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小插曲,竟反而令我放松了下来。大多数人应当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在某个人的面前犯了个不尴不尬的错误之后,也就很难再对那个人板起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所以我只得令自己的脸上露出自嘲似的微笑来,说道:“呃,抱歉,是我失礼了。”
    塞尔米却笑笑:“不、不,也是很有趣的经历啊。这样的礼节,现在只能在剧院里见到了。刚才我还以为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古代贵族呢。说起来您的名字——撒尔坦?迪格斯,竟然和那位艾林大公同名?”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瑟琳娜。而她轻轻地对我摇头。于是我明白她也是在用假身份同这个小女孩接触……于是说道:“唔……父母给我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没听说过还有那样一个人。连我也是在长大之后才知道的。”
    便是用了这个名字也妨。要过去两百年了,又能有几个人记得我呢?
    毕竟现在不是欧瑞王国时代,那时候的一些人们还对于数百年前那场亡灵之乱心有余悸。但到了现在,就在我看史书的时候,还发现一些时代的历史学家竟对那段历史产生了质疑……他们不认为会有一个像“瘟疫之云”那样的法术,能够夺取上百万人的性命。而怀疑那实际上是一场波及范围极广的恶性瘟疫。
    不得不说,我挺乐意见到这样的推断。
    塞米尔没有深究我的话,或者又是想不出究竟该说些什么。于是我们三个就站在门前,一时间气氛颇为尴尬。
    直到瑟琳娜让自己露出一个略显俏皮的笑容来,往门内侧了侧头。然后塞米尔竟然也迷茫地笑了笑。瞪大眼看着我们俩。
    于是我们明白……这女孩是在装傻了。她当然弄清楚了瑟琳娜的意思——你不邀请我们进门吗?但显然有某种原因让她不愿意那样做。
    我只得在瑟琳娜的暗示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唔……里面出了什么事么?”
    “……啊?没有啊。一切都很好!”她笑着说。
    但我们都听得出她的言不由衷。
    就在这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粗鲁的、恼怒的吼叫声:“该死的!又失败了啊!”
    女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瑟琳娜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塞米尔。你是在担心我之前说的话?”
    女孩似乎被猜透了心思,涨红了脸:“嗯……我没想到您会来得这样。您知道的,我一直在很努力地——”
    但瑟琳娜已经笑着摆了摆手:“这次我来,不是为了看什么成果……只是纯粹的拜访而已。我的这位朋友在来时的路上见到了你们的蒸汽机,所以打算来看看这种鲜的东西——”
    塞米尔惊叫起来:“蒸汽机?您说蒸汽机?在路上看到了蒸汽机?”
    她的声音尖锐又急促,就好像见了鬼。瑟琳娜似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微微皱起眉:“怎么?那不是你的东西?”
    塞米尔现在变得垂头丧气,就好像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力地靠在门框上:“噢……我的天。终究还是那些人走了一步。”
    我和瑟琳娜对视了一眼。然后她轻轻拍拍女孩的胳膊:“看起来我们最好找个地方详谈。也许你遇到了麻烦事?”
    塞米尔抬起头来,用失神的眼睛看看我们俩,后退了一步:“那么,请进吧……”
    于是我们终于得以踏过这扇门。跟着精打采的塞米尔向里面走了一会儿,我便感觉到有些闷热。虽然现在是春天。然而这栋红砖楼里却好像提前迎来了夏天。不但温度高,还有些怪味道。就好像……有一座铁匠铺被安排到了这房子里。
    而在我身前,两位女士已经在讨论刚才提到的事情了。
    “您知道的,在您为我投资之前,没什么人乐意把自己手里的金币交给我来做这件事情。他们觉得我们永远没法儿学会东陆人的那一套,认为那种东西——就比如说蒸汽机,是我们永远也制造不出来的。”塞米尔有气力地抱怨道。“后来您给了我一笔钱,说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见到突飞猛进的进展——”
    瑟琳娜善解人意地握着她的手:“没关系的。事情总要慢慢来。”
    “但我们的确取得了进展啊,女士。”塞米尔懊恼地说道,“然而您在路上见到的蒸汽机,的确不是我们的作品,那是城西胡安弄出来的……我们在此前也听到那些人到处散播‘我们又取得了怎样伟大’进展之类的话,然而我总觉得事情有点儿蹊跷。”
    瑟琳娜点点头:“那么你说说看?”
