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我等放心不过,便擅做主张将您唤回了。”嘴上说着这话,他目光却不时地扫到心急的季拂心身上。
    同许颂铭相识多年的晏苍陵,哪还看不出许颂铭的意思,这分明是生怕自己无法将季拂心哄回,故意以季崇德身体抱恙为由,让季拂心归来。晏苍陵登时气结,狠狠地朝许颂铭瞪上一眼,大有季拂心若真怪罪自己便找许颂铭算账之势。
    然而,真当见着季崇德时,晏苍陵方知许颂铭并未骗他,季崇德确实是晕倒了。
    晏苍陵带着季拂心入房之时,王大夫恰好收回探脉的手,对着晏苍陵深揖一礼,恭谨地道:“王爷,季大人并无大碍,只是多日长途跋涉,身心疲惫,方会晕阙。老夫一会开个方子,只需服下,再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了,王爷无需担忧。”
    “忧”字方落,季拂心便先摘了纱帽,跨到了季崇德的面前。双眸徐徐印入季崇德沧桑的面孔,从拧成“川”字的额头,顺延而下,至抿成一条白线的双唇,再到唇边不加修饰的青渣,一点一滴,季崇德脸上每一部位都深深地刻入心底,痛入心扉。季拂心忽而下跪,趴在床沿边捂着双唇,痛哭失声。
    他的哭声掩入双唇,有如一口余音缭绕的钟被什么笼罩,闷而难发音――他似乎生怕哭得大声,将季崇德吵醒。
    酸涩的情绪爬上心尖,晏苍陵手指轻颤,挥手让王大夫下去后,蹲至季拂心的身侧,抬手伸向半空,顿了一瞬后,还是将手放至了季拂心的背后,竭尽温柔地拍着他的背。那种同久违亲人相遇的激动之情,晏苍陵身为过来人最是明了,那是一种痛与爱交织的复杂之情。是以晏苍陵除却能轻拍着季拂心给予他安慰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低泣的声音终将季崇德从昏迷的神识中拉扯出来,他从眼皮中撑开了一条缝,瞳孔还未聚焦地左右回扫,徐徐转到趴伏着低泣的季拂心身上,眉头微皱,迷茫而不解。
    晏苍陵看季崇德醒转,立时唤了一声:“季大人!”
    声音一落,季拂心猛地将头抬起,正撞入季崇德逐渐清醒的视线之中。
    霎那,俩人浑身一震,近乎同步地抖着双手,激动地伸向对方。
    指尖即将触上,俩人好似生怕这是美梦一场,一旦触碰便会粉碎,又将指尖收拢,心底挣扎许久,都无法将手握上对方。
    晏苍陵抿了抿唇,当下拉着他们俩的手,碰触一块,握在了一起:“放心,这不是梦。”
    “不是梦,当真不是梦,”沉稳如季崇德,此刻也抖不成声,失却了平日摆出的冷静,顺着季拂心的手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霎那,喜极而泣,“真的不是梦,z涵,当真是你么!z涵!”
    泪珠悬在眼角挣扎了许久,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季拂心双唇轻抖,喉结上下滚了又滚,慢慢地,挣扎着,方从喉间涌上一个干涩的音符:“爹。”
    一声落,声声出。他顺了顺音后,纵扑到了季崇德怀中,嘶声大哭:“爹!爹!”
    晏苍陵瞠目结舌,恩人会说话了,恩人会说话了?!他狂喜交加,若非气氛不对,他当真要拊掌大乐。
    “涵,”季崇德拉开季拂心,摸着他的脸庞,上下端详着他,“你怎地会在此,数月不见,你怎变得如此憔悴?”
