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远比建设要简单太多。
    震杀马龙图、擒拿张玄一、威慑西北道城,这一桩桩,一件件于常人看来极为不可思议的大事,杨狱只用了那么半月不到。
    可肃清西北,调拨粮草赈灾、收拢流民、打散乱军、编篡新军、提拔任免官吏、打击乡绅士族、清点田亩分租……这等等杂事。
    哪怕有着生死簿残页在手,又有着万象山的门人弟子辅助,也足足将近两年,才堪堪理顺。
    堪堪而已。
    风雪之中的演武场上,阵阵拳脚破空之声传荡四野,足有千余人在此演武,两两交手,厮杀激烈。
    杨狱负手立于场外,吴长白紧紧跟着,汇报着这些日子新军的整练,以及其中相较出彩的一些基础将校。
    他很小心,也很激动。
    比之在青州军中的伏低做小,此刻的他,已然是执掌三万新军的统帅,虽无重要将校的任免之权,可比之之前,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了。
    杨狱不置可否,听着,也看着。
    三万新军,不说与龙渊三州动辄十数万相比,比之原本西北道城的驻军,也都还要少一些。
    但他并未降低门槛,甚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一批人排斥出去守城。
    此刻演武场上的千余人,自然是其中精锐,每一拳每一脚间都引起了劲风扫荡,前人跺脚发力,甚至让冷硬的演武场都微微震动。
    许久之后,演武场上站立的人已然不多,杨狱这才开口:
    “秦大将军以为如何?”
    距离稍远之处,秦厉虎本来看的津津有味,听得杨狱发问,不由冷笑:
    “手软脚软心也软,就凭这些新兵蛋子,不要说比之朝廷的百战精锐,龙渊三州的精骑,便是燕东君当日的乱军,也远远不及!”
    “哦?”
    杨狱看了他一眼。
    “自古从军者,大抵有三者。一者,是将校世家出身,自幼从军、习武,通读兵书者,二,则是长期从军,最差一次二次换血,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
    第三,才是临时临时投军,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壮丁,农民……”
    看着演武场上摇摇晃晃的少数人,秦厉虎声音很大,不乏贬斥:
    “第三等里,也分高下,有着拳脚兵器功底的,上等,其次,膀大腰圆者,中等……你选的这批人,只能说是,下下等……”
    “下下等?!”
    吴长白脸色发青,几乎忍不住开口驳斥。
    杨狱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你来西北,打击豪强士族、遣散乱军、旧军,招兵门槛,排名第一,是身家清白的良善之辈,这看似很好,可事实上……”
    秦厉虎连连摇头:
    “你的武功自然是极为了不起的,可练兵,你一窍不通。倒是可怜了你手下的这位吴统领……”
    在杨狱几次三番的邀请之下,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来了一遭,随着他看了这三万新军。
    对于这支新军的军纪、军容,他心中也是有些惊异的。
    过于精准的门槛,使得参军之人,多是身家清白,从未与人争斗厮杀的良家子,甚至不少,是与人吵架都不曾有过的憨厚汉子。
    这样一支军队,听话,是他前所未见的,可,也仅仅是听话罢了……
    然而,打仗,可不止是听话就成的,这么一支从未参与过大规模厮杀,且连换血武者,也只有几千人的新军。
    要对抗乾亨帝亲自率领的神策军,以及定安、龙渊两道那些曾参与过流积山战役的百战精锐……
    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真,下下等?”
    吴长白心中大怒,杨狱却是神色如常,平静询问:
    “可有法改?”
    “军队,归根究底,是暴力机器,武力,是重中之重,不说朝廷倾力培养的神策军、西府赵王的玄甲精骑。
    即便是方征豪的白州精骑,入伍门槛,也是换血,若是将校,至少也得是气血如牛、如虎之辈。
    更不乏有气血如龙,甚至于换血大成的统领统帅各部,你这……”
    秦厉虎叹了口气:
    “莫说老夫受朝廷大恩,不会从贼,即便没有这一层,明知必死,又为何要为你卖命?事实上……”
    ‘这一次来,也是看在这两年里,你赈济灾民、收拢流民、安抚百姓的份上……’
    后半句,他不曾说出口,但也不想留在此处了,随意一拱手,转身要走。
    “如此,咱们不妨打个赌。”
    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秦厉虎诧异转身,倒是有些兴趣:
    “怎么?”
    “万龙道距西北,千山万水,纵然乾亨帝手握奇宝,神策军神勇无敌,短时间之内,也是鞭长莫及……”
    看着这位‘武曲入命’的天生悍将,杨狱缓缓开口:
    “我用一年时间,来与大将军打个赌。”
    “赌什么?”
    秦厉虎皱眉。
    “一年之内,我让三万新军,两万守军,一万巡逻军,合计六万人,人人换血,四次,气血如牛!”
    “不可能!”
