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伴着花洒的水珠一起落地时,高书文自己都怔愣住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身体里另一人的意思。
    其实高书文并没有打算再要孩子。
    毕竟年岁大了,高子默到目前为止也是很合格的继承者,他没必要再增添一个孩子。
    重点是要孩子这件事对高书文来说,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如果他没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是可以通过吃药解决不举的毛病。
    可那些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他辛苦换来的一颗心脏经受不起这种折腾。
    高书文在今年入秋时感冒过一次。
    本来做了心脏移植的患者需要坚持小负荷的体能训练,但高书文行动不便的腿脚牵制了康复训练的强度,再加上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他的免疫力抵抗力都不如常人。
    一场小感冒都能差点要了他的命,壮阳药于他,更是毒药一般的存在。
    但跟管家交代给骆希准备补身炖品,问医生关于人工受孕的事,以及刚刚那句询问,都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说出了口。
    这次在东京,他还特意和相熟制药企业的社长聊起这方面药物的新研发,想着只要能解决勃起兴奋时不影响心脏搏动的问题,那他和骆希有一个孩子就不难了。
    也可能无关孩子,只是高书文自己奢望能和骆希拥有夫妻之间正常的性爱?
    许是因为走神,让高书文忽略了骆希眼里弥蒙着雾气的乌潭,一刹那间丢进了一颗石头。
    湖泊表面只泛起几圈涟漪,很快恢复平静。
    但那颗石头沉进深不见底的湖里,敲醒了那长脖子的不知名水怪。
    骆希震惊的并不是高书文提出的这件事情。
    她震惊的是,这句话,倪景焕还在世的时候,也跟她说起过。
    *
    听到枕边人呼吸规律平稳后,骆希睁开眼睛。
    床太大,她慢慢挪移到高书文身边,趴近他的左胸口。
    胸膛里头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敲打着她的耳膜。
    这真的是倪景焕的心跳声吗?
    她总会后悔,那几年躺在倪景焕怀里的那些时候,为什么不好好听一听他如鼓擂的心跳。
    好在这个时候,能成为指证高书文杀人取心的主观证据。
    主观证据没有,客观证据至今也只有高书文和倪景焕一样是Rh阴性血。
    等到一颗匹配自己的合适心脏,对于高书文这种阶层的人来说不算太难。
    但等到一颗熊猫血的心脏,那几近等于大海捞针了。
    许多个夜里她躺在高书文身侧,在半梦半醒里总会对着那颗心脏说话,说,倪景焕,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喊我一声希希。
    或者你在梦里对我说一些,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我们是在哪里认识的,我们是如何相爱的,我们是在什么地方拥有了彼此的第一次。
    所以在浴室时听到那一句时,骆希觉得,是不是倪景焕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愿意给她一点点回应。
    她是手无寸铁的勇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里,摸着血腥恶臭的石墙一层一层往下走。
    可在深渊里走得久了,连自己的初心都快要忘却。
    是要屠杀年迈的老龙?
    是要烧毁龙窟里的金银财宝?
    还是要勾引幼龙将它玩弄于掌心再抛弃?
    好像这些都是勇者的目的。
    只是她可能忘记了,一开始她只想看看,在那洞窟底层游满剧毒水母的水牢里,是不是一直囚禁着那人的灵魂。
    *
    房间里过热的暖气让骆希喉咙发痒。
    像吞下的金鱼在喉道里游动,艳丽飘渺的尾巴一下下挠着她。
    再一次忍住要把枕头闷到高书文脸上的冲动,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床头柜玻璃杯的水量不足以养金鱼和解渴,房间里的恒温水机又不是她想要的温度。
    她想要冰一点的,才能让胡思乱想至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
    忽然挂念起,那一晚在二楼房间里,高子默喂她喝的那杯水。
    披上睡袍,骆希拿着杯子出了卧室。
    下到二楼时,她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房间。
    前几夜在楼梯和走廊做爱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记忆覆上了五六十年代泛黄不清的电影滤镜,背景音乐则是留声机唱针摩擦着黑胶唱片上的片纹,咿咿呀呀的莺啼婉转。
    连那尊白玉观音都被拉下了凡间蒙了尘,灰灰黄黄的模样。
    不争气的身体牢牢记住了高子默带来的快感,只是回忆了一下个中滋味,两片花瓣便像渴了许久似的开合翕动起来。
    她快步下了楼。
    没有火气的厨房温度偏低,雪絮在窗外安静飘落。
    冰箱里溢出的冷气让骆希眼角的倦意退散一些,她拿出装着纯净水的长颈瓶。
    半杯冰水入喉后,玻璃杯铛啷一声放到中岛的大理石案面。
    杯壁上的水珠还没淌至杯底,一具温烫的身体已经从背后贴住了她。
    “这么晚喝这么冰的水,怎么,想我想到睡不着啊?”
    高子默双臂伸直,将她困在身前方寸天地里,长指一拎,拿起还剩一半的冰水仰首喝完。
    少年慵懒的声音像蜜油一样灌进她耳里,心里刚压下去的火焰浇淋上香油,火舌又有再次涨高的趋势。
    吞咽声却是湿润的,是湖泊深渊里苏醒的水怪吐出气泡的声音。
    黑色玻璃半明半暗地映着一前一后密密紧贴着的两人,像冰糖雕过的甜点,细雪隔着一层玻璃,在甜点上洒落金粉。
    骆希没有急着挣脱,反而松了防备半倚进高子默怀里:“没,就是口渴了,你呢?”
    “我也口渴啊,”高子默放下空杯,冰凉濡湿的唇去亲吻她耳廓:“然后也睡不着。”
    吻一路往下,舌尖舔过小巧白润的耳垂,犬齿在有血液流淌的脖侧流连,似乎在找寻着落脚点。
    骆希侧了侧脑袋,低声嘟囔:“别留下印子。”
    “呲……”少年不太耐烦,但还是收起了尖齿。
    直到目光落在骆希胸前时,他眉毛倏地拧成结。
    托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抱上岛台台面,手指撩开睡袍领口,只见白皙的胸乳上竟浮着一个个巴掌印,像被红藻缠住的落水白鸽。
    “……他打的?”
    高子默只觉得自己浑身忽冷忽热,南极冰川撞上了夏威夷火山。
    他的容忍度似乎越来越低,骆希身上的痕迹只能由他来留下。
    “不算是打吧,那种场合……反正也不痛。”
    骆希眼睫微垂,抬手想把衣领拉拢,却被高子默拨开。
    他将腰间缎带扯开,百合花瓣的真丝袍子松散开,乳尖一接触到清冷的空气,便俏生生地硬了花蕊。
    她伸手抵住少年的胸膛,抬头冷静地看他:“我今晚不想做。”
    高子默哪会听不出她的情绪不高,他一手扣住她后脖颈,另一手轻揉着受伤的小白鸽。
    吻落到唇上之前,他低声道:“知道了,我就疼疼它。”
    “都红成这样了还说不痛,骆姨你真是嘴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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