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的灵芝啊,那得多少钱。闻瑎心中暗自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穷人的感叹,但若此举是为其母,倒也是孝心可嘉了。
    不过,闻瑎总觉得他哪里有一点眼熟,但是闻瑎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因此又肯定自己的确又没见过他。
    凌启苦笑了一声,“不过沈公子显然不缺这些钱财,但是他告之在下,只要能将此鱼一天之内钓起来,便能将那灵芝卖给我。”
    或许是看到闻瑎的视线扫到了自己的包裹着绷带的手上,凌启的右手往回缩了一下,然后又不甚在意地说道:“这是不小心摔倒然后骨折了,过些时日便好了。”
    “若是如此,这鱼你便拿去吧。”闻瑎虽然不知道此时真假,但是真假又如何,是真的那她便做了一件好事,若是假的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闻瑎试探地问了一句:“我们之前是否见过,总觉得阁下有些眼熟。”
    凌启眉毛轻扬,声音含笑着说:“能被知府觉得眼熟,是在下的荣幸。不过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你知道我是知府?”闻瑎声音依旧平静,似乎不奇怪为什么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她根本没有和这个人介绍自己。
    凌启对着闻瑎眨了眨眼,示意闻瑎看向身后的俞修樾,“俞大人的威名在常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他对你这般照顾,除了常邑知府外,在下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闻瑎和这位叫凌启的男子交谈着,知道了他是一位商人,常年在各地奔波的商人,这两年因为母亲身体原因,所以定居到了常邑。
    那青衣男子起身离开,俞修也和他的视线似乎相交了一瞬,彼此又瞬间移开了。俞修樾眼神复杂,沉默地看向湖面。
    不过,在闻瑎和凌启交谈的过程中,俞修樾并未发话,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垂钓,仿佛丝毫不关心此处的情况。
    等那青衣男子道谢走远之后,闻瑎对着俞修樾不经意地问道:“你刚才可是走神了,怎么一言不发?”
    俞修樾笑了一下,“阿瑎,我看那人的鱼篓内的鱼数量可不少,没想到他仅凭单只手就这般厉害!”
    闻瑎没有抓紧这一点不放,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就扭过头看向湖面,很平静,只有微风吹拂泛起的微微涟漪。
    只是闻瑎的眼里却没有了笑意。
    那个人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
    不论是言谈还是对待事情的看法,凌启都和自己极为合拍,若不是最后鱼篓内的一条鱼跳到了地上,她可能会和此人一直聊下去。
    俞修樾在常邑府衙虽然只待了一年,但是很显然府衙上下对他都极为尊敬,甚至比起自己这个刚到常邑的知府还要敬重,或者说对这些人对俞修樾唯首是瞻。
    闻瑎掩下眸中的沉思,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偶然。想到刚才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凌启,闻瑎满是笃定,她一定会再见到这个人。
    一个时辰后,日落西斜,湖面平静,周围已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此时,平静的湖面忽起波澜,一个人影从水面冒出了头,然后迅速离开了。
    -
    晚膳过后,依旧不见殷君馥的人影。
    闻瑎有些奇怪地问道,“陆叔,您今天见到殷君馥了吗?”
    陆阿喜摇头,“从早上开始我就没见过殷师爷了。”
    那他会去哪里了,闻瑎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些忧色。
    “但是少爷,我已经将知府府内的仆人的卖身契都一一对应进行了查看,又分别询问了这些人的情况,没有什么异常的。”
    这些仆人之中有些是被父母买进来,有些是亲自来这里应聘,有些则是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
    闻瑎抿唇沉思,在陆有之耳边吩咐了几句。
    天已经黑透了,闻瑎回到屋内,将那本藏好的账本拿出来装到身上,回到卧室后又自己琢磨了起来,顺带又给这账本换了个新的藏身之处。
    后半夜,闻瑎已经熟睡。
    窗户咯吱咯吱地被开了一个小缝,殷君馥又跳窗进来了。
    闻瑎突然被这诡异的声音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视野才渐渐恢复,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闻瑎悄悄将枕下的刀握在手中,对着那人影。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怕,是我。”
    闻瑎用力按下额头跳动的青筋,压低声音忍着怒意:“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
    殷君馥那双绿眼睛里只有闻瑎,脸上的表情有些傻,声音雀跃:“你担心我啦~”
    闻瑎挑眉,冷冷地看着他。
    殷君馥首先败下阵来,他双手举了一下表示投降,“我今天去沈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沈家,今天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沈家的名字了。
    常邑的沈家,那个凌启又是什么关系呢?
