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还算顺利,帝江能够寻回佚名,使得他安心了不少。
    见他俩平安归来,身处欣山的老山神祖孙俩与小玉头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假如帝江外出找不到佚名,天知道帝江该有多么的焦虑烦躁。
    佚名这会儿的状态较为稳定,只是在断魂崖底,佚名出人意料的出事,不禁让众人担忧,他们不约而同的意识到,兴许他们的对手着实不容易对付。
    要不然,对方也不敢在帝江的眼皮底下动手。
    谈及欣山的形势,老山神倍感内疚,说是要商议应对之策,偏偏他此刻也做不了什么。老山神年纪大了,重伤之后更是骤然苍老了几分,他叹息自己已是自身难保,拯救欣山都办不到,更别提拯救别的山头。
    老山神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皆知这儿所有的重担转了个圈,最终依旧全都压在帝江的肩头。好在佚名能够陪在帝江左右,与帝江说说话,缓解帝江的烦闷情绪。
    老山神并未多问佚名出事的详情,他清楚帝江不愿多说。但,当老山神得知昔日在梧山出没的作恶怪物,极有可能是早已死在断魂崖底的鸩鸟运日,老山神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若是鸩鸟的传说是真,运日与阴谐的确和欣山相关。运日或许曾经在断魂崖底下寻得了出路,在梧山被道士降伏。那么,此时此刻的鸩鸟阴谐身在何处,是否仍在云山之下。
    帝江对鸩鸟的去向并不太在意,他坐在一旁开始慢慢整理迄今为止遭遇的大事小事,以起初的嵩王府画像作为开端。
    蛮蛮兄弟有意放出许多噬心鬼,这些噬心鬼替蛮蛮兄弟前往世间捕捉那些已有婚约的女子,夺取了她们的心智甚至生命。
    之后帝江和佚名遇见了蛮蛮的其中之一,且重伤了蛮大哥。
    要不是卫峰担忧玄谋的情况而求助帝江,帝江不会考虑前往欣山。要不是山猫请佚名至欣山画像,帝江也不会与佚名一道抵达欣山。
    帝江在断魂崖底,碰巧救了山神祖孙俩。后来他观察玄谋,又发觉了鸱鸟的存在。
    拥有引魂力量的鸱鸟在欣山设了阵法,意图将云山到欣山的一路形成祭台。鸱鸟兴许意图复活阴谐和运日,使得他们再度相聚,当然,实情也有可能完全不是这样。
    按照三青鸟提供的消息,帝江和佚名尝试到断魂崖底找寻有无珍贵的毒草。若不是他们这一趟,佚名不会出事,可是,如果他们没有走这一趟,又怎能发现梧山的妖怪可能与鸩鸟运日息息相关。
    不管这些妖怪的本意是什么,如今都已与最初的计划有了偏差。由于帝江的介入,他重伤了蛮大哥,紧接着又救出了老山神,以至于毒鸟钦原不得不现身,替她的主人传话。
    可惜,钦原主人的身份未知。帝江千算万算没算到,钦原会在半路偶遇天界的鹑鸟,因此影响了帝江跟踪钦原。
    天山内,鹑鸟终为帝俊传来了话,劝帝江不要管得太多。
    眼下,帝江特别在乎两个人的想法,一是钦原的主人有何诡计,二是帝俊对此有何打算。
    这两个人的心思将直接关乎附近生灵的生死存亡。
    帝江深知,其它的事哪怕会略微棘手,但绝对算不上是大事,仅有钦原的神秘主人和帝俊的处事态度,才是决定大局的重要力量。
    奈何,帝江没有与帝俊当面详谈的机会,帝俊既然让鹑鸟传话,意味着帝俊不想亲自见帝江一面。不过根据帝俊向来的办事方式,帝江明白,对于牺牲生灵们的数量,帝俊的介怀程度并不高。
    且不说帝俊提出了凡事皆有因果轮回,同时帝俊也认为,办大事,必定伴随着必要的牺牲。有些存在,它们生来就为了这一刻的死去。
    漠然围观生灵们的生死,帝江办不到。他不是天帝,他不需要顾忌繁琐的种种,也不用口口声声的大道理。帝江只求一切安好,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被世间嫌弃的凶兽,而是成为一个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瑞兽。
    有些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此次出天山,说实话,帝江心里偶尔也会没底,怀疑自己出门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是不是留在天山比较好,避免自己祸害世间。
    可是同时,帝江又忍不住问自己,他把自己闷在天山,永远不出来,难道就是对世间最好的方式。难道他不能做一些事来改变自己的处境?
