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不蔓不枝的清雅,带着少年固有的青涩和细致。
    过了许久,盛烟仍然专心致志地采花,但也注意到了小乞丐的无聊,便随口说起蔷薇花的典故来。“小乞丐,你知道蔷薇有个别称叫‘买笑花’吗?”
    小乞丐摇摇头,蹲下来帮他把采好的花儿依次摆好。
    盛烟便采着花儿对他慢慢说道:“传说啊,从前有个皇帝,一天与他最宠爱的妃子在御花园中赏花,恰逢蔷薇蓓蕾初放,盈盈若若,清秀婉约,宛如含笑的美人,便随口称赞了一句:‘此花绝胜佳人笑也’。这位宠妃就问皇帝,‘笑可能买乎’?皇帝便答‘可以’。随后这妃子就让人般搬来黄金百斤,要买皇帝整日欢笑。从此,蔷薇这就得了‘买笑花’的俗名儿,是不是很有趣?”
    “呵,用蔷薇来形容美人的确是不为过的。不过,我倒听过另一个美称,说蔷薇又叫‘玉鸡苗’,你可听过?”小乞丐晃头晃脑起来,那意思――别小看我,伦家也是读过书的。
    盛烟拈着一朵粉团儿,转过脸来看他,“何意?”
    就听小乞丐笑意融融地说道:“说是古代有个官员,见自家后花园的蔷薇长的很是茂盛,打算分栽一些到别的地方,就让仆人去挖。谁知仆人才挖了几下,眼睛一亮,竟是挖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玉石来,是个不大不小的玉鸡,可算是捡着宝贝了!因为这玉鸡石是从这蔷薇根下挖出来的,所以蔷薇就得了个‘玉鸡苗’美称喏。”
    盛烟瞪大眼睛瞅着他,又瞅瞅蔷薇丛底,笑眯眯对小乞丐招手道:“真有这种事啊,不如我们也挖一挖!”
    “你不是吧,你饶了我,帮你采花就够费劲的了……比我练功还累。”小乞丐连连摆手,小声嘀咕。
    “你刚才说什么?”好似听见他说练功什么的,这小子会武功,看不出来啊。
    小乞丐差点咬住舌头,“没啊,我说……这玉石不是随便挖挖就能得到的,你呀,你一看就没好运的!”
    “哼,你凭甚这样说?”盛烟不悦地挑了挑眉梢,见小乞丐苦着脸不说话算是妥协了,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继续采花。
    两人忙到三更过后,盛烟才算是满意,把摊在地上江南绸四个角提起来,拢起一系。松松垮垮地拎着,唯恐花骨朵较贵,走回去时相互压着了。
    “别用这种仇富的眼神看我,这是我二哥哥送来的旧长衫,我裁下来一片里子而已。”要知道盛烟原本想的是拿篮子,但挎着篮子夜行怪怪的,想了半天就去裁了片里子。他估摸着,就算没了里头一层里子,长衫照样可以穿的。
    小乞丐这笑着才“哦”了一声,跳到前面去领路,“你要记得这条路怎么走,虽然弯弯绕绕多了点,但多走几次就知道了。”
    点头答应着,盛烟七分小心三分忐忑地跟在后面,仔细看着四周,用心记着沿途的景象。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牵着手,走得还算是顺畅。
    直到要路过一处低矮的栀子花丛时,小乞丐忽然回头捂住盛烟的嘴。
    盛烟讶异地皱眉,顺着他歪脑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提着灯笼的丫鬟偷偷摸摸站在假山后,不知在和谁说话。听声音,该是个年迈的妈妈。
    “唉,以后切勿再来这里了,大夫人若知晓我还接济于你,也不能容得下我。”
    “易妈妈,我,我也不愿的……实在是去年家里的收成太差,弟弟又要娶亲,爹爹做长工的仅有的银子也不够使了,我又没了去处,这才斗胆求得小厮放我进来,求见您一回……”小丫头说着说着,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
    “你赶紧别说了,唉……这里还有七八两银子。再多,我是没有的了!”
    “多谢易妈妈!我家主子过世后,若不是您照应着,我被赶出府,算是一点出路也没有了。”听着像是跪地磕头的动静,但很快没了,应该是丫头被这妈妈拉了起来。
    “你也是个苦命,怪只怪你家主子福薄死得早,对了……有件事我一直觉得蹊跷,你家主子下葬时,她的玉佩不是做了陪葬么?”
