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雁缓步行在前面,将魏怀恩的车架引进了山麓下一间小院中。
    小院中别有玄机,有一条小径通往一处依山傍水的半山亭,可俯瞰蒙山书院全貌。
    萧齐单腿跳下车来,将这不大的院子扫视一圈,白墙灰瓦,庭中还有两缸锦鲤,还算精致,
    只是他觉得那个亭子是阮雁有意为之,好让他们两人清清楚楚看到书院中人动向。
    看来曾经京中关于阮雁与魏怀恩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之间早已熟识了。
    果然,魏怀恩轻敲车壁唤来了阮雁。
    “阮山长,今年新科授官的事就要拜托你同吏部通气了,我这次有些狼狈,让你见笑了。”
    阮雁颔首而笑:“想不到殿下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倒真稀奇。不过殿下既然到了此处,就只管安心养伤便是。可还有某能效劳的?”
    “当然,我身上的伤不方便,劳驾山长把我抱进屋子了。”
    听她这话,本来背对车架的萧齐的目光骤然凌厉地射向阮雁,阮雁似乎也没想到魏怀恩会提这种要求,古怪地看了看魏怀恩伸过来的手。
    “殿下,你不是带了萧副使吗?怎么不……”
    “他脚伤了,你没看出来?”
    魏怀恩看也不看萧齐越发恼怒的眼神,反正从谷底获救到现在,他就故意躲着她不和她说话,她才不惯着他这臭脾气。
    阮雁挑了一挑眉梢,但还是没说什么,打横抱起魏怀恩绕过萧齐进了屋子。萧齐咬咬牙,别过头去不看他们,也不进屋,就扶着车辕等阮雁出来。
    倒是魏怀恩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和他的目光错过。
    “殿下,医女就在隔壁,我去喊她们过来帮你看伤。”
    蒙山书院之中已经有不少女学生,自从阮雁担任山长之后风气更是自由。只不过能让魏怀恩信任阮雁的不是他抽身局外的立场,而是蒙山书院掌握的话语权。
    一届两届的学生并不足以扭转政坛风向,更无法将永和帝仰赖倚重的各个世家击溃,她要扶持寒门做自己的势力,要开女学以备将来女帝登基,她必须得到阮雁的支持。
    原本拉拢阮雁的计划还要从长计议,但既然这次赶到这里,不如快刀斩乱麻。
    “好,多谢你。待我好些,我们再手谈几局吧。”
    她意有所指地与阮雁对视一眼。
    “只是几年前在京中,殿下已经输了一局,或许这次还是一样。”
    阮雁抚了抚水青衣袍,便退了出去。
    路过萧齐,阮雁点点头算是致意,就毫不留恋地出门,只把等待多时的医女们派了进来。
    今日不是休沐,书院中还有几位先生等他过去议事。阮雁脚步匆匆,一路下山而去。
    医女们不知道萧齐的身份,停在庭院中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萧齐神色不耐地挥挥手:“嘉柔殿下在屋中,快去为殿下诊治。”
    “走,我们快进去看看殿下。”
    几个小医女跟在一位年长的医女身后,毫不掩饰心中的欣喜。
    她们能够进入蒙山书院,能够学习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医术,全都是因为这位同为女子的嘉柔殿下。得知嘉柔殿下要在书院里养伤的时候,马上就跟着老师一起过来想要一睹真容了。
    进门前,引领她们的方如镜停下脚步瞥了她们一眼,她们马上噤声,不敢和老师对视。
    方如镜这才抬脚进去,同魏怀恩见礼之后,坐到魏怀恩床边小凳上先摸了脉,又在小医女关门之后查看了魏怀恩身上的伤势,一直蹙着的眉头总算松懈了些。
    “殿下身上淤伤虽多,但好在只有肋下断了两根骨头,脏腑也无碍,不过还是要饮几日的汤药镇痛温养,还要绑布带捆住胸腹直到断骨愈合,期间尽量不要下床了。”
    魏怀恩追问道:“大概多久可以复原呢?”
    “痊愈需要一月左右,不过只要过了前七日,殿下就可以坐马车回京了,之后只要注意静养即可。”
    方如镜一边为魏怀恩绑缚布带,一边答道。
    “但这七日,殿下决不可大意,我这几个学生都是蒙了殿下的恩才进到蒙山书院学习,是可信之人,不如把她们留在殿下身边时时照顾?”
