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卫蘅,终于可以作为卫萱的劲敌而存在了,再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对手了。
    而且尽管卫蘅有千万条理由,可以解释刚才她为何明明想出了答案,却放弃的事情,但是其中有一条却是最令人高兴的,那就是,比战胜卫萱更爽的事情就是谦让她。
    尽管没能进入三楼,可卫蘅的心里都快乐翻天了,不过她告诫自己,绝不能得意忘形。可睡觉她就是小心眼呢,嘴角翘起的弧度差点儿就压制不住了。
    至于卫蘅为何选择放弃,却是综合考量了许多因素的。她并非真正的十二岁的小姑娘,卫蘅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比起卫萱来,她很多地方都差远了。今日若是出尽风头,别人只当她厉害过卫萱,改日考较起来,丢脸的只会是卫蘅自己。
    更何况,卫萱就像是靖宁侯府的一杆旗帜,绝不容倒下,否则指不定外头那些嫉妒的人会碎嘴成什么样子。她和卫萱本来就是自家姐妹,没有道理叫外人看笑话。
    当然,能学着卫萱的样子,赢了也要谦让一番,就更是让卫蘅觉得舒坦极了。
    站在陆湛身边的陆怡贞也惋惜道:“哥哥,卫家姐姐她们真是可惜了,怎么就被最后一步难住了,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出答案来,哥哥一定知道,对不对?”
    陆怡贞对她这位哥哥,可是目盲的崇拜。
    陆湛淡笑道:“你那蘅表姐其实已经想出了答案。”
    ☆、第二十一章 五百两
    陆怡贞的眼睛一睁,“啊,那她的杯子怎么会碎?”
    陆湛心底叹息一声,自家妹妹到底是单纯了些,今后说亲还得寻个人口简单的人家。
    陆怡贞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蘅姐姐是故意让萱姐姐的?”
    陆湛低声道:“既然她不想让人知道,你也就别再提这件事。”末了,陆湛见陆怡贞一副羡艳的样子,又添了一句道,“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小姑娘的争强斗胜而已。”
    陆怡贞还是有些羡慕处在众人目光中央的卫蘅和卫萱,可是听她哥哥这样一说,她心里又好受些了,她知道其实她哥哥并不欣赏爱出风头的女子,女儿家要紧的是贞顺娴淑,能不能对得了对子,实在不是要紧的事情。
    随着珍智楼人群的散去,卫蘅和卫萱也联袂下楼,到了楼外,卫萱走到卫蘅身边低声问道:“三妹妹刚才你是不是已经想出了答案?”
    将绳子系成蝴蝶结,剪短蝴蝶结的两个圈,杯子自然不会掉落,卫蘅的确想到了答案,不过听得卫萱这样问,她只能咬死了道:“二姐姐怎么这样问,我正懊恼呢,刚才若是想了出来,咱们就可以去三楼白吃白喝一番了。”
    卫萱盯着卫蘅的脸,想看个究竟,却没能发现任何异常,只能笑道:“的确是可惜了。”
    不过尽管花灯节的珍智楼闯关一役,卫蘅没能登上三楼,但是她对对子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别人在谈论卫萱的时候,多少也会谈及这位卫三小姐了。到别人家做客时,那些夫人也会在夸奖卫蘅长得水灵之余,再加一句,“听说你极会对对子。”
    不过对对子这种事儿虽是雅事,但难登大堂,女学也不考,科举也不考,纯属玩乐。若那日卫蘅能走进珍智楼的三楼,她的名声自然会不一样,可惜她没进去,大家便当那是小姑娘的小聪明。
    但是何氏对那日卫蘅能和卫萱并驾齐驱,还小小地胜了卫萱一筹感到高兴极了。兴匆匆地用上赐贡绸给卫蘅做了两身春衣,一袭葡萄紫,一袭月光蓝,这可是外头有钱也买不到的,更兼这两种颜色也是极难染出的。
    卫蘅如今本就是个爱美的,自然喜欢得不得了,何氏又开妆奁,给卫蘅挑了两件首饰,俱是大家之作,这才是世家的家底,没个几十百把年是存不到这些好东西的。