    季拂心心头一跳,余光瞥向了看他的晏苍陵,艰涩地从喉头哽出一句:“爹,我意外同众人走散,来到了此处,得王爷相助,一直暂居王府内。”他目光闪烁游移,忙将话题转移,“爹,不说我了,您近来可好,娘……”“娘”字方发出一不完整的音,他立刻顿住,转为“您身子无恙罢”。
    季崇德激动之下,并未听清他所道的那一声“娘”,便顺着他的问话道了下去:“爹很好,你切莫担忧,瞧我这身子骨利索得很……”咳咳,话未说全,便先咳了几声,明眼人一看,便知所谓身子骨利索,不过是为了安抚季拂心而作的谎。
    季拂心也不忍戳破,担忧地看向晏苍陵,见晏苍陵摆动唇形,道了句“王大夫说你爹无恙”后,方会心一笑放下心来,转回身握住季崇德话话家常。
    两人皆对自己的遭遇避而不谈,摆出笑颜说着过去的故事,道着彼此的思念,一旦对方问及自己,皆会以各种借口扯开话题,久而久之,这对话便变成了普通的父子叙旧。
    晏苍陵本想能借此之机,听到季拂心悲惨遭遇的过去,熟料听了半晌,都未见他们答到点上,遂推门出去,留得空间给这父子俩。
    但他心头仍悬挂着季拂心,不忍离去,一直在房外抱胸徘徊,内心挣扎不定,一面担忧季拂心因季崇德在自己府内,而怪责自己,一面又惊忧季拂心惊喜交加,身子撑不住,晕阙过去。
    百种思绪千转,一会儿是生怕那个,一会儿又是担忧那个,到最后心绪交缠,迫使晏苍陵留着不走的,是一个渴望,渴望从季拂心口中听到一个方才被打断的答案――是去或是留。
    吱呀。门扉开启声,将晏苍陵的神思打断,他赫然抬首,便见季拂心迎面走来。
    “恩人!”晏苍陵一声大叫,下一瞬唇上就拢上了一只白净的手。
    “嘘,小声些,爹睡了。”季拂心朝门里看了看,方将脸摆正回来,看到自己的手正贴着一片热意,登时又如被烫了手般将手缩回,局促不安得不知将手往哪儿放,“嗯……嗯,失礼了。”
    晏苍陵喜上眉梢,厚着脸皮便抓住了季拂心的手,扯着他远离了房门,激动不已:“恩人,你……你会说话了,当真是好。”
    “嗯,”季拂心有些不适应地将手缩回,抬首时正对上晏苍陵眼底的受伤之色,他心头一悸,有些愧疚,遂浅浅笑道,“你不必再唤我恩人了,唤我的名讳罢。”
    “名讳?”晏苍陵一顿,方想问上一句“可是名唤季拂心”,又深觉不对地缩回了话。
    然,下一瞬他恩人所道出的话,让晏苍陵瞬间傻了眼。
    “我名唤季临川,字z涵。你唤我z涵便好。”
    ☆、第四十一章 ?真相
    “季……季什么?”晏苍陵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好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
    自称为季临川的恩人以为晏苍陵未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季临川。”
    “季临川?!”晏苍陵把声音一扬,惊愕着大眼:“不……”应是季拂心的么!末了的话,被他生生哽入了喉中。若是提及季拂心三字,便是主动招出自己暗中调查恩人身份之事,这会引起恩人反感的。罢了,稍后去问仲良瞧瞧,究竟是怎地回事。
    “不什么?”逮着晏苍陵未尽的话,季临川眉头微皱,“你可是知晓什么。”
    “知晓什么?”晏苍陵肃整容色,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夷然自若道,“恩人想问什么。”
    “没什么,”从晏苍陵面上看不出什么东西,季临川含住了一口笑,“慕卿,你唤我z涵便好,不必老恩人恩人的叫唤,如此未免生疏了。”
    恩人唤我慕卿,还让我唤他的字?晏苍陵浮想联翩,恩人这是同我示好?
    看晏苍陵双瞳空洞,显然又已走神,季临川恼得一拳捶上了晏苍陵的肩头,正如以前他用肩膀撞晏苍陵一样。
    “哎哟!”晏苍陵大叫一声,鼓着腮帮子揉了揉被锤的地方,虽季临川的力道不大,打至他肩头也不疼,但为了季临川的面子,还是装了装样子。
    季临川看晏苍陵表情夸张,以为自己真将人打疼了,一层愧疚笼上心头,遂偏过头去红着脸道:“抱歉,弄疼你了么。”
    “无妨无妨。”晏苍陵摆手。
    “那便好,”季临川莞尔一笑,“我便知你皮厚,不怕疼。”
    “……”
    晏苍陵握拳抵唇一咳,将话题岔开道:“恩……呃,z、涵,嗯,z涵,你会说话了,我当真替你欣喜。你不知我常想着你能早日说话,告知我你的名姓,不致我日思夜想,悬挂了七年都不知你的名姓。”
    “七年……”季临川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笑容渐渐展开,一字一顿将过往道出,“其实当年初见时,我便猜到你定是才能不凡之人,若能得遇伯乐,日后定崭露头角,拜将封侯不在话下。是以那时你离去后,我便派人打听你的下落,从你投身入伍,再至后来成为晏王,我都一一看在眼底。你对百姓的恩义,与你低调的为人,让我大为赞赏。”
    “于是,”晏苍陵吊起了一个音,挑眉道,“你便让王斌在你们发生不测时,来投奔于我?”