    魏怀恩看了看那几个年岁尚小的小医女,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们都是心思纯净之人,但还是拒绝了:“不必了,本宫会遵照方医女的安排注意休养的。”
    “殿下,留下我们吧,要是没有您的旨意,我们连进书院的资格都没有。我们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您,就让我们在这帮您煎药煮茶吧。”
    小医女们跪了一地。
    魏怀恩还不待说什么,萧齐终于推了门一瘸一拐地进来,冷声驱散了她们。
    “没听到殿下说不必了吗?你们蒙山书院的人就这般没规矩吗?”
    小医女们瑟瑟地站了起来,但还是祈求地看着魏怀恩。好在方如镜写好了方子放在床边小案上,起身带着小医女们告退。
    “既然殿下喜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汤药和膳食我们会按时送来,殿下也可派人去查验这方子是否要用。草民告退。”
    “多谢。”魏怀恩对着依依不舍的一个小医女挤了挤眼睛,心情很好地送走了她们。
    医女们走后,萧齐关上了屋门,拉开椅子坐在中央的餐桌边,一手拄着桌子,一手点在膝盖上,把崴了的那条腿搭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魏怀恩等了一会,见他还是那副被谁欠了债的样,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望着帐顶首先开口。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急着赶她们走做什么,你的脚就不管了吗?”
    萧齐不说话,提起茶壶想倒杯茶,但阮雁没想到这一茬,壶里连冷水都没有。
    他只能把茶壶放回去,心烦意乱地扣着桌子。
    就是不说话。
    “你就打算一直不同我说话了是吗?”
    魏怀恩的声音大了些,也侧过头去盯着他。
    “好,萧齐你好得很。早知如此,我还干嘛要怕你出事把你也带进来,你能耐大了,怎么不去和十方他们打一架啊?”
    “谁要你为我做主了?魏怀恩,我同你说过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你以为我想进来看你和阮雁眉来眼去吗?”
    萧齐也转头抬高了音量,呛得魏怀恩差点就要坐起来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齐知道这股邪火不占理,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别装哑巴!把话说清楚!我伤成这样下不了地是因为谁啊?你以为我拉拢阮雁是为了我自己吗?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不要我管你,那你自己走啊?”
    魏怀恩一个枕头扔过去,但自己肋下一阵抽痛,痛呼了一声。
    萧齐攥紧了拳头,几乎就要抬步过去了,但还是死死坐在椅子上,听见魏怀恩呼吸松缓下来,才低声开口。
    “我已经拖住了十方,我们遇刺的事暂时不会传到今上耳朵里。你不用赶我走,现在没有人敢动我。但是你所有事都瞒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我……”
    他弯腰捡起砸在他身上又掉在地上的枕头放在伤腿下面垫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我会伤心的,怀恩。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有多怕被你厌弃。从我知道你的小名是呦呦的时候,我就怕上官鹿鸣会让你上心。阮雁他……我知道全京城的人都夸过你们般配。
    就连江鸿表哥,我也查过,宁夫人也不是没有动过给你们下定的念头。还有不渡那个妖僧,我总是会想若是我没有来得及赶到,会发生什么事。”
    他苦笑了一声。魏怀恩看着他的侧脸,没有打断他。
    “这些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知道是我杞人忧天,是我患得患失,所以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但是这一次,你居然要把我从你身边赶走,凭什么,魏怀恩,我只问你凭什么?
    你说喜欢我,你说爱我,我都信了,我以为我们之间什么秘密都不会再有了。可是比起你的大位,我好像什么都不是,对吗?”
    “……不是这样的,萧齐。”
    魏怀恩下意识反驳,但萧齐投过来的目光仿佛把她所有的伪装都看穿,明镜一样把她的野心与取舍照得清清楚楚。
    “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就别骗我了。”
    话随时这样说,但萧齐撑起身来,单脚跳了几步,不甚端方地坐到了她床边。
    “萧齐……”
    她知道这次是她伤了他的心,只能尽力去弥补。她抬起完好的左手抚上他的后颈,把他向自己压。
    萧齐两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可你为什么不信我也能帮你呢?怀恩,别把我撇开,别这样对我。难道你忘了你是如何注意到我的了吗?难道你从来都只是因为施舍才会爱我吗?”
    “那你要做什么呢?为什么十方愿意帮我们隐瞒呢?”
    她想知道他背后用了什么手段。
    “我说了,这是我的秘密。如果你不愿意把你的计划告诉我,那我也可以背着你行事,这样才公平。”
    “可……唔……”
    萧齐没再给魏怀恩说话的机会,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开齿关承受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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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齐:我生气了,我吃醋了,我伤心了
    怀恩:救命他怎么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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