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瑞在这短短几年将也是见惯了人间的冷暖,总算是有了些眼力。这谢玄虽然淡泊名利辞官返乡,却是大齐赫赫有名的良将,只要他肯点头,朝廷二品以上的官职便是唾手可得。至于这谢聪也是教养得甚好,丝毫没有武将之子的骄横之气,反而是他心内隐隐有些气短,总觉得若非骁王的缘故,自家的那个疯丫头是万万遇不到这般好的亲事的。
    当下哪里会势利询问对方的家资,便是笑着接道:“谢员外谬赞了,小女自幼丧母,老夫也是多有疏漏,只怕将来入了贵府,倒是要叨扰二位时时教导着了。”
    骁王一看双方都很满意,两个小的也是频频互相地偷望着,当下便是一笑:“既然是这样,这门亲事就由本王做主了,你们两府递来的生辰八字,也是着先生看了,都是般配得很,便是交换了八字可以定日子了。
    两家人见过面后,尉迟德先行回府,飞燕却将敬柔留下,在自己府上过夜。因着她要折返回淮南,恐怕是赶不上敬柔的成婚之日,便是让魏总管拿来库房的钥匙,紧着些好的,为敬柔挑选出几套头面首饰出来。
    敬柔看着堂姐脚上带着伤却是一时走个不停,心里一酸,竟是在二人独处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飞燕笑着抹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说:“怎么?可是看得这些不中意?那堂姐为你再添新的便是,哭个什么?”
    敬柔靠在飞燕肩膀上,使劲搂了搂道:“堂姐,咱们家不与别家一样,你在我和哥哥的心里一向如同亲姐般,可是小妹不懂事,竟是给堂姐添乱,难得姐夫不记恨,还想着为我寻了这般上好的佳缘,只是一时感念,便是忍不住哭了。”
    飞燕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知道自己以前不够懂事就好,你开了脸儿后就不能在当自己是小孩子了,那些个嘴馋好美的毛病都要收一收,我看这谢家虽然家底殷实,可是俱不是好张扬奢靡之辈。你的嫁妆,你姐夫自然会帮你置办的风光体面,可是这些不是挥霍浪费之用的,若非大事一分一毫都是动不得的,万万不可像早年拮据那般出入当铺,拿体己换银两。吃穿用度都要随了谢家的喜好,不能因着你嫁过去,就搅得谢府上下不得安生。”
    敬柔抹了眼泪道:“都记下,请堂姐放心,再不敢像以前那般了。”
    这边飞燕对骁王千叮咛万嘱咐,那边骁王与谢玄也在书房里商议着大事。谢玄虽然不在朝野却是心悬国事,倒是对时事把握得透彻。他猜到淮南的南麓公尾大不掉,而皇帝的意思乃是一战的决心日盛。
    “最近,皇帝三次下诏希望老朽能够重回军帐,前两次,都是婉言写过了龙恩,可是这第三次……”谢玄也是一脸的难色。
    骁王想了想道:“谢老最好从了圣旨,也算是给了父皇一个面子。而且淮南的战事绝对是场硬仗,本王到时也离不得谢老您。”
    谢玄微微叹气:若是骁王您发话,还看得起这把老骨头,老朽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此次作战,竟是比不得建朝之时。今日见了侧妃,竟是忍不住想起了前梁的尉迟德将军。想他也是个铮铮铁汉,谋算的良才,说句不敬之言,若是只凭军力孰胜孰负也未可言。
    可是因与朝中权贵意见不和,便是被中断了粮路,无援军增援,竟是坐困危城,死与乱军,一代英杰折羽。现如今的情形,倒是与前朝旧事有几分相似,有……太子坐镇……淮南战事一起,后方补给若是中断,可就难了……”
    骁王点了点头,到底是老将,虽然少了薛峰窦勇的勇猛杀气,但是多的却是看待问题的高瞻远瞩。
    依着父皇的耳目,太子做出的许多出格乖张之事,圣上未必不知。可是却忍而不发,只因为有太子霍东雷,便意味着在大齐最骁勇的二皇子的脖子上套了拆卸不得的颈圈。
    圣上壮年,又将喜得二位襁褓里的皇子,岂容成年的儿子威胁帝位?一个满是瑕疵不能服众的太子,其实比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沉稳儿子要可爱得多了。