    “是啊,我亲眼见的。”丫头满口肯定。
    这妈妈的语气瞬间变得有些发憷,“阿弥陀佛,可就是奇了,前些日子里大夫人叫我过去,手上拿着的不是那枚玉佩又是何物?!”
    “什么?这不可能,我真是亲眼看着它随葬埋入了土呀!”丫头的声音也慌乱起来。
    “罢了罢了,改日我烧些钱元宝给你家主子,你每逢清明忌日也不要忘了!”她惴惴不安地嘱咐道。
    接着,她们说话的声音渐渐放低,再过了半刻就两相散去了。
    见她们走了,盛烟才跟着小乞丐回到了自己房中,心事重重地睡下,一晚上帮小乞丐盖了好几次被子。也不知是不是他正在长身体,踢被子踢得厉害。
    盛烟掖被子时多看了他酣睡的脸庞几眼,觉得他的脸这几天似乎白了很多,衣服也换了件干净了些的,不知是何故。
    胡思乱想直到天亮,盛烟把朝食分了小乞丐一半,让他藏起来慢慢吃,自己便带着杏儿和馨儿往琼学馆去了。打听了一下六哥哥是否还为丢了东西而生气,两个书童都说已经消气了,不过还张罗着在寻,盛烟略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翻到他房里来,整个朱栾院随他任意折腾。
    午膳后,盛烟又和龙碧升私会,张嘴就问蔷薇水的制法。
    龙碧升迟疑地想了想,摆弄着腰带上的锦香囊对他说:“说起来,《普泽香谱》上下两册里都未记载蔷薇水的制法,据说大食国对此是秘而不传的,爹爹尝试过多次,但也未尝试得出。做出来的味道,仍然与真正的蔷薇水相差不少。”
    这话顿时犹如一盆冰水,从盛烟头顶醍醐浇下。
    他居然妄想自己能做出蔷薇水,实在是自不量力呀。
    然而,龙碧升的后一句话又勾起了他的希望。“不过,若要做出极为相近的味道,却不是不可能的。”
    第十五章
    说起蔷薇,龙家是最先启用蔷薇花来做熏花香丸的制香世家,配以蔷薇入味的香丸,香味不但持久不衰,而且余味渺远,宫中的妃子与娘娘最喜此类味道,有时还用作账中香。天翔朝二十八年时,皇帝新加封的贵妃是江南人,最为推崇一种红蔷丸,便是龙家当年制出的新品。这位贵妃终日用蔷薇香味的香丸熏衣、熏被,又精于焚香,因而常年赢得圣宠。那年的龙家因此得到了不少金银赏赐,大食作为贡品奉上的蔷薇水也被龙家大老爷得了不少。
    “那蔷薇水真是用木桶装的?”盛烟一脸的好奇,他一直翻阅《普泽香谱》上册,觉得有些奇怪,蔷薇水似乎是从缶中倒出来的。
    龙碧升的手指放在锦香囊上,稍稍摇了摇香囊下坠着的流苏,眸子里像是流动着一层层的琉璃光,“其实不是,蔷薇水并非直接装在木桶里的。不过是因为大食距离我们天翔国遥远,未免里面的琉璃瓶或缶碎裂,才套上木桶在外,并用蜡封上,又用草绳捆好。”
    原来如此,这么说蔷薇水原本是盛在琉璃瓶里或缶的,那制出蔷薇水是不是也要用琉璃瓶呢?盛烟恍然地点点头,不知觉皱起眉,去没发觉对面的龙碧升正盯着自己看。
    “二哥哥,那你试着做过蔷薇水么?”盛烟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
    龙碧升抿嘴笑了笑,手指粘着那个锦香囊不松,眼梢上挑,“十弟,这可是秘密。”
    也对哦,他还没资格进焚香台,依照龙家家规,未经过大老爷允许,龙家子嗣照道理是不准私下授受制香技艺的。二哥哥已经有意无意对他说了不少常识,再说,只怕不妥了。
    “不过如果你能闻出,我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变成你和我二人的秘密。”龙碧升边说,边把手指间的锦香囊又抖了抖。
    从刚才二哥哥就在摆弄这个锦囊了,是他做出了什么新香片?盛烟托腮望过去。
    就见这只锦香囊绣着百鸟图,金丝银丝勾勒出鸟的羽毛,很是精细,凑近跟前耸耸鼻子,盛烟禁不住一愣,“原来我刚才闻到的就你香囊的香气,不同一般香片香丸香饼子的香,是好别致的香啊!”