    “以前他也是打算跟我一起做这个东西的。”塞米尔的声音变得平静了些——或许是瑟琳娜的态度让她略感安慰,“但是那段时间找不到投资,我们的进度又遭遇了瓶颈,他也就灰心丧气地离开了。在那之前我们几个人当中闹了些小矛盾——他要求把他曾经拿出来的钱再带走……然而我们都知道起初自己凑的那些金币都已经投入了到了实验当中。为了起了些争执……但论如何最后还是把钱给了他。”
    “可是后来从您那里得到了赞助……没有了经济方面的压力。我们终于有能力尝试以前的种种大胆想法,最终取得了初步进展。这时候胡安听说了这件事,找上门来希望重回到我们中间。对此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啦,毕竟他也的确是个有头脑的人。可是汤姆森和两外几个人却不愿意重接纳他。最后他也只得愤愤地离开了。又过了段时间,他在城西宣布自己也要试制蒸汽机——我们都认为他没可能成功。毕竟他没有钱。又是独自一人。然而……”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推开一扇门:“请进。”
    我这才明白这栋楼里为何那样闷热——他们竟然是真的把铁匠铺搬到房子里来了。
    门后是一个极宽广的房间。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当是将几间房都打通了。房间里只有几根粗大的柱子承担着顶棚的重量。几张巨大的木桌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西北角则有个壮汉在卖力地挥动大锤,敲打砧上的金属。两个人同样穿着连体服装的男人在一堆图纸与铁质材料间忙来忙去,不时地交头接耳讨论上一两句什么,然后又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
    那东西应该是用钢铁制成的。足有一人高。上面有弯弯曲曲的金属管道探出来,就好像是一个铁制的心脏。
    赛米尔指向那东西,对我与瑟琳娜说:“这个……就是我们的蒸汽机。”
    我不禁微微一愣。这样看的话……我的确难以将它与之前见到的、那个可以自己在路上跑的东西联系起来。
    伏在桌上的两个人听到了我们说话,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女孩抱歉地笑了笑,摊开手:“他们俩就是这样子……一旦投入进去了……”
    瑟琳娜点点头:“我理解。刚才你说到哪里了?”
    我们三个在各种材料之间小心翼翼地下脚。最后走到东南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边,拖出三张椅子坐下来。桌面上放着碗碟与杯子,里面还残留着吃剩下的食物。塞米尔连忙将它们收走,看样子熟门熟路——显然这里经常是此种状况。
    这女孩倒是不简单——竟可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当中如鱼得水……也许就和法师们可以面不改色地穿行于实验室里各种剧毒材料当中,是一个道理?
    塞米尔将桌面清理干净,才继续说道:“嗯……我说到他自己在城西也宣布要做这个蒸汽机。但是我们都没想到。那家伙后来竟然成功了!怎么说呢……实际上他是紧紧地追着我们的脚步。经常是我们在前几天取得了一个进展,他在之后就会将他也如何如何的消息放出来。一开始我们都认为是他离开之前所知道的的那些东西派上了用场——毕竟,似乎他也找到了一个商人的支持,在经济方面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到了后来这种状况就有些奇怪了……明明是一个我们日思夜想持续工作了几个好几天才突破的关头,他竟然也一个人就做到了。虽说总是比我们要慢上不少,然而……”
    “所以你觉得是有人泄露了你们的消息,或者说卖给了他?”我忍不住问道。
    塞米尔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想的。不然也太奇怪了。所以……我们想了个法子。四个人。都住在这栋楼里。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和解决之后的半个月,谁都不准踏出门半步。提前购买了饮食——而且就如您看到这样的,我们甚至把锻造铺都搬了进来。”
    “结果呢?”
    “结果……唉。结果就是您今天看到的那样。”塞米尔看了看远处的两个人,压低声音,颇为奈地说,“我们刚刚走到了最后一步,还在试图改进得加完美,胡安那边又‘果不其然’地……突破了。显然他在我们之前制造出了成品。但依瑟琳娜女士所言,那东西还不完美,实际上没有实用价值。”
    “你确定……你们之中没人能够走露风声?”瑟琳娜追问了一句。
    塞米尔颓丧地伏在桌上:“我确定。这简直是见鬼了……”
    女孩的这一句话……却给了我一个提醒。
    见鬼了。这事儿倒不是没可能。倘若这四位都是清清白白的……那也只有魔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吧?难道说这城市里……或者那个胡安。竟然是个法师么?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为了保险起见,我打算做点儿什么。这女孩倒不讨人厌,这事业又是瑟琳娜的投资……在某种程度上也有我的一份儿吧。
    于是趁着塞米尔离开桌子,去为我们备茶的功夫,我对瑟琳娜说:“我觉得这件事儿可能和我们这类人有些关系。”
    她微微皱了皱眉:“你想说这里也有个操法者?”