    今日,叔思邀请自己去湖边垂钓,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她钓上来了那条赤鳞鱼,还是自己才是那条被钓上的鱼。
    “你去沈家,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让她担心了这么长时间,闻瑎的眼撞进殷君馥的眼中,下面的话瞬间被咽了下去。
    即便屋内的视线这般昏暗,但是那双清澈的绿眸里却依旧清晰。
    闻瑎避开了他的视线,轻轻地问道:“你今天发现了什么?”
    第109章
    闻瑎打了一个喷嚏,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殷君馥已经把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闻瑎愣了一下,随即便被殷君馥说话的内容吸引了。
    殷君馥压低声音,“今早我藏在沈家,发现沈思刑的那个儿子和一个商人在打赌,赌的就是他家库房里的那个二十年的灵芝。如果那个商人赢了,就把家里那二十年的灵芝卖给那个商人。”
    灵芝,闻瑎戳了殷君馥一下,“和沈春鹏打赌的那个商人是不是穿着青色衣服,而且右手手臂上缠着绷带?”
    “是这样没错,”殷君馥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闻瑎舔了下唇,脑中一闪而过什么,“你先继续说。”
    “但是下午的时候,我见他的确把那灵芝给那个商人了。这二十年灵芝其实是先帝赐给沈家的,如今沈春鹏敢卖,要么是他心里就没拿大齐皇帝当回事,要么他就是真蠢真傻。”
    原来这灵芝还有这故事吗,闻瑎觉得脑子里的那根线索越来越清晰了。
    这句话听起来是调侃,但声音却异常凝重:“说不定这位沈家公子,是十分心善被那位商人的故事打动了呢。”
    闻瑎将今日和那位名叫凌启的商人相遇的事告诉了殷君馥。
    殷君馥声音沉下来,“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的确,今日自己将那条赤鳞鱼与凌启进行了交换。既然沈春鹏按照约定,将那灵芝卖给了凌启,按照大齐律,私自贩卖皇帝赏赐之物,其罪堪比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即便沈春鹏不清楚,但是他爹沈思刑一定清楚,不,或许沈家人都清楚,自己已经钻进了这个套里。
    而给她下套的人里,甚至有俞叔思。
    闻瑎和殷君馥小声说道:“前任知府临死前将一本账本交于我,我猜测这本账本极有可能是沈家真实的账本。你既然能潜入沈家,或许也能找到沈家将账本藏在何处。”
    殷君馥听完之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翌日,常邑府衙的大门刚刚打开,沈家的马车便已经到了门外。
    沈思刑一脸不愉,身后的沈春鹏面色也说不上好,两人迈步走进了常邑府衙,而门口的守卫居然一个人都不敢拦住他。
    还是林深祥看到了,小跑到闻瑎那里通报,将沈家人气势汹汹的来府衙的事告诉了闻瑎。
    果然来了吗?也不知道昨日见到了那名叫凌启的商人,是真的无意参与,还是故意。她昨天在此人身上感受到的莫名的熟悉感,或许并不是错觉。
    右手的绷带,骨折吗?闻瑎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铺陈开来的一张巨大的宣纸,耳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闻瑎也没有起身,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蘸沾了些许微墨,垂眸落笔。
    没有人给他们带路,这两人却直接找到了闻瑎办公所在之地。看来沈家人挺熟悉这常邑县衙,闻瑎挑了下眉。
    闻瑎没说话,握笔挥墨,头也没抬。
    沈春鹏没有他爹沉得住气,在那里干瞪眼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当下就忘了他爹的吩咐,直接开口,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闻知府了吧。”