    龙碧升顿时笑开了眉眼来,把它取下来给他仔细闻,“闻的出是什么味道么?”
    盛烟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入肺腑,就觉得有股清新的蔷薇香在胸腔里涤荡,然而……另有一股沉郁的香氛压制其上,增添了蔷薇的清香不说,还更加悠长的回味,绵绵长长。
    “有蔷薇!”不过若不是他昨夜分辨了一夜的蔷薇花,他还不定这么快能闻出来。
    “嗯,是蔷薇香,不过我没用蔷薇花,主香料你可没猜出来。”略显得意地扬了扬脖子,龙碧升露出一截白鹅白的修长脖颈。
    盛烟这下皱起眉头,“二哥哥……你就告诉我吧!”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成,这样好了,我把这香囊借给你几日,等你猜中了答案,我便告诉于你。”龙碧升笑着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又问:“上回我布置给你的功课,背熟了吗?”
    摸了摸额头,盛烟一双眼胶着在二哥哥递过来的锦香囊上,格外小心地挂在腰间,才微笑地仰起脸道:“嗯,背熟了!我还找到了“焚香七要”的出处呢。”
    “哦,那你依次说与我听。”见他一副摇头晃脑的模样,龙碧升也是满眼的笑意盈然。
    “明人高濂在《遵生八笺》卷十五里提出了焚香的七个要点,这便是“焚香七要”。这七件物品分别时香炉、香合(盒)、炉灰、香炭墼、隔火砂片,还有灵灰和匙箸……灵灰应该就是事先制好的霜白香灰,隔火砂片是用来搁香丸香饼子用的,对不对?”回顾着书上的文字,盛烟说来也条理清楚得当。
    龙碧升点头一笑,“那……匙箸是用来做什么的?”
    “嗯,应该是……用以拨弄香炭墼的吧。”这点他倒是看漏了,盛烟也就随口一猜。
    不料倒让他猜对了,就见二哥哥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跟着挑起他细长的发丝在指尖绕了绕,说:“你还算用功,那,今天的功课就简单些吧……回去把这七件东西的种类数一数,一一罗列在纸上,理当不难,嗯?”
    什么啊,这还不难?!《普泽香谱》上册里提到的各式各样的香炉就不下几百种了,更何况是……但盛烟看到二哥哥潋滟的眼眸冲自己眨呀眨,一个“不”字硬是没能说出口。
    唉,晚上和小乞丐说好,做蔷薇水试试看的……这下,我岂不要熬通宵?
    盛烟苦哈哈地送走了龙碧升,僵着一张脸回到屋内,找了个借口让杏儿和馨儿去找小厮整理后院的杂草,就趴在桌上开始看书。
    《普泽香谱》上册共几百页,但凡遇上需要记录的他就赶紧在宣纸上写下,一张小脸认真静肃,细细看来倒比过去多了一些红润,这气色是愈发的好了。
    窗外,杏儿和馨儿就在那里弯腰苦干,馨儿两手割草,还小声嘀咕:“小主子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竟是拿出好大的少爷架子。”
    杏儿轻轻瞪了馨儿一眼,道:“小主子也是主子,你该庆幸我们不是被送到了六少爷那里,昨儿个夜里……我可是又听见晓红在墙根下哭。”
    “说的是,我们小主子虽不得势,但……对我们还是不错的。”想起昨晚十少爷赏给自己的那碗杏仁粥,馨儿天真莞尔。
    看了不谙世事的妹妹一眼,杏儿在心底叹了口气,但愿十少爷一直安安分分,她们尽心尽力好生服侍他,才是老天保佑谢天谢地啊。
    夜里,盛烟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小乞丐出现之前把二哥哥交代的功课做完了,方才累得连晚膳都没吃饱,这会儿摸摸肚子,饿扁了!