    和老山神他们见面那会儿,帝江的话明显很少。帝江不肯说,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开口询问帝江的烦心事。
    随后,帝江和佚名去了一趟玄谋的山洞,卫峰已然清醒,恢复了神智。帝江也不知鸱鸟给卫峰说了些什么,使得卫峰显得格外沉默。当前,鸱鸟并未控制玄谋的思绪,玄谋化为人形,搂着卫峰入睡。
    奈何卫峰睡不着。
    察觉怀中的人有心事,玄谋轻轻地蹭了蹭卫峰耳侧:“出了什么事?自从我到欣山之后,你始终闷闷不乐。”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点怀念家里的床,家里的气息。”卫峰应道。
    闻言,玄谋吻了一下卫峰的唇,揽紧对方:“待欣山的庆宴结束,确保大家平安无事,我们就回家。离开这个地方,继续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卫峰应了一声好,他垂下眼帘,并未正对玄谋的视线,他不想让隐藏在玄谋魂魄深处的鸱鸟看透自己的心事。卫峰担心,这一场庆宴将是一场灾难,小玉头替代佚名被山中的妖怪抓走,形势不容乐观。
    偏偏这个关键的时候,卫峰却不懂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解救自己的恋人,解救其余的生灵。
    他怎会不知,自己的力量异常微小,可他不愿就此等待,漫无目的的等着别人帮助自己脱离困境,这般被动绝非卫峰所期待。他必须有所作为。
    卫峰朝玄谋的臂弯内缩了缩,倚在恋人的怀抱合上了眼。
    确定卫峰安然无恙,帝江与佚名转身奔至蛮蛮兄弟的住处。帝江对蛮蛮的谈话消息格外怨念,这两人明明是可以提供给帝江诸多有用信息。
    岂料,兄弟俩说话特别警惕,好像生怕泄露了秘密。
    这会儿,蛮二弟刚为哥哥疗了伤。蛮大哥并未卧床休息,他摆摆手,将弟弟唤至跟前。他牵过弟弟的手,要看对方的伤情,偏偏蛮二弟握着拳头死活不松手。
    见状,蛮大哥叹道:“这儿没别人,别硬撑了。”
    听闻此话,蛮二弟默默地松开拳头,露出了伤痕。天雷骤降,他根本避不及:“哥,我没事,这点小伤不痛。”
    “都说了别硬撑,”蛮大哥心疼地连看了好几眼,“我替你换药。”
    蛮二弟收起平日的锋芒,静静地坐在哥哥的身边,一副罕有的听话模样。药草敷在伤口引得一阵剧痛,蛮二弟下意识地往回缩手,偏偏蛮大哥拽得紧,不给他开溜。
    “坚持一下,多换几次药,恢复快些。”蛮大哥劝说。
    哥哥发了话,蛮二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不再乱动。
    帝江好奇不已,想不到那个呲牙咧嘴的蛮二弟竟有这般安分的时候,倘若他在帝江他们面前也能表现得这么规规矩矩,事情可就好办了。
    坚信蛮二弟听从哥哥的吩咐,帝江思索着有个主意兴许可行,他偏头看着佚名:“你说,如果我们绑了他们其中一个进行威逼利诱,另一个会不会乖乖的说实话?”
    闻言,佚名的想法与帝江不一致:“实话会不会说,我不知道,但另一个找你拼命是肯定的,打草惊蛇也有肯定的。”
    帝江霎时一脸血,他原本以为佚名会双手赞成他的意见。
    为蛮二弟换了药,蛮大哥轻轻地拍了拍二弟的肩膀:“怎么,还在介意钦原的话?”