    “王斌?”季临川似乎对这名字十分陌生,将这名字在嘴边细细回味了一番,摇首道,“我不知那人姓甚名谁,那是我曾救济过的一人。我所救济之人太多,我不可能全记得名姓的。”
    “那你记得我?!”晏苍陵眉间涌上了喜色,然季临川下一瞬送来的话,却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在来你这儿之前,连你名姓都不知。”
    “……”晏苍陵默默地转过了身,吸了吸鼻子。最后索性不再纠执这个问题,转身回来道,“z涵,不说这了,走,我带你去给王大夫瞧瞧。你的声音方好,我生怕你不适应,我让王大夫给你开些润喉的药,给你再检查检查。”说罢,不过问季临川的意思,便将人往王大夫那儿拽去。
    “嗯……嗯,”季临川被拉个措手不及,想挣脱被拉着的手腕,可那拽着他的力道大得让他无法忽视,有那么一瞬,他感觉到自己似被人紧紧地保护在怀中,细心地呵护。
    季临川腆着脸,低下了头,静默着跟在晏苍陵的身后,看着那宽厚的背,想着,若在这人身边,应是很安全的罢。
    到了医阁,一听季临川能开口说话,王大夫乐得蹦了起来,花白的胡子似乎一瞬间都乐得变成了黑色,人年轻了数十岁。王大夫忙拉过季临川的手,乐呵呵地给他查了一遍,认真得不像话。将搭脉的手放下时,王大夫捋着胡须笑得眉都弯成了月牙:“好了,当真好了!恭喜王爷,恭喜公子!”王大夫躬身站起,朝他们俩弯了弯身,接着又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道,“稍后老夫让药僮去给公子开药,润润嗓,保管日后公子生龙活虎,再无疾病缠身!”
    “好!”晏苍陵拊掌,轻怕着王大夫的肩头,“快去快去,稍后你唤药僮将煎好的药送去朝临阁。”
    “好好好,老夫省得。”
    晏苍陵哈哈大笑,笑意都漫遍了眼梢唇角,带着季临川走出医阁,笑声都将这一片传遍,连树上的鸟儿都叽叽喳喳应和啼叫。
    季临川跟在晏苍陵的身后,始终不发一言,只在嘴角含着一抹笑。
    晏苍陵转身问他笑什么,他的笑容舒展得更开,却将唇抿紧了,摇首不言。
    古里古怪。
    晏苍陵看他笑得如此开心,也回以一笑,却笑得不明就里:“怎地了,z涵,你笑什么。”
    季临川将唇抿得更紧,将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就是愣不吭声,被晏苍陵抓耳挠腮地逼问紧了,方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敢说,生怕你怨念我。”
    “不说?”晏苍陵阴阳怪气地反问。
    季临川摇头,坚持不说。
    “你当真不说,不后悔?”
    季临川后退了几步,目光瞟向了一旁寻找逃跑路线,生怕一会儿晏苍陵发难,张开大口将他扑食干净。
    “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真不说?”晏苍陵迈前数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挑准了路线,甚好,跑!
