则分兵攻两府,抢得更久些,这样出关时间还可早一些。我们离德州还有十三日行程,德州就在河间府旁边,按这个行程算,骑兵十一月底起行,但重甲兵走得慢些,十一月
    二十就应当起行,十二月中旬到达德州,休整后正好可追杀建奴队尾,若是去得晚就怕追不及。”庞雨闭眼思索,赞画房的涂典吏等了片刻后道,“谢司吏传塘报来,曹操、混十万两部并小营头五个,窜入房县、竹山两县,自行屯驻各处,没有抢掠民间,但也不受军令不解散营伍,只是言称受抚。熊都爷严令各军不得攻击,目前八贼所部没有复叛迹象,反而十分收敛。谢司吏认为附近流寇人数大增,因熊都爷严令,
    又不能先行攻打八贼,担心只留陆战司无法自保,暂命第二千总部留在沔阳港,请大人示下。”“回信,路途太过遥远,具体作战不必请示。湖广作战目标是优先剿灭八贼,由谢召发担任安庆营驻湖广主官,负责执行作战实现此目标,王增禄、姚动山、铁匠为副,若有三人皆反对的军令,可由姚动山按条例召集千总部级赞画、镇抚、文书官军议罢免主官,否则军令只出于主官谢召发,军令一经发布,各部必须严格
    执行。”
    涂典吏飞快的记下,交给塘马传递,庞雨再次明确了湖广的指挥体系,距离如此遥远,此时的通讯能力根本不具备决胜千里的条件。
    “湖广的事不用理会,我们只管建奴。”庞雨凝神看着地图,建奴在京师北方的那个红色箭头十分醒目,但庞雨不知道它后面会怎么拐。“保定、河间,十二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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