    “我见不得那个女人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她自己能有多少本事,狐假虎威罢了。”蛮二弟对此愤愤不平。
    “我们不需要敬畏她,也不需要敬畏任何人,只要等待一个结果就够了。”蛮大哥平静道。
    蛮二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哥,这次真的会有我们想要的结果吗?我觉得祭祀恐怕有大麻烦。那个身穿红袍的小子到底是谁,难不成是……”
    他的话并未说完,他别过头往外望,凝视天空。冷不丁的丢下极具威力的天雷,没有多少人会这么做。
    听明懂了弟弟的意思,蛮大哥否定了对方的猜测:“不是他。”
    “但两道雷……”蛮二弟疑惑不解。
    “那人力量强大是真,但绝对不是他。”蛮大哥略微顿了顿,“假如是他,下手断然不会这么轻,他怎么可能对我们手下留情。”
    听到这些话,帝江不由低头打量自己的手,自我反省,他的仁慈居然被蛮蛮发现了。
    帝江确实没有除掉对方的想法,蛮蛮死了,安排必定打乱,与其让欣山平添更多的变故,不如按照对方的计划往下走。这样反而利于帝江控制局面。
    此外,帝江有点小得意,看来他比帝俊稍微善良那么丁点。
    蛮大哥不知屋外有帝江,可他相信自己此刻面对的对手并非帝俊。回顾往昔天火焚烧的痛楚,以及至今残留体内的无尽折磨,蛮大哥坚信不移,帝俊的心,远比红衣青年狠得多。
    “哥,有句话,我不知该问不该问。”蛮二弟显出些许迟疑。
    蛮大哥直视对方,没有躲避:“想问什么,就问吧。”
    “帝俊他如此待你,时至今日,你是否依然对他心有爱恋?”蛮二弟的话问得十分直接。
    蛮大哥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帝江瞬间满头黑线,佚名则表示除却画像,他也不介意记录六界的情感故事。
    许久,蛮大哥徐徐道:“爱与不爱有何区别。”
    他的手染尽了鲜血,他的心装满了恨意,他早已回不到从前。无论欣山得到的结果是怎样,欣山均是他最终的坟墓,他走不出这儿,也不想走出这儿。
    他累了,也倦了,死亡或许才能让他获得安宁。蛮大哥此生最大的心结是他拖累了自己的弟弟,与他一道堕落。
    倘若有来生,他不会再做错误的决定,喜欢错误的人。倘若有来生,他还想和蛮二弟成为亲兄弟。
    他会竭尽全力守护自己的家人,让弟弟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儿孙满堂,他会展开自己的翅膀,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至于今生,他只能止步于此了。
    帝江偏着脑袋看了又看,无比纠结望向屋内,他盼得脖子都伸长了,但蛮蛮兄弟始终闭口不提,他们究竟与哪个坏人合作,即将做怎样的大坏事。
    两兄弟守口如瓶的高超技能,简直令帝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打扰大哥静养,蛮二弟没多久就出了房间。帝江紧跟其后,他本以为蛮二弟要沉默到底,谁知道蛮二弟忽然停下脚步。
    “哥,我不会让你死的。”蛮二弟眉头紧锁,他恶狠狠地瞪天,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两个字,“帝俊。”
    见状,帝江抹了一把冷汗,帝俊这会儿理应在天界打喷嚏,这么多人心心念念的记挂他。
    天使蛋:孽缘啊孽缘~
    帝俊,打喷嚏中……
    ☆、第 36 章
    帝江与佚名坐在金色大椅内,悬于半空。尽管隐去了身影,但是帝江依旧觉得,他们飞在空中比留在地面休息更让帝江安心几分。
    他十分在乎佚名的情况,他不能再让佚名出事了。
    这会儿,佚名倒是比帝江轻松些许,他再次翻出画卷,仔细的对帝江抚琴图进行修改。为了方便佚名作画,帝江专程变出了一张小木桌放置在大椅内。