    季临川目光一闪,蹬开双腿就往后逃――
    季临川身后陡然压来一座重山,他噗地摔落下地,咯吱窝处就受到了一阵挠:“哈哈哈,别挠了别挠了。”
    “说不说,说不说。”晏苍陵玩得欢了,扑倒季临川,就在草坪上打滚挠起季临川的痒痒来,季临川想逃,他便大手一伸,将人钳住,往狠里挠,全然未发觉两人此刻的动作何其暧昧――一人躺于地面,发丝凌乱,一人撑于另一人上方,两人肢体相触,呼吸相闻,近得只需轻轻下压或上扬,便能亲到对上的唇。
    “哈哈哈,别挠了。”季临川在地上翻滚,将晏苍陵的手推开,笑容写满脸上,“我说我说,哈哈哈,快松手。”
    “哼。”晏苍陵气哼哼地止住了手,但一对胳膊还撑在季临川身子的两侧,牢牢将人锁在自己同草坪之间。他渐而止住了笑,撑起身来,自上而下凝视着季临川。阳光打下浅淡的光柱,于季临川脸上晕上几许淡淡光影,印出他红晕的面颊,双唇吐出一声声轻喘,一张一合间,似在邀请他人相吻。
    晏苍陵脑中一片混乱,眼底只望入了那一张近在咫尺的薄唇,那张唇薄厚的程度正好,若厚一些,显得太过丰腴,薄一些,未免太过单薄,这样的程度恰好,刚好够他将其含入,细细品尝。
    晏苍陵柔和下了眉眼,小心地俯身而下,将彼此的呼吸融得更深,肌肤贴得更切,俩唇也贴得更近。
    “慕!卿!你在何处!听闻你同乐麒归来了,怎地都不来告知我一声。”
    大煞风景。
    酿好的暧昧再次被人打断,晏苍陵已经连气都生不出半分了,蓦地倒在了季临川的身上,抹着脸上压根便没有的泪:“唉,好事多磨,当真是好事多磨。”
    “嗯,嗯……”身上压来一具温热的躯体,肌肤相贴的触感,比之方才即将落下的吻,更让季临川难堪。绯色顺着自己的脸,染到了指尖,季临川用尽了全力,将晏苍陵推倒,肃整衣衫站好,偏着头道:“嗯,有人唤你。”
    “唉,”晏苍陵叹息一声,整了整衣衫,看到乐梓由咧着嘴角到来,就冲上前了去,揽住乐梓由的肩头将人弯下,一个拳头就揉到了乐梓由的脸上,“你小子,早不来晚不来,打扰我的好事,气煞我也!一会儿我便将乐麒关起来,让你见也见不着!”
    莫名其妙受了晏苍陵一股子的气,乐梓由捂着脸嗷叫,从晏苍陵的身后瞟去一眼,只见季临川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登时吓得大叫了一声:“我的天,光天化日,你们俩竟在此做那档子事!想不着,你竟比我还风流啊!”
    “……”
    “……”
    晏苍陵同季临川沉默无语,脸上同时窜红。
    “嗷!”乐梓由当头受了一拳,哇哇地跳脚大叫,“你见色忘友!”
    晏苍陵看乐梓由的话越来越往难听处带,以免他的胡言乱语吓着季临川,赶忙夹紧了人家的脖子,背对着季临川挥手道:“z涵,我先有事,一会儿再来探你。”
    “z涵?连名都唤得如此亲切,你俩还装什么纯情……唔唔……”
    “你给我闭嘴!”
    “诶!”看俩人越走越远,季临川缓下杂乱的心绪,朝前伸出一手,作势挽留。
    晏苍陵听到了他的声音,顿住脚步,咬牙切齿地回首问道:“z涵,可还有事?”
    季临川话在嘴边游移半会,还是咽下了腹,笑着摇首道:“无事,你先去忙罢。”
    “好,那我走了!”说走便走,连一刻都不愿耽搁,晏苍陵便按住了不停挣扎的乐梓由,捂着他的唇,迈开轻功跑了出去。
    殊不知,在他身后,季临川对着一片扬尘,嘴角漾出一丝柔和笑意。
    “其实,我从未哑过,所谓的哑与逢人便叫,不过是为了试探你,而做戏一场。若你能一直容忍毫无怨言,且能真心待我,助我走出苦海,那便说明我未看错人。这天下,也当交由尔这等心胸开阔,任劳任怨之人。晏苍陵,七年前,我救济你果真是对的。”
    ☆、第四十二章 ?猜想
    晏苍陵挑着乐梓由往书房而去,应他传召而来的许颂铭已在书房等待,一见他们进入,许颂铭恭谨地朝他们道了一礼,并替他们将门阖上。
    丢开乐梓由,晏苍陵扑到桌面,挑起茶壶往自己的嘴里灌去,待将方才涌上脸颊的燥热散去,把气都顺了,他方开口:“季拂心究竟是怎地回事。”
    许颂铭同乐梓由对视一眼,他拱手上前,不答反问:“王爷,某听说公子已可言语,不知他可告知您他的名姓。”
    “季临川,字z涵。”晏苍陵回道。
    “季临川,”许颂铭眉心一沉,将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摇了摇首,“某先前奉王爷之命,去查兵部尚书一家户籍同他家族谱,发现并未有季临川此人。至于季拂心……”他默了一默,便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告知晏苍陵。
    语毕后,晏苍陵的眉峰已耸成了起伏的山峦:“也即是说,王斌口中的季拂心,实则是一已死多年之人。而季尚书一家的户籍之上,既寻不到季尚书有儿的证明,亦没有季临川此人?”