    等到小乞丐一露面,盛烟拉着他就往后院的小厨房跑,让他抱着一包袱的蔷薇花,自己手上拿着瓷盒和瓷瓶各一个。
    在厨房找了找,发现还有一碗剩饭,盛烟狼吞虎咽地吃了,看得小乞丐两眼发直,还忿忿然起来。
    “怎么,龙家少爷还不管吃饱饭哪?”他就算一日三餐不定时,也没有这样饿过。
    “不是不是,我刚才没工夫吃。”盛烟对他一摆手,把碗筷放下,指挥他去炉灶边烧火。
    小乞丐撅撅嘴没说话,蹲在下面拿出火折子吹火,索性灶台里柴火够多,应该不用他们半夜劈材。
    盛烟看了看瓷盒又看了看瓷瓶,纠结地想了想,还是把花瓣分别给装满,算是都试试,看哪个器皿的效果更好,下趟再做改进。
    既然是蔷薇水,这花瓣里的水怎么弄出来呢?他先后想过用手挤压、碾压的方法,试了几朵觉得不成,因为花香并没有变得更浓。想起二哥哥百花香茶晒干蒸制的做法,这才想到了把花放在锅子上蒸。如果蒸一蒸,花瓣里的水分应该可以被蒸出来,将这些都收集起来,或许可行吧。
    “不管了,先试试看……”盛烟一门心思地在想制法,对小乞丐说话就果断起来,“小乞丐,帮我把旁边的甑拿出来,锅太大了,我觉得用甑比较好。”
    小乞丐转头看了盛烟一会儿,目光从他腰间溜过,嘴巴又撅高起来,把甑拿出来放好后,看着盛烟手忙脚乱地把塞满了蔷薇花瓣的瓷盒和瓷瓶,见缝插针地问他:“你有香囊了啊……是杏儿还是馨儿给你绣的?”
    眼睛盯着甑正想着这样有没有问题,是不是该用小火,盛烟随口就道:“哪儿啊,她们的女工还不成,得多练练,这个啊……是我二哥哥给我……”借给我带几天的。
    可小乞丐听话只听了一半,把额前的刘海拨到脑后,走到他旁边把甑固定得更稳当些,又问:“你,很喜欢这个香囊啊。”
    “嗯,很好闻的香呢,是我哥哥亲手做的,了不起吧!”盛烟笑得眉眼轻扬。
    小乞丐就多看了那香囊两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说了什么,蹲下来就把火给吹大了,直到盛烟猛掐他的胳膊才反应过来。
    “哎呀哎呀,你快点把火弄小点!哎呀,这甑怎么要烧糊了!”他急得跳脚,对小乞丐是又掐又打的。“都怪你,这下要怎么办?”
    “是你笨死了,甑里都不加水的么!不加水可不得烧糊了,哪有干蒸的道理!”小乞丐抽身站起来,不悦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说盛烟个子看起来瘦弱,掐人怎么就这么疼呢!
    盛烟一拍脑袋,“呀,我是忘了!”
    两个人便慌张地往甑里加水,但这次尝试还是失败了,盛烟看到花瓣都蒸蔫了就把瓷盒和瓷瓶取了出来,结果,压根没蒸出多少花瓣水来,花瓣只干瘪地黏在了瓷壁上。
    盛烟瞬时也跟花瓣似的蔫了,坐在门槛上对小乞丐说:“唉,知道不容易,额没想到这么难,怎么会连丁点花汁都没有呢。”
    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小乞丐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不懂啊,看着他黯然地盯着香囊发呆,心里莫名的觉得有点堵。
    两小孩小眼对小眼了一阵,小乞丐把盛烟一把拉起来,“这火可还烧着呢,你再翻翻书想想啊,这才失败一次而已就放弃了?”
    “谁说我放弃了,我这就回去拿书,你在这儿等着!”盛烟倔强地哼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
    回头看了看浪费掉的花瓣,小乞丐觉得很是可惜,歪着脑袋看了下厨房里的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引火起了另个一灶头,把锅子加了上去,放里面放了半锅水。
    然后,他找出米来放进去一些,决定就地取材熬点花粥。
    盛烟拿着书过来坐在门口翻看时,锅里的粥已经翻滚开了。闻着味儿走进来,盛烟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怎么又饿了!
    麻利地把刚才蒸干了的花瓣扔进锅里搅了搅,小乞丐装作没听见盛烟肚子的响声,在厨房里找到了大枣、枸杞、和冰糖,看着火候依次放下去。慢慢的,厨房里粥香四溢,他添了一碗递到盛烟手上。
    盛烟尝了一口,露出一脸酣足的表情,“小乞丐,好好吃哦!”