    帝江凝视着画卷中的自己,表示十分满意,一位相貌俊美的红衣青年正在抚琴,画面十分养眼。
    他内心暗自琢磨,只要有了佚名这幅新画的抚琴图,从今往后,世间的书籍内,他将不再是那个挥动着小翅膀的胖蛋,也不是佚名往昔画卷里的那位不穿衣服的青年,而是漂漂亮亮的上古之神帝江了。
    外貌形象得到了拯救。
    倘若帝江此次能够顺利解决掉欣山的危机,兴许往后对帝江的介绍,不再是咬尾巴傻笑,而是添加几条全新的注解,认为帝江是一位了不起的上古之神,亲自下凡拯救众多生灵。
    当然,这些目前仅仅是帝江的自我想象,事情具体会发展到怎么的地步,其实帝江心里也不太确定。
    不忍打扰佚名修改自己的画像,帝江仰头默默地望向宁静的天幕。
    片刻后,佚名修改好帝江的红袍细节,他抬头正欲询问帝江对画卷有何其它要求,意外发觉帝江望着天空发呆。
    佚名沉思小会儿,略微猜测帝江的心事。他相信,帝江多半不是在观察天空的云彩长什么模样,而是思索天界的事宜。
    天界内居住着一位六界闻名的神,天帝帝俊。若帝俊出面,诸多困境即刻就能迎刃而解,若帝俊坐视不理,重担则落在帝江肩头。
    “蛮蛮两兄弟,”佚名不由顿了顿,若有所思,“他们貌似特别在意天界的一举一动。”
    “他们哪会在乎天界有何动静,估计只是想要得知天界某一位的决定罢了。”帝江淡然应道。
    蛮蛮兄弟,蛮大哥铁定关切帝俊的感情多少,对帝俊爱恨参半,蛮二弟却痛恨帝俊到了极致,恨帝俊用天火焚烧了他的哥哥,使得蛮大哥痛苦不已。
    帝江看了一眼自己的画像,回忆起那些世间对于自己的描述,不禁感慨万千。他问佚名:“在世间,世人如何评价天帝的所作所为?”
    佚名迎上帝江的目光,透过帝江的眼神,佚名大概明白了几分,帝江也许一直有点介怀世人对他的误解。帝江这会儿打听帝俊的情况,无非是要进行对比。
    他如实回道:“基本上,世人均在颂扬天帝的无限功德,所有能用的好词全都不遗余力的用于称赞天帝。”
    听闻此言,帝江笑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那是他们不敢说帝俊的坏话。”
    头顶的天雷天火说来就来,诋毁天帝的惩罚可不容小视。
    “那在你眼中的天帝如何,他是怎样的一位神?”佚名反问。目前有帝江在他身旁,足以抵挡天雷攻击,佚名不妨直接问帝江的想法。
    “我不常见到帝俊,对他了解甚少。”帝江缓缓应了句。
    帝俊和帝江的生活大不相同,帝俊永远有处理不尽的大小事务。虽说天界的众神会尽力为帝俊分忧,可帝俊肩头的重任没有别的任何神仙抗得住。
    每逢遇到难以抉择的麻烦事,均得帝俊亲自做决定,他必须扛住失败之后的责任。
    帝江叹了口气:“帝俊特别忙碌,天帝的日子一点儿不轻松。众神皆说,帝俊是一位永远无法停下来安心休憩片刻的帝王。”
    对于帝江给出的评价,佚名静默半瞬,说道:“如此看来,还是上古之神的日子好过,乐得清闲。”
    帝江顺势点头,应了佚名的说法。然而下一刻,当帝江回过神,彻底领会佚名的言下之意,他瞬间一头冷汗。
    佚名莫不是认定,帝江是一位除了睡觉吃饭就闲得冒烟,无事可做的上古之神。尽管帝江的生活实情与佚名形容的差不多,可佚名能不能不要说得这般直截了当。
    清了清嗓子,帝江掩住自己的情绪,把话题从自己这儿绕回帝俊:“帝俊平时通常不会轻易现身,忙于六界之事。他偶尔前往庆宴,我也就在那儿见过他几次。他一般只停留小会儿,转身就走。估计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他关注太多。”
    不过说起来也应如此,假如帝俊专注某事某人,投入了大量精力,必定导致帝俊缺少时间解决另外的事宜。帝江畅快喝酒的时候,帝俊始终在琢磨着六界的将来。
    “天帝长什么样?”佚名好奇。
    听到这个问题,帝江的嘴角微微抽搐,佚名该不是又在盘算为帝俊画像。帝江对此简直劝说无力,帝俊有什么值得佚名画,佚名已经画了帝江抚琴图,足以令众神佩服感慨。
    难道他帝江还能比帝俊长得丑不成?