    不要说秦厉虎,便是吴长白,都吓了一跳,脑海之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一年之内,换血四次,自然不算少见,可那是放眼整个天下,亿万武者之中。
    事实上,西北道城之中,一年换血四次的天才,一年,也未必有一两个,六万人……
    杨狱并不慌,只是微笑:
    “成不成,在我,赌不赌,在你。”
    “赌注呢?”
    秦厉虎沉得住气。
    “若我输了,还你自由身,并赠千两黄金,百锻神兵一口,人元大丹两粒,神功绝学一门……”
    杨狱开出赌注。
    “你居然如此有把握?”
    秦厉虎有些惊奇,心中居然有些打鼓,可转念一想,这六万人气血如牛的难度,还是应了下来:
    “好,老夫和你赌了!”
    他答应的果决,但过后,瞧着杨狱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有些犯嘀咕。
    “大将军就不问问,输了如何?”
    “老夫只这老命一条,若是输了,命给你就是!”
    秦厉虎冷笑,大笑着转身就走:
    “年关没几天,老夫多许你几日,明年年关之后,你若能办到,老夫为你卖命又如何?”
    话音未落,其人已然去的远了。
    “这,这……”
    吴长白有些头皮发麻,他完全想不到,杨狱此举的意义何在,更想不出此事有什么办成的可能性。
    六万人啊!
    习武,讲究个天赋根骨,其次才是资源堆积,高人指点。
    纵然丹药不缺,可这六万人,难道还能个个是天才?!
    再说,也指点不过来啊……
    “去,代我将这些药送去秦厉虎居处,他若拒绝,就说,这算是赌注之一,若他肯定能赢,不必拒绝。
    若他不敢收下,那,就算他提前认输……”
    将准备好的丹药递给发怔的吴长白,杨狱淡淡嘱咐。
    “大人,你为何如此看重那老匹夫……”
    吴长白着实有些想不通。
    西北道城中的宗师其实也有,可杨狱独独对此人如此看重……
    “日后,你自然知晓。”
    杨狱只是摆摆手。
    西北一道,地域广阔更胜龙渊,其中人才自不算少,可能与秦厉虎相比的,只怕没有。
    这个于生死簿上至死也未突破武圣的老家伙,可是能在诸道沦陷的困境之下,拉起残兵,驱逐异族,光复两道的强人。
    相比之下,吴长白命数虽也尊贵,可却是凭借‘开关迎敌’得封王侯的……
    吴长白无奈,只得匆匆追上。
    而杨狱,则在演武结束之后,一一接见了获胜的几位校尉,赏赐了诸多财货、主要是丹药以及粮食。
    其后,才离开军营,在几个万象山弟子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王府后,一处隐秘的大宅院前。
    此处,有着极为浓郁的硫磺、硝烟的味道,哪怕如此大的风雪吹了多日,也都凝聚不散。
    时不时,还有炸炉声传来。
    此处,唤做‘养丹楼’,是西北王私自招募的丹师所在之地。
    大明禁丹,可自古以来,越是禁,就越是有人会去做,四百余年里,除却太祖张元烛在位的几十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法完全禁住的。
    怜生教、武林中的大宗门、世家门阀,不少都在暗中招募丹师炼丹。
    张玄一,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子孙过万,多得是能顶罪的……
    “小师叔……”
    门打开,齐文生自其中走出,躬身行礼,汇报进度:
    “您那药方,稍稍改良之后,倒的确是一位好丹,此刻也已炼出十三炉了,只是,距离您要的,差的着实有些远……”
    说着,齐文生都有些苦笑。
    张玄一多年积攒,这养蛋楼里,着实有不少丹师,可也只是为西北王府炼丹而已,六万人的用药,简直有些离谱……
    “还有一年时间,抓点紧,也应当赶得上……”
    杨狱随口应了一句,接过齐文生递来的丹药。
    【换血小丹】
    【一白一灰】
    【养气壮血(白)、血气逆流(灰)】
    万物,皆有命数。
    通幽突破至第二重之后,他所见更多,超越凡俗之物,几乎皆可见其命。
    这些日子里,杨狱始终在寻找一味‘炼制简单’‘用材普遍’‘成丹率’高的丹药,却一直无果。
    直到某日他进入暴食之鼎,猛然看到了当年,他跟随王五剿匪之时,从一处山寨之中所得一‘药方’。
    这丹方,来自于一‘务农不成、经商不成、习文不成、习武不成、后转去学医’的奇人。
    他还记得,这位奇人名唤‘徐一笑’……
    他至今仍然不知这位奇人服下自己所撰药方之后,是突破换血,还是客死异乡。
    但在尝试之后,却果真练出了一味‘物美价廉’,完美符合他需求的丹药来……
    “呼!”
    捏着丹药,杨狱似在细细打量,实则,心神已然没入了暴食之鼎中。
    幽暗的鼎中,紫金葫芦跌在地上,巨量的灰白色命数在葫芦之中闪烁交织,这是他这些日子搜集的低等命数。
    “命数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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