    “真的啊,这是我娘我最吃的一道粥,今天便宜你了。”小乞丐自己也笑眯眯地添了一碗,两人就坐在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吃粥。
    也是真的饿了,大半锅的花粥都是盛烟吃的,最后还打了个嗝,道:“这粥真好吃,有名字吗?”
    “还没有名字的。”挠挠头,心说娘做这粥时的确没讲名字,小乞丐摇头。
    “那……就叫冰糖玫瑰粥好不好?”盛烟吃的满足,这会儿笑得是异常灿烂,跟盛开了的白蔷薇似的。
    小乞丐觉得这名儿好听,“玫瑰,说的也是蔷薇?”
    “是啊,这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一种叫法,不过指的是蔷薇里的某一种,且不是成簇长的那种,有好多种颜色的……要是以后我们遇上大红玫,也可以拿来做粥吃!”
    这敢情好,花瓣做不成蔷薇花来,也不浪费,顺手可以做成粥。
    “那以后有机会,我再做粥给你吃?”小乞丐拽着盛烟的手,道。
    盛烟连忙点头,“好啊。”
    “那是我好,还是你二哥哥好?”迟疑了片刻,小乞丐抬起下巴问。
    盛烟愣了下,摸摸香囊又摸摸肚子,“你好。”
    “呵呵。”小乞丐笑嘻嘻地望天,眉毛直翘,唉哟……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喏。
    吃饱了两人又开始尝试第二轮的试验,这次盛烟翻出了一个道家制造某些药物的提炼法,参考了一下,觉得也可以试试。他还是把花瓣塞满了瓷盒和瓷瓶,不过这次在上面蒙了一层纸,密封起来,再把它们放在水甑里蒸。
    这次,还真的得到了一点花瓣汁,让盛烟高兴了好半天,但是……花香还是不够浓,甚至有些被稀释的感觉。
    “算了算了,我们明天晚上接着试!”小乞丐拍拍他的肩头。
    盛烟也觉得不可能一夜里有多大进展,但至少还美滋滋地吃了顿花粥不是,便和小乞丐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搬来新的柴火添进灶下,把厨房还原成原本的样子。也幸亏这天杏儿和馨儿累得浑身发软,不然就凭他们俩这干活的动静,十个杏儿都被吵醒了!
    这么一折腾的结局就是,盛烟和小乞丐都顾不得洗脸洗手,沾上床就蒙头大睡过去。第二天清晨杏儿来叫时,小乞丐还流着口水趴在盛烟身上呢……
    “小乞丐,小乞丐!”盛烟也不敢喊得太大声,使劲推了推小乞丐,但他手脚都缠在自己身上,居然怎么也推不开。
    没办法,他只好大声对着门外喊:“杏儿,你先去端水,我不用你们服侍穿衣……等会你们再进来!”
    糊弄走了杏儿,盛烟一手拧着小乞丐的耳朵转了一圈。
    “嗷!”小乞丐一蹬腿,吃痛地坐起来,哀怨地望着盛烟。
    怎么还不服气啊?盛烟小嘴一抿又要伸手掐他,小乞丐扁扁嘴赶快跳下床,揉着耳朵小声埋怨:“好疼的,你真狠心……”
    滚咧,谁让你装睡,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睫毛动了!盛烟一抬手把衣衫扔给他,压低了声音道:“快点,杏儿她们要进来了!”