    平心而论,虽说帝俊长得也算不错,但帝江坚信画了他就没必要画其余神了。再说了,以帝俊那个极少露面,出现一下又很快离开的匆忙程度,佚名想要专心致志的作画实在不容易,并且,帝俊对待佚名的态度,绝对不及比帝江对佚名好。
    有感情和没感情的差异不要太大。
    “以后若有机会,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帝江回答。
    闻言,佚名接受了帝江的意见,他认为帝江虽有几分隐瞒,但讲得不无道理。根据帝江的描述来绘制天帝图未必准确,待往后,倘若他当真有缘见天帝一面,到那时,他再画也不迟。
    佚名抛开了对帝俊外貌的关注,他进而问道:“世人皆赞扬天帝的法力无边,他果真如此厉害?”
    提及这个方面,帝江首先表示了认可:“帝俊,他确实挺厉害,不过……”
    “不过?”佚名感到帝江还有后话。
    “他是厉害,但我和他打架,我未必输给他。要不是他派了一群天兵天将合力对付我,我才不会被擒。”帝江稍有不满。
    意料之外的话使得佚名顿时安静下来,他静静地打量着帝江不吭声了。帝江觉察佚名的神情有点不对,恍然意识到自己兴许说多了。
    奈何,有些话,帝江埋在心底已久,始终不知该给谁说听,憋在心中闷得慌。
    好一会儿,佚名收起了画卷,他直视帝江,话语急切:“他派了兵将捉拿你?”
    对此,帝江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佚名非常不理解,帝江到底犯了什么错,帝俊竟然派人擒获帝江。
    帝江权衡再三,有些话,过了千年了,他不能再说给周成旨听,但他想告诉佚名:“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凶兽,以至于天帝亲自派兵对付我?”
    “我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阵子,我认识和了解的帝江值得我信任。别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样,我不在意。”佚名直言道。
    不确定佚名说这些话,是不是单纯为了宽慰自己,可帝江听到这些,心里随之舒坦了不少。
    “千年前,我曾住在誉城。尽管人界的生活不及在天山自由自在,但我非常喜欢这种温馨平淡的感觉。可惜,有个家伙不允许我久居人界。”帝江说道。
    佚名耐心地听帝江讲诉以往,他早就在等这个时刻,等帝江开口告诉他一段过去了的往事。
    “我在誉城住了一段日子,与大伙的关系不错,我把卫峰当作朋友,还有周成旨。”说到这个名字,帝江的话语柔和了几分。
    帝江的眼底透出些许情愫:“我想要留在誉城和大家在一起,可同时我也深知世人的生命仅是短短百年。待他们离去,我依旧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一切还在昨天,而他们已入了黄土,开始下一个轮回,永远的忘记了我。所以,我一直没能开口告诉他们,我真正的名字。后来某天,鹑鸟忽然找到我,她为帝俊带来一句话,她说帝俊将至天山,让我立即返回。”
    帝俊极少现身,却意外降临天山,帝江思前想后,认为帝俊此番前来必定大事发生。事不宜迟,他必须马上回天山一趟。
    待到天山度过危机,如果他仍旧放不下誉城的这些人,他就回到誉城,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管对方生命的长短,不管大家如何看待他,帝江只盼自己随心所欲一回,让世间也有人知晓他的名字。
    不是对上古之神的崇敬,而是对朋友的纪念。
    帝江十万火急的奔回天山,不久,帝俊到达,与帝俊一起出现的还有成千上万的天兵天将,他们遍布天山之内。
    见状。帝江分外不解,他不懂帝俊此行为了何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使得帝俊如此兴师动众。
    面对帝江的疑惑,帝俊并未解释,仅说道:“以后,你住天宫,那儿有你的新宫殿。天山交由其余的神灵守护。”
    帝江心有茫然:“天宫?我不去。我习惯住在天山。”
    天山有帝江所熟知的一切,纵是天界的庆宴拥有无数美酒佳肴,但天山才是属于帝江的小窝。莫名其妙的让他走,哪怕此话出自帝俊之口,帝江也不会轻易点头。
    见帝江不服从自己的命令,帝俊微微皱了皱眉:“让你走,你就走。”