    只是圣上不肯放弃这制衡之术,他便是被至亲架在火上碳烤,这保命之术还要自己揣摩……
    听闻二哥要折返回了封地,乐平公主倒是登门前来送行了。
    想到二哥的封地淮南,乃是偏僻之说,乐平倒是带了不少宫里御用的布料器具,送给二哥的侧妃。
    这乐平看人向来是随了自己的心意,倒是少了哥哥们的权衡利弊。自从猎场遇险,便是一心佩服这个临危不乱的前朝将军之女,虽然飞燕总是淡淡的,也没冷了这位大齐公主的心肠。在她看来,这侧妃倒是真性情,可是比大哥的那位太子妃要好上许多。
    她最是看不得那太子妃整日里摆出副世家女的矜持端庄的模样!还没当上皇后呢,便是整日里在宫中的时候,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模样收纳人心。
    飞燕虽然就不在京城,也听闻这乐平公主的日子过得越发的放荡无羁。皇帝新近赐给张侍玉一座驸马府,倒是不用与公婆一起住在老宅了。于是没了顾忌,张侍玉又是压制不住这乐平公主,竟然是在新宅里豢养起几个白嫩的面首,隐约还传出一珠戏二龙之类的荒诞不羁的传闻出来。
    敬柔正好还没离开王府,自然是见了这传闻里的胆大妄为的长公主。看着她与身边那个阴柔英俊的侍卫眉来眼去亲昵的样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心内羞愧:“幸得堂姐的及时提点,不然可不就如同这乐平公主一般的乖张了,倒是白白让京城里的人捡了笑话。
    乐平似乎是带着气儿进来的,见了飞燕后,不大一会便是气愤的说道:“我原当是有三哥才焚琴煮鹤的莽夫。没想到大哥也是如此,也不知那妙音是怎么得罪他了,竟是一把火烧了乐坊,还对外宣称什么乐坊里的一群人得了麻风病,已经药石枉然,迫不得已才焚烧了院子,防止时疫外泄!我看他才是得了疯病!”
    说实在的,飞燕应该是习惯了霍家人之间的口无摭拦,可是每每听到这毫无忌惮的言词,还是太阳穴微痛。可是方才她提及的“妙音”倒是让飞燕心中微微一动。
    “公主所言的妙音,可是训练聋哑人的乐师?”
    乐平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大哥居然还下令缉拿与他,早知如此,我是绝不会将这绝世的好乐师让与大哥的!”
    飞燕想了想,唤来了宝珠,让她附耳过低声吩咐了几句。宝珠点头离开去了骁王的书房,不大一会,便带着一副卷轴回来了。
    “公主请上眼,妙音可是此人?”
    乐平展目望向打开的卷轴,望着里面那道骨仙风的俊美出色的男子,一时间竟是看得直了眼儿,过了良久才叹息道:“世间竟是有这般的妙人,不知他是何人,可是身在京城?”
    飞燕知道了乐平公主收集美男的癖好又是犯了,当下便问:“怎么不像那妙音吗?”
    乐平惊异地瞪大了眼儿:“怎么可能!那妙音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甚是丑陋呢!”
    飞燕闻言皱了皱眉,依旧不死心,便言道:“宝珠拿只蟹爪笔来。”
    问明了妙音乐师脸上疤痕的形状后,飞燕提笔在那画布上又增添了几笔,后问道:“那么现在呢?”只是寥寥数笔勾出一道疤痕,可是画卷里仙人顿时如同变了一个人般。
    乐平公主手里正捧着的茶盏彻底地摔在了地上,半张着嘴道:“天……天啊,可不正是妙音嘛!他原来竟是这般的俊美,倒是谁这般狠心,在他的脸上划下这一刀?”
    心里的疑团尽解,飞燕笑道:“无意中听过这乐师,得了画像,一直想着这真人是何模样,而今幸得公主解惑,原来容貌已经被毁,倒是不用想见一见这难得的美男子了。”
    待到乐平与敬柔都走了以后,飞燕便折返了书房。
    骁王正在写信,将飞燕进来,便问道:“可是他?”
    飞燕坐在书桌旁点了点头。,骁王的面色一冷:“倒是个会钻营的,竟是一不小心便让他差一点得逞了。你将那副画送给公主吗?”
    飞燕说道:“公主开口索要,妾身便给了,想来依着公主藏不住事的性子,那太子也便知晓了,如此一来,宣鸣再要接近皇族便是不易了。”
    骁王笑看着他的小侧妃,还当真是朵可人的解语花呢!当下便是揽在怀里,低声言道:“怎么办,又要温泡出几副肠衣了!”