    “小主子,您起了没?门外,二少爷来了呢……”不料杏儿很快就转了回来。
    “什么?”二哥哥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盛烟一下子慌了,衣衫是越穿越乱,眼看门要被打开了,赶紧把小乞丐推进屏风后面的净房里。
    “哟,我们小十也学着偷懒觉了。”龙碧升手拿一把玉骨折扇,嘴角噙笑地站在门口。
    第十六章
    永嘉这个地方,放眼至整个天翔国,并不算多么富裕,农工商的发展程度都一般,在全国排的上十以内的名号,但好在税负很低,风景秀美,好多官员都喜欢离任后在这里置办一两处宅邸,背靠大山或湖水,颐养天年。
    但永嘉县在天翔却最是家喻户晓,不因为其他,就因为这里出了两大制香家族,一个是历史逾百年的制香世家龙家,一个是最近三十年兴起的制香新秀方家。说起来或许有些夸张,但就是这两大家族占据了整个天翔国制香业的大半边江山。
    自从天翔国皇家从百年前开始信奉佛教,和尚们最常用的白檀香广为流传,由此带动了制香的蓬勃发展。又因为毗邻的几个国家同样信奉佛教,香火鼎盛,这香就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待大食、天竺、柔佛等国的香料传入天翔之后,各类香品就变得更加普遍。
    当时,龙家先祖机缘巧合向皇帝献上了经过风干而制的龙涎香,从此龙家就被皇家指定为贡品香丸的制造者,每年向朝廷和宫中输送大量精致名贵的香丸、香饼儿不说,还垄断了几乎全国一半寺庙佛香的供应。
    每年的大型祭祀和外国使节来朝时就更不用说,所需的各类香品都由龙家提供,因此而得到的赏赐与利益不言而喻,龙家越来越富裕,亦是天翔最著名的制香世家。而给制香师赐予品阶,是五十年前由龙家倡导提出的,当时是为了规范制香市场,未免一些以香投机之人滥竽充数,更为未免部分不懂香的百姓上当受骗。
    那段时期,天翔刚刚开始对周边各国出口香品,尤其是龙家的蜜香丸,给朝廷带来了不少份额的收入,也的确不能容忍那些粗制滥造的香品流于市面,先皇便下诏:但凡今后制香出售的商家,需得有具有一位五品以上的制香师,否则将被视为私售,会被官府查封。
    但五十年过去了,天翔的制香师也并不多,且大部分都出自各大制香世家,当然也有些自学成材的野路子,但寥寥可数。
    “不过,即使是龙家与方家,小辈儿要从事家业,也需得过了制香师的品阶试再说。方家老爷子的名讳是一个恕字。他们家很有意思,自从先皇赏了这个‘恕’字给方老爷子,从此往下,方家子嗣取名都是单字。
    品阶试么一年一次,无年龄限制,但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满九岁便可去考,若实力超卓,越级考品阶也是可以的。大哥九岁时第一次考,就直接考了二品阶,而后每年考上一品阶,十二岁就考上了五品阶。”龙碧升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望向窗外,怕盛烟觉得路途无聊,就说起了这些。
    方才,龙碧升等盛烟用过朝食就把他拉出了门,说多日未出宅子,邀盛烟一同去集市瞧瞧。永嘉的集市,大多是贩卖香品的各地商人,也有贩夫走卒,专门买些便宜的香丸香饼,去小镇上兜售,卖给常年不便出门的妇人们。
    盛烟是第一次迈出龙家大宅,一路上都好奇不已,但家教森严,他也不好趴在门帘处可劲地往外看。听见二哥哥说起自家的发家史,又提到大哥哥,立刻面露钦羡,扯着他的袖子问:“这样说来,二哥哥今年盛夏之末,就可去考五品阶了?”
    “嗯,每当夏日入了伏,衍香监里一派依红偎翠的景象,真真是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似乎是想到了品阶试上的什么趣事,龙碧升盯着指尖抿嘴而笑。
    衍香监,位于天翔国的国都灵邺,是制香师进行品阶试的固定场所。
    有时,皇宫贵族还会结伴观赏,或者派管家和贴身侍从去看看,一旦有新制的好香,自然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被他的话一撩,盛烟脸上显露出无限向往的表情。
    龙碧升看着他傻傻地发呆,屈起指节敲他的脑门,笑道:“明年你也满九岁了,可以随我一同去灵邺。”
    “可是二哥哥,我现在连焚香台还进不去呢。”想起这件事,盛烟就忍不住叹息。
    “无妨,就算先进了焚香台,也不意味着可以日益精进,爹爹说过,制香首先讲究的是心静,如果心思浮躁妄想一日百步,那是成不了事的。”拢了拢他的鬓角的发,龙碧升的目光又软了几分,沉默片刻,笑盈盈地提醒他:“昨晚的功课呢?”
    “真是,还以为你会忘了的。”盛烟撅了撅嘴,把一叠纸掏出来,递给他,“做的匆忙,恐怕我还记得不全。”
    龙碧升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倒是莞尔了,“不用妄自菲薄,已经很不错了。”说罢,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勾起嘴角说:“既然做得好,该得赏的,我买个香炉送与你可好?”