    帝俊的态度惹得帝江相当不爽:“这儿是我的山头,凭什么让我走。”
    该走的是帝俊,莫名其妙带着一堆兵将来到天山,这么大的架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吓得天山众多生灵惶惶不安。帝江居住天山,纵是帝俊也不可妄图夺走他的家,除了帝江自己,没人能够决定帝江的去留。
    帝俊沉默片刻,做出了难得的退让:“你不住天界也成,那就搬至昆仑之虚,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踏出昆仑半步。”
    “我知你是天帝,位高权重。但我的家在哪儿,我自己会选,无需别人操心。”帝江扬起声音,不同意帝俊的话。
    “帝江,”帝俊的心情明显恶劣了些,“别不识抬举。”
    “天界众神之主又如何,谁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天山。”帝江半步不退让。他心知帝俊亲自前往必有大事,但他要坚守他的山头。
    帝江怎会听不明白帝俊的意思。住天宫,那是把帝江关在天界的囚牢,到昆仑之虚,无疑是将帝江关在世间的囚牢。无论帝江去哪儿,均逃不过囚禁的命。
    他只是不懂,帝俊为何这么做。
    天使蛋:有大坏蛋~
    画师:别怕,我用画笔守护你
    ☆、第 37 章
    局势骤然紧张,天兵天将们手握兵器,时刻准备着一场大战。
    与帝江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帝俊扬扬手,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他再度劝说帝江:“你扪心自问,上古大战结束至今,你的情绪可曾真正稳定,你的力量可曾真正平静,你是否记得自己狂化过多少次,造成了多少破坏?”
    闻言,帝江猛地握紧拳头,咬牙道:“近些年,狂化的次数越来越少,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照此下去,不久即能彻底平稳。”
    “你等不到那一天的,帝江。”帝俊冷冷道,“天道已显,你的命数清晰可见。”
    “我的命在我自己手中,从来不是由天定,更不是由你说了算。”帝江心有怒意,他绝不会向天道,不会向命数低头。
    “帝江,你留在人界终将沦为凶兽,威胁六界,令生灵涂炭。”帝俊神情严肃,试问如此不吉的凶兽,帝俊怎能放任不管。
    帝江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你胡说。我不会成为危及万物苍生的凶兽,我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
    “与命数抗争,你根本赢不了。”帝俊话语骤冷,“别逼我下手,将你关入天界大牢,永世不见天日。”
    “说到底,你就是要把我关起来,从一开始,就没给我选择。”帝江面对帝俊,心意坚决,他明白这一战是他的劫难,他躲不了了。
    身后没有退路,那他何不义无反顾的往前走,再无迟疑。
    帝江说道:“若是你打败我,要杀要剐,任凭你处置。若是我赢了你,你从此别再过问我的事情,我的一生命运会如何与你无关。”
    接下来的混战场景,帝江已不愿回忆,腥风血雨的画面令帝江的心情格外复杂。帝江与帝俊起了冲突,沉于怒火只中,帝江最终情绪失控了,强大的力量顷刻间爆发,威震四方。
    那一战是天山的一场劫难,是帝江的一场劫难,同时也是帝俊的一场劫难。
    帝江能与帝俊抗衡,奈何他寡不敌众,逐渐疲惫不堪。众神合力镇压了狂化的帝江,他们恳请帝俊切莫犹豫不决,趁此良机直接杀掉发狂的帝江,名正言顺的除却威胁六界的巨大隐患。
    然而在那一刻,帝江清醒了。
    帝江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分外温馨,尽是暖意。他清楚自己绝不会威胁人界,因为人界有他在意的存在,可帝江也不敢贸然前往人界,同样是因为人界有他在意的存在。
    他不愿成为凶兽,他不愿狂化,不愿伤害他们。
    恢复意识的帝江灵力一点儿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势,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并鼓舞着帝江战斗到底。