    “不错,”许颂铭颔首,于脑海中将整件事连成了一串,迟疑地看向晏苍陵一眼,缓缓续道,“但某猜想,王斌既然能打听到季拂心这名,那定非空穴来风,怕是有人故意误导他认为公子名唤季拂心的。”
    “你的意思是……”乐梓由侧身望向许颂铭,“有人故意引导王斌误认,却不加以解释,放任王斌误解?那如此做,有何好处。”
    “在户籍上并未录入季拂心已死之事,而季临川不在季尚书一家的户籍之上,但事实证明,他又确实是季尚书之子,我左思右想,便只想得到一种可能。”晏苍陵用极缓的速度,将头抬起,凝注着面前两人,“有可能,季尚书利用自己手底的权利,使人篡改了季临川的户籍,再派人去放风,让不知情的众人误以为季临川是那已死的季拂心,而季临川则顶着季拂心的身份与名姓,在京城内往来。”
    许颂铭同乐梓由双双点头,赞同晏苍陵的猜测。
    “诶,”晏苍陵眉头方舒,又再次拧起,“你方才说,季拂心是七年前死的?”
    “不错。”
    “七年前,七年后,”晏苍陵揉起了眉心,“为何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巧合,恰好是我同z涵相识那一年。七年前死亡,也即是说,七年前的季临川依旧是季临川……仲良!稍后你派人去查,七年前的季临川究竟发生何事,使得他需顶着他人的身份同名姓,之后他又是何时将自己的身份同名姓从户籍上除去的。是了,这事儿可通知长焉去查,他在宫中好办事。是了,”晏苍陵又加了一句,“让长焉从户部尚书身上下手去查。”
    “慕卿,你的意思是,户部尚书替季尚书篡改了户籍?”乐梓由添上一句,未等晏苍陵续话,自个儿便先接上了,“如此细想,倒真有可能。季尚书本身身份便不低,若想篡改户籍非三言两语便能买动他人的,定是同譬如户部尚书等有权势之人有关系,不然绝不可能成功。但我好奇的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篡改户籍,究竟图的什么。”
    “你问我,我问何人,”晏苍陵一口气郁结于胸,“我总不能冲过去揪着季尚书的领口问罢,若真是如此,只怕季尚书会先抄起大刀,把我给砍了。”
    把你给砍了……
    许颂铭同乐梓由抬头望天,浮想联翩,脑中忽而弹出一幅季尚书挽起袖子,拎着一把菜刀,沿街追着晏苍陵跑的模样。
    若是只揪着领口发问便提刀砍人,那么若季尚书知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他们俩以准王妃的名义卖了的话,岂非要将他们俩碎尸万段。
    蓦地打了一个寒噤,两人旋即对视一眼,决心对准王妃只字不提,不然只怕这视季临川为敬仰之人的晏苍陵,也会提刀把他们的脑袋削了。
    晏苍陵并未发觉两人的古怪,提起茶壶又往嘴里倒了几口茶,饮罢后豪气地将其放下,揉着眉心道:“明日唤王斌来府,同他说季尚书已救回之事,再同他对好一致口径,以免我们同王斌所说的大有出入。”
    许颂铭颔首应下,拱手道:“某稍后便办。”
    “甚好。”晏苍陵眨了眨眼,看向外边的天,发觉天色已渐暗,方才同季临川闹腾时,尚留着几许夕阳之光,这会儿却是连半点光,都被夜色给遮掩去了。
    奔波多日,又去寻了季临川,晏苍陵身体早已乏了,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咂了咂舌:“那些我带回之人,安排在了何处。”
    许颂铭回道:“暂时先安置在后院,至于之后安排去何处,得先试过他们能力方能做定论。”