    正在这时,魏总管在外面低声说道:“殿下,圣上派人宣您入宫!”
    第100章
    骁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父皇这个时候召唤自己所为何事?
    不过既然圣上发话,自然是要赶紧入宫去的。骁王亲吻了下飞燕的脸颊,准备起身换衣,却发现佳人蹙起眉头,似乎若有所思,一边帮他换穿着入宫的衣服一边垂目沉思。
    “燕儿在顾虑着什么?”骁王问道。
    “若是太子发难,殿下该是如何应对?”飞燕轻声言道。太子能够干下火烧乐坊的事情,自然是急于斩草除根的,骁王却是正握着太子引狼入室的把柄,自然更视他这功高震主的二弟为肉中刺眼中钉。
    骁王的剑眉微扬,轻轻搂住了飞燕:“他又能如何?”
    “便是……背后伤人,防不胜防……”
    飞燕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夫婿与父亲其实是何等的相似一样的惊世伟才,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可是抵挡得了前方的长弓箭雨,却是抵挡不住后方的冷箭暗算,这不能不让她为之暗暗担忧。
    骁王如同哄着孩儿一般轻搂着她微微地摇晃:“便是为了我的燕儿,本王爷绝不会让人暗算得逞,燕儿自然是将心放宽。”骁王自然知道飞燕的心结,成礼初时,飞燕初入陌生的王府,便是夜里总是睡得不踏实,有那么几次便是梦里急促地喊着爹爹。
    不过后来去了淮南,琐事繁多,尤其是整治盐场那会儿,许多制盐工具的草图都是飞燕依着自己阿大的图样绘制改造,每每都是疲累地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倒是不曾再梦魇。
    可是就在昨夜,飞燕又是睡得不安生了,夜里竟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放,不知又是梦到了什么。
    也只有这时,他知道这个外表看似坚强的姑娘,也是内心存有恐惧的少女罢了。当年尉迟将军的横死,让这个娇弱的侯门贵女一夜之间便是不得不肩扛起她本不该承担的重量,后来便是从白露山归来,却又是担起了养活叔伯一家的责任。
    他至今还记得,在第一次去粥店时,从夕阳西斜的胡同里望见她的情形,虽然是粗布青衫,满脸水痕,可是那眼底的疲惫却是一瞬间让他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
    记忆里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而狡黠的少女,终于因着世事无常而沾染了世俗的尘埃。他曾因着负气,冲着魏总管嚷着合该叫那“仙女落地”了,可是心中的谪仙般的姑娘真的跌落到最深处时,竟是让他满心的不忍不愿,如果这个世间无人会疼惜这个总是自己以为自己很坚强的花儿,那他愿意将她从荒原寒地采撷归来,养在玉壶之中不再受风雨的侵袭。
    可是真的将伊人归拢到了身边,却是发现怎么疼爱都是不够的。这朵看似羸弱的花儿,其实更愿意成为与他比肩而立的乔木,一起成为茂密的林樾,共同迎击远方的风沙与尘暴……
    “父皇此次召唤,多半是为了淮南的战事,此时就算太子有心在圣驾面前妄言,父皇多半是不予理会的,狡兔死而走狗烹,可是现在狡兔正是蹦跳欢悦时,你看父皇像是会阵前斩将之人吗?”
    骁王这番开解,飞燕的心略定了下来。霍允帝的确是不是个做亏本买卖的。
    当骁王到了皇宫,宫门外早有太监候着,引着骁王到了暖阁。骁王整了整衣衫,在门外恭敬地喊道:“父皇,儿臣拜见。”
    吱呀一声,暖阁门打开,一个太监走出来高声到:“陛下有旨,请骁王入内。”说完,转身走了进去。骁王随着太监走进暖阁,抬眼望去,皇帝和虞妃并排做在金柚木制成的长椅上,虞妃正将一颗剥好的葡萄投送到皇帝的嘴里。
    这虞妃正是现在最得宠的妃子之一,家族以治学闻名,父亲是前朝有名的大儒,而闲哥儿就读的学院就是虞家的先祖开设的。
    而这虞妃倒不是从大儒家里出来的那种书卷气十足的女子,通身的打扮皆是分外的出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眉眼透着柔美,与自己的母后的那种咄咄逼人之美大相径庭,倒是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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