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试验室里仍旧亮着灯,黎叔坐在试验台前低头忙碌着。
    “黎叔,这么晚了还不走啊?”
    两个年轻的研究员做完了自己的事,跟黎叔打了个招呼。
    黎叔回过头,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快好了,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先走了,您也别太晚。”
    两个年轻人朝他点了点头,走出了实验室。
    黎叔静静听着两人的脚步,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之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左右打量一番,见试验室里再没其他人,连忙起身闪进了办公室。
    他打开黄顺的电脑,熟练地输入一串密码,然后进入一个远程控制软件,截取了一段大概十分钟的监控录像,将试验室的实时监控系统画面换成这段反复播放的录像。
    做完这一切,黎叔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忙走出办公室,轻轻合上了房门,向机要品储存室走去。
    机要品储存室位于试验室一楼,密码钥匙只有他、黄顺和谭蓓三个人有,黎叔在门上的电子屏输入一串密码,然后套上黄顺的指模,按下指纹识别器,轻易地打开了大门。
    由于机要品储存室靠近安保中心,黎叔没敢开灯,不过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即使处在完全黑暗的状态下,也能凭着记忆一点一点摸到冷库的大门。
    黎叔小心翼翼地摸黑挪到冰柜前,凭着记忆找到了冷库的第三个门,那是专门储存鲍帅的血样和细胞样本的冰柜。
    握住冰柜的把手,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干这样的事了,每干一次,他的心里就会压上一块由罪恶感砌成的巨石。
    开始的时候他简直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可当一颗心被彻底压死的时候,也就麻木了。
    黎叔叹了口气,一把拉开了冰柜的大门,冷冷的白光顿时引入眼帘,晃得他眯起了眼,架子上是一袋袋暗红的血液,标注着bs的字样,正是他的目标。
    鲍帅的血对于某些人来说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等重的黄金,几乎就是财富、名声和权利的代名词。
    当然,这几个词汇也几乎与罪恶、肮脏和苦难画上了等号。
    想到自己的处境,黎叔早已麻木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然而面对那些魔鬼,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抓出了两代血浆。
    握着这些血浆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出一种矛盾的心态,既安稳,又悲哀。
    然而,就在他想像从前一样,将这两袋血浆揣进口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身后的一丝人影。
    “啊!”
    黎叔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
    只见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白大褂,恍惚之下很容易看成一个站着的人影。
    “原来是一场虚惊……”
    黎叔呼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被这一吓,黎叔更不愿在此多待,连忙将血浆塞进了口袋,轻轻合上冰柜的门,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向大门摸了过去。
    刚刚走出两步,一股刺目的灯光突然亮起,将整个房间点亮。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里裸奔的人,突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之间又惊又怕。
    黎叔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但心中的惊慌让他不顾灯光刺目,连忙睁大眼睛朝房间里望去。
    “谭……谭……谭……谭主任……”
    机要品储存室的大门边,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电灯的开关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黎叔,不是谭蓓又会是谁?
    谭蓓的眼神虽然不带一丝情感,但看在黎叔眼里却像是x射线,能够突破肉体,直刺人心。
    那感觉就好像儿时偷偷从母亲的口袋里拿钱,被父母抓个正着一般,除了深深的恐惧之外,更多的是辜负信任的羞愧和自责。
    顷刻间,黎叔感觉像是被万箭穿心,本已麻木的心灵如同撕裂,那些压在心头的巨石化成滔天愧疚,顿时将他吞没。
    “主任……”
    黎叔哀嚎一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愧疚、委屈、悲哀、自责还有羞愤,种种情绪相互交杂,五味杂陈,两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谭蓓慢慢走到黎叔面前,脸上没有一丝责怪的神色,只是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道:“之前逯伯远他们知道鲍帅的事,也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黎叔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烧着,本就低下的头又埋下去几分,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
    谭蓓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也算是老研究了,跟我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那么糊涂?”
    黎叔羞愧难当,一边流泪,一边苦笑:“我也知道这么做是大忌,可是……我……我没有办法啊。”
    谭蓓摇了摇头:“我说得不是这个,以他们的手段,想要逼你就范有的是办法,我一开始就不怪你。”
    “您……”
    听到谭蓓这话,黎叔顿时抬起了头,震惊地望着她,似乎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谭佩摆摆手,继续说道:“我说你糊涂,是因为你偷东西竟然做得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知道每一份试验材料都是记录在案的吗?何况是这这么珍贵的东西?”
    “我……我……”
    黎叔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谭蓓摇摇头,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拉过两张椅子对面而坐。
    “从你拿走第一个培养皿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但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清楚你的为人。要不是有人逼你,要不是走投无路,你又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我一直等着你来找我,无论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能让身边的战友为你分担?
    或许是慌了神吧,你没有注意到我连续几次单独留你加班,就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跟我坦白;
    更没有注意到储存鲍帅样本的冰柜从密码柜换成了普通柜,就是为了提醒你我已经有所察觉。
    我在想,如果这件事是被我戳破的,以你的自尊恐怕没脸继续留在研究所,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醒悟,主动纠正错误。
    可是你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连这么明显的提示都视而不见,简直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主任……您别说了,都是我……是我的错啊,我对不起您的信任,是我辜负了您啊……”
    黎叔从椅子上缩了下去,“啪”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起来,快起来。”
    谭蓓连忙起身去扶,可黎叔就好像一滩软泥,怎么也扶不起来。
    “你给我起来!”
    谭蓓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朗声喝到。
    黎叔心中一惊,出于一直以来对谭蓓的恐惧和尊重,他竟然被这个女人的一声怒吼当场震慑,忘记了流泪。
    谭蓓一把将黎叔扶了起来。
    “黎叔,今天我来这里并不是想给你难看,我们一起战斗了这么久,对我来说你的价值根本不是区区几袋血,或者几块烂肉能够比拟的。
    我只是不能再看着你越陷越深,不然你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回头?”
    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我还能回头吗?我背叛了大家,辜负了您,还做了这么多混蛋的事……”
    谭蓓摇头:“我说过了,那帮人巧取豪夺无恶不作,你是个老实人,怎么会斗得过他们?可是,我这个人从来不吃亏,何况老实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们必须得找回场子!”
    听谭蓓说要去找回场子,黎叔脸色一变,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不行!他们就是禽兽,是恶魔,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主任,我也想通了,我一个老头子,又做了那么多错事,早就已经无所谓了,我就和他们斗到底!但是您不行啊,您还有大好的前途,千万不要为了我惹火烧身,不然只会让我更愧疚。”
    “哼,你也太小看了我了。”
    谭蓓冷笑道:“他们是恶魔,可我也不是天使,真要斗上一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说完,她低头在黎叔耳边低语几句,黎叔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真……真的能行?”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行不行我是不知道,而且这件事也有一定的危险,就看你敢不敢干了。”
    黎叔额头青筋毕露,脸颊瞬间涨红,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只要能送他们下地狱,或者能赎我的罪,就是让我死,我也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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