    “甚好,”晏苍陵指着许颂铭,嘱咐道,“这事儿你去办,柏津你若有空也去瞅瞅,顺带也带着乐麒去。乐麒观察敏锐,由他来看,哪些是可用之材。”
    “放心罢,”乐梓由轻拍自己的掌心,信誓旦旦,“包在我身上。”
    “成了,”晏苍陵乏力地揉着眉心,挥手道,“若无什么要事,便先这样罢,至于他事,明日再处理。”
    “王爷!某尚有要事相告。”许颂铭道出一声,将迈步便走的晏苍陵留下,他顿了一瞬,同乐梓由对视一眼后,便将晏苍陵不在的期间,李桀到来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末了,他将几样东西双手呈递给了晏苍陵。
    晏苍陵横眼一扫,第一样,是李桀随身佩戴的令牌临摹图,此图画工细致,连一小块的纹路都画得仔仔细细,便是令牌的长宽高与材质也都空白处写得一清二楚。
    “此乃公子使出的第一计,用以得到李桀的令牌。”许颂铭遥想当初合计算计李桀之上,笑容都漫上了面颊。原来当日李桀丢出令牌,要马夫替自己跑腿到王府求助时,他们便一面拖住了马夫,一面寻人将令牌临摹下来。
    晏苍陵眉尾挑起一抹兴味之意,继续拿起第二样东西来看,这是一封写得极其简单与潦草的书信,大抵是说今日晏王出城救我,实乃事态特殊,他日若天子怪责,可凭此物以保晏王安全。
    “此乃公子使出的第二计,用以得到这封保证的书信,以作王爷以后出城用。”
    “好东西!”晏苍陵拊掌大乐,李桀深得天子信任,从他手中得到了此物,日后只需再动些手脚,便可成为他光明正大出城的保证。
    眼底漫上了笑意,晏苍陵顺着那些东西而走,看到了最后一封书信之上。
    “此乃公子使的最后一计,”笑容从眼角眉梢泻出,许颂铭赞许地道,“此信乃是当日在危急之下,李桀所写。用以证明王爷派出军队,实乃事态特殊之故,若日后天子怪责,则可以此为凭脱罪。”
    晏苍陵的嘴都快承不住他的笑意了:“z涵啊,z涵,你当真是给了我不少惊喜,只是……”他蓦地顿住,这三样东西,若放至他人身上,可谓毫无用处,可若放置有心天下的他身上,用处却甚是巨大。但季临川为何要替他准备如此东西,莫非季临川早早便看出了自己的谋逆之心?
    心头一阵寒颤,晏苍陵目光游移,现出忧意。
    许颂铭目光犀利,看晏苍陵不对劲,忙加了一句道:“王爷,某确信,季公子对您是真心相待,王爷您不必担忧。至于他为何会替您出如此谋逆的一计,某也不知,但某猜想,嗯,这猜想估摸着不大可信……”
    “说,”晏苍陵拧眉道,“有何猜想。”
    乐梓由朝许颂铭送去一眼,开口道:“由我来说罢。”语落,便将那时李桀同季临川见面后,他们俩的反应道出。
    “见过李桀后,公子生出了离意,”许颂铭接口道,“也起了站起练行走之心。某生怕王爷您分心,故而一直瞒着此事,想着法子拖住公子,但公子离意坚决,某拖不住了,方不得已让他离开。”
    “你们的意思是,z涵害怕李桀,很有可能李桀便是当初害他至此的人?因此,z涵连带着也恨上了给李桀撑腰的天子?不对,”晏苍陵又跟着摇首道,“李桀四处巡按,z涵为了避开他,更不应离开王府才是。不然意外同他碰着面,岂非更危险。”
    “公子曾说,他离去是以免留在王府,害了王爷。”
    “害了我?”晏苍陵好似听着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便凭我现今的权势,谁人还能害我,哈哈……哈……”最后一声笑,生生止住,晏苍陵倏尔大睁双瞳,惊愕道,“不,莫非是他?!”
