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蒋玉娇递上来茶盏。欧阳若兰温柔接了,也没有喝,只小心翼翼拿在手上。
    倾城道:“我常日很少在朝阳殿走动,倒是不知道欧阳家在建康府……”后面的话没说,只等着欧阳若兰接话。
    欧阳若兰也不傻,认认真真笑着,“家父欧阳远在户部谋差,是正二品官衔。家母蒙先皇恩赐,封三品诰命。若兰是家中独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军中当差,一个在太医院任职。”
    好大一个来头,好强大的底气。
    果然,门当户对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欧阳若兰什么功名也没有,却生得美貌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在女红上胜过其他闺秀。她有当大官的父亲和当将军的兄长,还有做太医的哥哥。便是她的母亲也不是个蒙昧的贵妇。要知道,册封诰命这种好事情,并不是谁家大官的妻子都能做到的。
    许多大官的妻子并没有这一样权利。
    讲真,这样一位闺秀,就是倾城见了,也以为做公子玄的妻子是很好的。至少门当户对,且对公子玄的仕途会有助力。不说其他的助力,就是想要找把枪使的时候,欧阳若兰的父兄们都能在各个环节为他卖力。
    外有岳丈、大舅哥帮忙,内有娇妻操持家务,可谓双全其美。
    欧阳若兰笑得温柔端庄,一番话娓娓道来,十分动听。半分没有卖弄的意思,只是寻常的回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倾城的心里忽然有一点害怕。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只是觉得心中的一根弦,倏地被拨动,一下子有了颤音。然而这颤音究竟为了什么,她也是不知道。
    她垂下眼帘,“欧阳姑娘家世显赫,比其他来递拜帖的姑娘好了很多。”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却只是她愿意相见的人。
    欧阳若兰的眼中波澜不惊,并没有被夸赞的喜意,而是认真道:“沐军师见若兰,不是因为若兰的家世吧?”
    当然不是。家世好的闺秀多了去了,公子玄一个也没见,甚至也没有闺秀能入得丞相府。
    “是因为,咱们的名字都一样吗?”欧阳若兰继续追问,语调仍旧不卑不亢。
    倾城并不抬眼,“倒不是。”
    若公子玄娶了欧阳若兰,大概也会称呼娇妻为“若兰”,就如同称呼她一样。这样看来,不管姓什么,最终都只剩下一个名。她一笑,抬起眼帘瞧着对面的美人,“你猜猜,我为什么要见你?”
    欧阳若兰摇头,“沐军师乃为公子智囊星,是巾帼英雄,是神医妙手,是我等建康府贵女们的楷模。沐军师的心思,若兰猜不到,也不敢猜。”
    伶牙俐齿的姑娘,愈发教人重视。
    倾城勾唇,“因为,我觉得你跟公子很般配。”她冷冷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大踏步走出书房。并不多看欧阳若兰一眼,而是淡淡道:“公子酉时之前一定会回来,你若是想要见他,不妨在花园中等一等。”
    她继续往前走去,脚步已出了房门,“若是不想,就让玉娇送你出去。你的拜帖,我自会递给公子,请他再做决定。”
    大概是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所以毫不迟疑的离开。
    身后的人似乎站起了身,但她只听得声音,并没看见。良久,身后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息。欧阳若兰没有话对她说,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管怎样,她只能做到该做到的。其余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抬起头,外间日光正好,这炎炎夏日也将过去。说一叶知秋,可分明还没有一片落叶,她却已经感受到了秋日的凉意。
    这些凉意大概正来自于头顶那一轮骄阳吧。
    欧阳若兰有没有见到公子玄,倾城是毫不知情。因她抬脚出门,便去了一趟锦公主的宅郏锦公主解禁,仍旧享受着公主的头衔,唐七依旧在一旁。看样子,刘裕这家伙一定还没能将锦公主哄的开怀。
    自打亲眼看见锦公主和公子玄在花厅中相拥,她就一直没见过锦公主。这还是那日黄昏后的第一次见面。
    锦公主并不知道当日情景被她看去,满面的温柔笑意,举止优雅端庄,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倾城也不揭破,大致询问了一下虞美人近况,又请锦公主注意提防世族大家的攻击,又说了一些其他地方的消息,便起身告辞。
    锦公主没有留她,甚至连留饭也不曾。这个时间点已经快酉时,按理是要吃饭的了。但锦公主却眉眼含笑,珠圆玉润的身姿不曾挪动分毫。
    她也没打算去介意这事儿,对花厅中的几个虞美人颔首一笑,匆匆出门。
    出门刚好碰到辛夷。一身银袍的女将军,恰巧从刘裕处来,那张坚毅的脸上难得泛起一点温柔。这让素日有黑面煞星之称的辛夷,看上去很有些不同。
    倾城终于笑起来,“可是遇到了好事儿?”
    辛夷脸一红,“能有什么好事?”不肯回答她的话,却先问她,“你怎么过来了?我送去的药材可有用?你这算是好了?”
    她眸光一黯,“用过了,药材很好。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话语中恹恹之态明显,转身欲走,却被辛夷一把拽祝
    “哪儿去?”
    她转头,满面正经,“回去丞相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总要忙着。”说好了,要帮公子玄夺取江山,现下只差了这一步。自然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懈怠着。不管公子玄与锦公主那夜说了什么,总归她曾答应过公子玄,要帮助他。
    辛夷不肯信任她的借口话,仔细看她的眉眼,拽着她的手臂不放开,“走,我请你喝酒。”
    从前在北国,几人也没少喝酒。那时候的酒量总是很好的,一个人喝下一坛两坛。好似从来没醉过。现下,倾城却是很久没曾喝过当年那样多的酒了。
    她勾唇一笑,瞧着辛夷坦坦荡荡的脸,“好埃”
    两个人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辛夷做东,亲自选了建康府一处幽静的好去处。那地方就在护城河畔,水声轻轻,琴声悠扬,花丛亭台下喝酒,远远地能看见弹琴跳舞的歌姬,倒是不错。
    倾城坐在四面被花木围绕的亭下,看小二小心翼翼在各处点着熏香,不由道:“这么个好地方,你什么时候寻到的?”
    辛夷目光随意,“前头七爷带我来的,喝了两次酒,就喜欢上了这里。今日带你来,是第三次。倒是那弹琴的姑娘,一直以为我是个男的,托小二给我递了几回书信,我都没管。”
    辛夷说得一本正经,倾城忍不住哈哈一笑,“倒是委屈了你,所幸你府中也没人管理,直接将那美貌的歌姬娶回家得了。反正你这样大的岁数还没有成家,我也是担心。”
    辛夷生得像是男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比如她和潘梦鸾就是两个相反的标准,一个男生女相却美得闭月羞花,一个女生男相却帅得一塌糊涂。
    这么一想,她的眸光就黯淡下来。
    辛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手一挥,“来,喝酒。”抬起头,朗声一笑,“忘了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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