    帝俊若想打败他,那就杀了他,帝江宁可长眠天山,无论是天宫还是昆仑之虚,他哪儿也不去。
    见状,帝俊默然转身返回了天界,关于帝江如何处置,帝俊并未提及。帝俊闭口不谈,其余的神灵也识趣的收声,对帝江的惩罚一字不提。
    此后帝江浑浑噩噩地窝在天山内,他让自己什么都别想,吃了睡,睡了吃,一年,百年,千年。
    只是某些忽然惊醒的夜晚,帝江意识到,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誉城的故友,再也见不到周成旨,心里倍感难过。
    他甚至还没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姓名。
    好在,所谓的命数对帝江十分仁慈。卫峰不仅活着,身边还有了陪伴他的玄谋。当初的周成旨虽已不在人世,但作为周成旨生命的延续,佚名存活至今。
    帝江面向佚名,非常欣慰:“这一趟,我来的值得。见到了你,见到了卫峰,还告诉了你们我的名字。欣山的祭祀告一段落,我会返回天山,我不会沦为凶兽,不会让六界因我而面临灾难。”
    听闻此话,佚名伸手揽住帝江,仿佛哄小孩般轻轻地拍了拍帝江的后背,哪怕帝江此生的年岁已然漫长到连帝江自己都记不清楚。佚名淡淡说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你难过,不会让你狂化。”
    帝江的心事愿意说给佚名听,佚名心里说不出的踏实。佚名总算明白了三青鸟的话,帝江的心情如果恶劣,情况将会极度糟糕。
    佚名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但他会竭尽全力让帝江保持愉快的心情。
    帝江乐意住在誉城,他们就住誉城,帝江高兴住在天山,他们就住天山,他会永远陪伴帝江。
    埋在内心深处的烦心事终于说出了口,帝江骤感轻松。此前他迟迟没有开口,始终担心身边的人得知他的情况,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帝江不愿生活在大家的同情和提防的视线里。
    如今,佚名对事实的坦然接受,让帝江说不出的开心。他就知道,不管是周成旨,还是佚名,这个人会懂得他,会认可他。
    有时候,帝江觉得自己何必向众人解释太多,妄图所有人都理解他。其实,只要帝江在意的人相信帝江的话,一切就足够了。
    上古大战无疑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围绕一个帝位,打得昏天黑地。最终帝俊赢得了胜利,他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尊为天界的天帝,令众人所敬仰。
    这一战对帝俊而言,迎来了光明,但是这一切对帝江来说,充满了无尽的黑暗与无情的厮杀。帝江对帝位并不感兴趣,却依然被卷入其中。
    往昔的朋友成为眼前的敌人,曾经对手作为此刻的同伴比肩作战,所有均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根本看不真切。猜测与背叛令帝江无比痛苦,他杀红了眼,几乎丧失心智。
    失去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历经了无数沉重的杀戮之后,天地之间迎来了全新的秩序。
    假如再给帝江一次选择的机会,帝江多半不会躲起来,逃避大战,他仍会毅然陷入混战之中。若是没有他,战火连绵的时间会更长,万物苍生遭受的苦难会更多。
    战乱之后的安定显得如此可贵。
    帝江倚着佚名不说话,佚名轻柔地搂着帝江也没吭声。佚名心知,这是一个疲惫了的上古之神,佚名力所能及的给予帝江依靠与安宁,让帝江渐渐淡忘痛楚。
    然而,帝江此刻道出了心里话,他释怀了,有人却无法释怀。
    远在云层之上,飘渺之地,一双黑眸默默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帝江的改变,使得帝俊眼底露出了一丝遗憾之情。他遗憾阻止不了一个凶兽的诞生,更遗憾帝江终究还是选择了佚名。
    所谓六界苍生皆有命数,大概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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