    ☆、第四十 三章 ?恐惧
    “是什么?”许颂铭同乐梓由都拉长了脖子,疑云重重。
    怎料,晏苍陵却在一瞬的迟滞后,将睁大的眼缩回原先的大小,时而摇头,时而又点头,犹豫不定:“不,不该是他,怎会是他。可若不是他,又会是何人。”
    这一番没来头的话,将许颂铭同乐梓由的心吊得不上不下,目光都死死地凝注在了晏苍陵的嘴上,恨不得撬开那张嘴,听出只言片语的希望来。
    “不了,”晏苍陵放下了困惑,面容一冷,朝许颂铭下令,“你去查李桀身侧可曾出现过如z涵一般的美男子。”
    “嗯?”许颂铭更是疑惑,试探问了一声,“王爷?”
    “不必多问,查了便是,切记小心些查,切莫露出马脚。”
    “是。”许颂铭拱手应下。
    “柏津,”晏苍陵拿起那三样东西,对着乐梓由道,“仲良任务过重,余下之事的便只有交予你了。你将这三样东西送去给晴波,让她仿铸一块令牌,再让她模仿李桀的字迹,仿写几份相同内容的保证书信。务必要她注意,这些东西小心对待,切莫大意,不然出了什么乱子,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好的,”乐梓由敛起了平日里常挂的笑意,小心接过那三样东西,重重包好,放入怀中拍了又拍,“我定替你将话带到,若有闲余,我会亲自去查探进展情况。”
    “啊!尚有一事,”晏苍陵啪地拊掌,续道,“李桀是何日离开的芳城,朝何处而去。”
    许颂铭抿唇深思了片刻,不紧不慢地接话道:“约莫大半个月前,某已探好,他离开芳城后,会朝西南面而巡,再至西北,最后方回京。”
    “那他现今到了何处,可有去过南州。”
    许颂铭掐着手指,算道:“他前往南州时,某估摸着王爷还未到南州,因而南州暴动之事,他应还不知。依着日子而算,他现今应已到西北,过不得多时便会回京。”
    “嗯,”晏苍陵颔首,沉吟道,“经由配所一事,我估摸着吴其康此刻也正带着季崇德的罪证,前往京城邀功。既然如此,两人想必到京的时日差不多。仲良,你派去盯着李桀同吴其康,务必想法子,让吴其康先李桀一步进京,会面天子。”
    许颂铭不明就里,但仍是拱手应下。
    “辛苦了。”晏苍陵于嘴角边平淡地扯起一个弧度,转首看向外边黑压了一片的天,神思远放,怔忡无语。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淡淡的忧愁团团绕绕,从身而出,朝房内四面八方而去,连一细小的角落都挤满了他的忧意。方才谈话时酿起的热闹皆被这团愁云压下,气氛阴沉得好似将要电闪雷鸣。
    “不说了,我乏了,你们也归去罢,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晏苍陵眉间涌上倦意,斜斜地撑住了一旁的桌子,以免自己困得歪倒,乐梓由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低声询问他可有恙。
    晏苍陵冲乐梓由挥了挥手:“奔波多日,整日里便是想着算计这人,算计那人。太累了,这段时日我得歇会,啊!”他将近阖上的眼再度撑开,疲惫得锋利的声音都被磨成了和缓之声,“不成不成,我尚得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给长焉,晚些再睡罢,唉。”
    “慕卿,你何必如此劳累。”看晏苍陵准备提笔写字,乐梓由一手将他手里的纸笔抽过,嗔怨道,“你还要不要命了,明日再做不成么,瞧你都成什么模样了。”
    “不成,”晏苍陵声音泻出了疲惫,挣扎着将纸笔抢回,“这事儿耽搁不成,早一日送到长焉手中,便安全一分。成了,莫管我,你们先去忙罢。”
    “诶!”乐梓由暴躁得近乎跳起,到底许颂铭沉稳一些,将他稳住了,于他耳边轻声嘀咕。霎那,乐梓由眸光亮起,古里古怪地同许颂铭对视一眼,便阖门离去了。
    喧闹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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