    到二月初,由卫蘅当社主,春雪社要开在靖宁侯府。卫蘅自己还没怎么动,何氏和葛氏就都忙了起来,务必要办得比卫萱的好。
    这冬日里没什么新鲜开胃的东西,何氏神通广大地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筐碗口大的蜜桔,又从暖房挪了二十来盆鲜花到“水月境界”。
    水月境界是靖宁侯府一处赏白梅的轩阁,头枕府中的澄碧池,景色十分优美。
    不过春雪社的这些姑娘,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何氏和葛氏的这番忙碌,也得不到几句称赞,这也是卫蘅为什么不太积极布置的原因。
    这一社,卫蘅命题,以“月”为题,请了府中的大夫人木氏,还有曾同为女学佼佼者的大嫂蒋氏和葛氏为评判。
    卫萱自然又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卫蘅和周月娥并列第二,各得了两票。
    周月娥心中有气,她一直被卫萱压着也就算了,今年忽然又跑出个卫蘅来,花灯节大出风头不说,连着两社不是压过自己,就是和自己并列,这让一直以卫萱为对手的周月娥多少有些不服气。
    如今卫蘅这角色,就仿佛是卫萱的马前卒一般,让周月娥觉得,自己如果连卫蘅都赢不了,又何谈赢卫萱的事情。
    “蘅姐儿今年要考女学了吧?可准备好了,今年负责考评的好几个夫子都是出了名的严苛。”周月娥看着卫蘅道,“要不要我帮你在夫子面前说几句?你的对子对得好,诗也不错,只是入学考试可不考这些。”
    周月娥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打卫蘅的脸。不过说实话,卫蘅是惹不起周月娥的。阁老最疼爱的小孙女儿,便是长真县主也得给周月娥面子。虽说她们这些勋贵,听着好听,但是手中的实权连阁老的一根手指头都当不到。
    卫蘅若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铁定被周月娥的话给气得跳起脚来了,可惜她如今是个脸皮厚的,笑着道:“多谢周姐姐关心。”
    周月娥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有了这番说话,这厢卫蘅即使能考进女学,只怕背后也要被人议论是走了后门的了。
    卫萱开口道:“三妹妹。你周姐姐虽然是一片好心,可女学里的夫子皆是公正之人,她若私下帮你说话,可是要冒着被老师责罚的风险的,你倒好,随口就缠上你周姐姐了。”
    拼演技的时间到了。卫蘅被训得很无辜地挠了挠脑袋,朝卫萱嘟嘴道:“我哪里知道那等麻烦啊。”
    卫蘅转而上前拉住周月娥的手道:“周姐姐,你对我的心意我都记下了,不过千万别为着我的事儿,连累你受罚,我还是自己努力看看吧。”
    周月娥笑道:“那也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卫蘅甜甜地“嗯”了一声,侧头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冲卫萱眨了眨眼睛,卫萱回了她一个微笑。
    待诗社散席,卫蘅和卫萱一起送走其他姑娘后,她上前两步同卫萱并肩而行,低声道:“二姐姐,今日真是多谢你。”
    “说什么傻话,咱们都是一家姐妹。周月娥那人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有些自视甚高,你以后让着她一点儿就行了。”卫萱道。
    卫蘅点点头,只觉得若是将心态放正,能同卫萱是堂姐妹,的确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卫萱随时随地都能将人衬得苍白和丑恶。卫蘅很为自己前段时间的沾沾自喜而羞愧,她是刻意地在维持姐妹友好的氛围,而对卫萱来说,这却是她的本心,这便是她和卫萱的区别。
    跟天仙走一块儿就是容易把人给衬俗气了,但是卫蘅却不得不承认,卫萱是很容易让人想同她亲近的。