    “真的,二哥哥你说真的?”盛烟喜不自胜,有了香炉,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呢,他就可以在房内焚香了。
    数日前,二姨娘曾说送给只香炉过来,但不知是小夕忘了还是怎么的,至今未有看到。
    龙碧升笑着摸摸他的腕子,拉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往一间香炉铺子跟前一站,掌柜的立刻迎了上来,见马车上挂着龙家的标记,连忙堆出笑脸,“原来是两位龙少爷,快请进来看看!小店虽小,但该有的香炉都有,不论是官窑、哥窑、定窑、汝窑、煌窑产的,一顺溜的宣铜炉、潘铜炉、彝炉、乳炉,盏铜炉是应有尽有!”
    这老板是当真会做生意的,铺子里各式香炉摆得整齐不说,放得还不紧密,用了紫檀木的柜子做陪衬,叫人看得没来由的就觉得十分名贵。
    龙碧升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牵着盛烟往里走。盛烟没见过这么些香炉,自然是看了个眼花缭乱。有些他还说不出名字,莫名就觉得脸上发烧,拉了拉龙碧升的手。
    “老板,有定窑产的盏铜炉么?” 龙碧升稍稍抬眼,笑得云淡风清,但别有一番清雅的气势压人,小小年纪都熏发出满身的贵气。
    老板就知道他是十分懂行,直接领着他们就上了二楼,捧出一个有六只脚托底的茶杯大的铜炉来,小巧精致,上面还有麒麟兽的镂空雕纹。
    见盛烟看得目不转睛,龙碧升对着老板一笑:“东西确是好东西,定窑的东西我是买过不少的,也就不还价了,还请老板掂量着给个实价……另外,还要个熏巾笼来,大小和这个匹配。”
    龙家少爷就是出手大方,老板顿时眉开眼笑,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法抬高价了,若讹诈龙家少爷被知道了,那他可别想在这永嘉待下去了。
    付了钱,龙碧升让盛烟自己抱好东西。
    盛烟看着竹篾做的熏巾笼觉得奇怪,“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等你学会了焚香,我再告诉你。”龙碧升看着他笑。
    两人接着在集市上兜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个深巷子的店铺外有卖人挂出了龙涎香的牌子,龙碧升眉头一拧下了车,但没让盛烟下来,看一眼西屏,让他伺候着盛烟去别处随便转转。
    不该说时绝不多嘴,这是盛烟的优点,他笑着和龙碧升挥了手,乖乖跟着马车往前走。
    马车行到路中央时,盛烟正抱着新得的香炉爱不释手地摸来蹭去,忽的就听见不远处有马儿高声嘶鸣,也不知是谁,在集市上撒开了缰绳飞奔,声声马蹄急。
    西屏赶紧撩起帘子出去看,一看不得了,一百米外有一匹高头大马直直往这边冲过来,虽然轻巧地躲避着旁边的人群,但也依然惊起了一些人的大声喊叫。
    “快快,往左边去!”西屏焦急地吆喝着车夫。
    但车夫一下被吓愣了,哆哆嗦嗦赶着马,马儿居然还不听使唤。
    盛烟就决定要抱着铜炉跳下来,要知道这若是冲撞上了,二哥哥刚给自己买的香炉岂不会被磕着。主意一定,他就推着西屏要往下跳。
    西屏就觉得脑仁发疼,哎哟小祖宗诶,若是二少爷知道了,十少爷有什么磕碰的,他这几个月的月钱算是交待了。
    但是拗不过盛烟,情况也实在紧急,他只好一眼盯着那匹马,一眼瞅着盛烟,将他从马车里扶下来。本来,他们是堪堪能躲过这匹马的,但偏偏他们的这匹马也跟着疯,对着冲过来的马龇牙裂嘴起来,一闷头似乎想撞过去。
    “我的天啊!”西屏拽着盛烟往边上躲,但忘了盛烟腿脚不便,这一拽可好,盛烟歪着身子就往路中间倒了下去――
    蓦地,白马溜一声抬起了前腿,身子在空中轻轻一跃,从盛烟身上跃了过去。马上之人立刻拉转缰绳回过头,撩起飘逸的衣摆跳下马来。
    盛烟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怀里的小铜炉,拍了拍胸口,“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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