    “挺不可思议吧?”我说道。“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至少我们得试试看。”
    她最后点了点头。于是我微微侧过身去,用手指从袖子里捏出了些粉末。选择魔法的时候。我很是思量了一番。也许一些低级法师也会像我这样思量——是选择那种容易记忆、不那么费神的魔法,还是选择一些高阶的、施法材料比较昂贵却效果卓著的魔法呢?
    但在我成为**师之后,基本上,我很少这样想问题了。因为魔力的消耗对我而言微不足道。至于令绝大多数魔法师都感觉痛苦的记忆过程,对我而言也是轻轻松松。然而到了今天……我不得不再一次瞻前顾后。因为另有一个问题——许多施法材料已经很难找到了。
    可能我施展一次法术、消耗一些材料。某种法术就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近一步。
    于是我考虑一番,最终使用了“邪恶侦测”这个魔法。
    除去生的灵魂之外,几乎所有的形体、有意识的东西都可被归类为邪恶。很多灵魂在生前也许是个温和善良的人。然而死后——假如他们既没有坠入地狱也没有去往世界之树,而是因为某种缘由留在了这个位面……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会变得越来越邪恶。
    没有了生前理智与人性的牵绊,灵魂之中的那种暴虐、仇恨的情绪会变得越来越显著。直至某一天彻底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谁……变成为执念所控制的东西。
    我们管这类东西,叫怨灵。
    这个法术在我完成手文之后生效。形的魔力波动在房间内外扩展开来,像处不在的空气一样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魔力为我带回来的反馈……然后心中一动。
    于是睁开眼睛,笑着说:“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瑟琳娜嗯了一声。
    我转过身,看向离我们最近的一扇户:“就在此时此刻。那户下面有个人在偷听。”
    她微微愣了愣,然后说:“这样巧?”
    我站起来身来,摊了摊手:“所以说小心大错。”然后我装作走走看看的样子,慢慢接近那户。也许是因为房间里温度较高,这扇被打开了。外面的清空气透了进来,树木的阴影投在台上。户正对着外面的林木茂密的小花园,也算是个隐藏和逃离的好地方。
    一直走到边。我才飞地探出了身,低下头,用“法师之手”向下探去——一旦被我抓住,就算是两个壮汉也别想逃。
    然而……
    然而我竟然抓了个空?
    我连忙向那里看去——下是一片嫩绿色的草地,地上还有一两片冬季留下来的、枯萎的树叶……但的确是空一人!
    见鬼了么?
    不不不……我所要侦测,不就是鬼魂这类玩意儿么?凡人看不到,我的“法师之眼”却不可能放过它——但现在,下的的确确是,连半个鬼的影子都没有!
    我愣住了,然后再次闭上眼睛。感受刚才那个法术给我的反馈。
    倘若我没有疯掉的话——“邪恶侦测”这个魔法依旧在告诉我,就在下,在我抓不到也看不到的那个位置……有一个邪恶的存在!
    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最信赖的魔法,总不可能欺骗我吧?还是一个星袍法师便可施展的低级法术!
    我转过身,直直地盯着瑟琳娜。过了好半天才对她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且让她也施展了这个法术。结果让我略微安下了心——她也得到了与我相同的结果。然而……
    这时候塞米尔已经拖着木盘走了进来,要我们喝一杯热茶。于是我俩只得暂时收起脸上惊讶的神色,重坐回木桌旁。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变成了如今这局面,可真令我尴尬——幸好刚才没有在塞米尔的面前夸下海口。于是她与瑟琳娜交谈着,我则在小口地喝着茶,心里思索着刚才的奇事。
    “邪恶侦测”这个法术,原理是能够探测到组成灵魂的生命力结构。实际上它并没能像人类的眼睛一样“看”到它们,而是将那一个形体“勾勒”了出来,接着反馈给施法者。
    刚才我接受到的讯息便是……在户下面,有一个强大到足以构成一个怨灵的生命力波动潜伏着——那动作与姿态便是一个人类——兔子绝不可能躬身弯腰、侧脸贴墙,一动不动地待上好几分钟。
    即便是现在,那东西还没走。
    它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于是我开始觉得,也许是我搞错了些什么。魔法探测到的那东西……也许不是一个怨灵?不然也不会在受到惊扰之后依旧待在下……它们又不是雕像。
    那么……是残留的扰动轨迹?
    这个词儿从我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它是如此生僻,以至于……我可能是在将近五百年以来,第一次想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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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上一章呀,不是我黑欧瑞王都啊……而是欧洲古代大城市的真实情况阿,哈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ww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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