    闻瑎把毛笔放到笔搁上,这才抬头:“两位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她的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观察并未说话的沈思刑,她得试探一下。
    沈春鹏态度倨傲:“你连这都不知道,我可是姓沈。”
    闻瑎唇角忽然一弯,仿佛是在憋笑似的,“姓沈又如何呢?这天下姓谢。沈公子,倘若陛下亲临,本官自然诚惶诚恐。但是——”
    这话闻瑎不说了,但是谁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你们俩算那根葱,配得上本官对你们低三下四的讨好。
    闻瑎的确不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到陛下的时候,一直沉稳并且面无表情的沈思刑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
    听到这话,沈春鹏当下沉下脸,眯起眼怒视着闻瑎。
    沈思刑拦住了沈春鹏,脸色称不上好,不过态度还算有礼,当然这是跟他儿子相比:“闻知府,昨日您是否将自己钓上来的赤鳞鱼给了凌启。”
    闻瑎眨了下眼,背着手走到了沈家父子身前,表情骤然变冷:“沈家主此话何意?难不成本官做什么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沈思刑冷着脸,对着闻瑎大声斥责:“闻大人,那灵芝乃是先帝赏赐,是我沈家的宝物,昨日稍有不慎便被那凌启骗走,要不是你的行为,我沈家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灾。若不是我儿机敏,最后又将灵芝赎回,否则,我沈家不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闻瑎声音平淡:“沈家主如此无礼,难不成不会心虚吗?”
    沈思刑不经意地和闻瑎的视线对上了,下意识地就躲开了,仿佛被闻瑎看透了一样。
    闻瑎看到他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明白了。此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事关谋反,他的确心虚。
    既然这般心虚,那又为何敢大着胆子与谢远林掺和到一起,莫非是因为舅舅和外甥之间的血缘亲情。
    闻瑎忍不住勾了勾嘴,她的声音愈发平静,也愈发威严了,把谢郁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
    “沈家到底不是原来的沈家了。沈家主今日这般气势汹汹地闯到我府衙内,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这大齐律法。”
    闻瑎甩了甩袖子,“沈家主,你莫不是以为本官是任你宰割的智力残疾。不过也是惭愧,本官命大,没有死在那湖里。或许,有时候一味地盲从主子,当一条狗,也不一定是好事。”
    沈思刑皱起眉头,话还没说呢,一旁的沈春鹏就嚷嚷着:“你这是在污蔑我们!”
    闻瑎有些无辜地看着沈春鹏,“沈公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本官不过是想到了自己在京城里见到了一条不听话的狗,那条狗还自作聪明以为主人没有发现,结果最后被挂在门上示众了。”
    沈思刑的牙齿快被自己咬碎了,黄口小儿,不过一初出茅庐的牲畜也赶在老子面前狂吠,他咬着牙,脸上强扯起一抹笑容:“闻大人,有时候祸从口出患从口入,自己说的话还是要当心一些。”
    但是一接触到闻瑎的那张甚至还带着笑意的脸,沈思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艹他娘的,谢远林不是说没人知道吗,比起以后的辉煌腾达,他还是想要抱住自己的小命。
    闻瑎听到这句话突然对着沈思刑笑了一下,走回书桌前,将墨痕已经干透的那张宣纸拿起来,递给了沈家父子,“这是本官送你的东西,收好。”
    上好的宣纸纹理纯净,即便被沈思刑弄出了些许褶皱,却搓折无损,上面的四个大字似乎还散发着徽墨淡淡的清香。
    不欺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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