    只是这都两辈子了卫蘅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劲儿,生生地同卫萱疏远了。
    “我那儿有几本上课笔记,都是这回考评官们上课时我记的,你人聪明,仔细研究研究,就知道他们偏倾什么。这策文没什么绝对好坏,只是看入不入考官的眼而已。”卫萱道。
    这都二月里头了,二月十六就是女学的入学考了,卫萱这时候拿出来实在是有些晚,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本来不该这么晚给三妹妹的,只是前些日子忙,每回见面都忘记了说。”
    就卫萱那脑瓜子怎么可能会忘事儿,卫蘅是清楚这里头的事情的,她和卫萱虽说是堂姐妹,但是因着卫蘅的心结,她一直不耐烦见卫萱,便是见了面也总是借故与别人讲话而不同卫萱招呼。卫萱又哪里有机会将笔记给她,且大约卫萱也察觉到卫蘅那敏感的自尊心了,生怕刺着她了才是真。
    想到这儿,卫蘅不由脸一红,低头道:“多谢二姐姐。”
    卫萱见卫蘅如此,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刚才她那样说,会伤了她这矜贵妹妹那脆弱的自尊。就拿两年前她生病那阵子的事儿来说吧,她每日将课堂笔记送给她,可是卫蘅倒好,压根儿就不看,而且还颇不耐烦。
    女学的入学考,卫蘅还真不敢托大,她一路跟着卫萱去了舒荷居拿笔记,还在舒荷居里同卫萱一起用了茶点才回她自己的跨院。
    卫蘅将卫萱的笔记,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个遍,心里便有了底。卫萱的字迹工整秀丽,字字带骨,笔笔有神,卫蘅自问是赶不上的。卫萱的笔记整理得条理清晰,重点明晰,十分有用,卫蘅心想,上辈子若是她不那么讨厌卫萱,有了这笔记,只怕也就不用走后门了。
    到二月十二那日,何氏特地头天就禀了老太太,又向管家的大侄媳妇蒋氏说了,让她准备马车,她今日要带着卫蘅去法慧寺烧香。
    这京郊的法慧寺文气最盛,供奉的是文殊菩萨,听说最是灵验,每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都要到法慧寺拜一拜。
    卫蘅原先是不信佛的,可是她能再世为人,显然是鬼神之力,因而卫蘅这辈子拜佛时格外的虔诚,在杭州时她就经常陪着她外祖母木老太太礼佛。
    何氏在大殿拜了佛,捐了香油钱,抽了签之后由知客僧领着前去解签,卫蘅走到何氏身边道:“娘,我想再去其他殿拜拜。”
    何氏想了想,也觉得既然来了,阖寺的神佛也都该拜一拜,省得小鬼难缠,因而点了点头,让她身边的管事妈妈刘华氏陪着卫蘅去上香,又叮嘱道:“你好生护着姑娘,不要叫人冲撞了。”
    这法慧寺香火鼎盛,就难免鱼龙混杂,卫蘅又生得好,何氏就怕遇到那不长眼睛的冲撞了她,虽说靖宁侯府不怕事,可是遇到那些人到底觉得膈应。
    “夫人放心。”刘华氏最是个能干精明的,否则何氏也不会放心将卫蘅交给她。
    只是再能干,刘华氏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哪有小姑娘的体力好,何况卫蘅又是练舞,又是骑射,身子比一般的姑娘都健康不少。
    刘华氏跟着卫蘅,每个殿,每个菩萨、罗汉跟前都磕头,跪得她头晕眼花,险些没站住。
    刘华氏实在忍不住地出口劝道:“姑娘歇一歇吧,这一起一拜的,多容易晕头。”
    卫蘅转过头去看着刘华氏道:“妈妈是累着了吧,你且去前面天井里歇一歇,我去旁边殿里再拜一拜,完了就去陪母亲吃斋饭。”
    刘华氏抬头望了望,这处偏殿人不多,静悄悄的,一眼望去只有几个女香客,刘华氏也实在挨不住了,便道:“那奴婢去前头略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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