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好笑地推开门:“殷兄,院子里坐。”
    傅青山闭关后,这院子里就只有苏芮一人居住,苏芮难得有个住所,觉得原来的院子太过简洁,她一时兴起,将院子里石桌石椅都换成了木头的,又在空旷的院墙下撒了一把修真界常见的灵花籽,原道要些时日这些花儿才能长出来,没想到种下的次日,便长到小腿,又过了几日,竟全开了。
    简陋的院子像是有了颜色。待殷少清进来,苏芮亲自捧来茶具,就从井中汲水,丢几块火灵石在下面,未几壶嘴便冒出热气来。
    殷少清胸中有话,却按捺着看他忙碌。
    只见对面少年双眉修长,眼若漆点,俊逸中透着一丝灵动,十指灵活地洗涮茶碗,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哪一点跟鳄鱼有关?
    他看得专注,少年却忽然抬头,素白的手上端着一杯茶,粲然笑道:“殷兄,茶好了。”
    殷兄?
    殷少清眼神微动,苏芮却坦然地望着他。
    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气度,这样熟悉的感觉……殷少清胸中豁然开朗,原来真的是她。一时间,殷少清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然而,似乎也不需要说什么,颇有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良久,殷少清忽然发现自己手覆在了苏芮手背上,而苏芮还在端着那盏茶。
    他耳朵一热连忙收回手,苏芮倒是大方道:“苏存,还不来给殷大哥敬一杯茶。”
    墙角的花丛一阵抖动,苏存不情愿地钻了出来,虽看起来不愿,却是颇为认真地倒了杯茶。
    不过它虽可勉强学着人走路,那两只爪子却是捧不平一杯茶,还未送到殷少清面前就已经洒了一半了。
    苏芮并不纠正它的动作,殷少清也不嫌弃,奉完茶苏存便在苏芮脚边伏下。
    殷少清这才开始询问苏芮别后之事,殷少清照顾苏存多年,这份恩情已经不是一个“谢”字能说完的,苏芮并不说谢,却尽力将自己经历如实告诉殷少清,不过却隐去了苏白,只说自己得了机缘化形,过程也是九死一生云云。
    殷少清也将别后情形道来,与苏存所言相差无几,不过凶险之处,他也是一语带过。
    苏芮知那些凶险之处多与东方家有关,殷少清轻描淡写无非是不想让她跟东方家结怨,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跟东方雨早就有仇。
    “东方家那么对苏存,都是因我而起,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殷少清道。
    苏芮笑:“你觉得东方雨会就此罢休?”
    殷少清的用意苏芮明白,东方家势力盘根错节,自己若要寻仇就像以卵击石,但她也没那么冲动,当务之急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且她还有一事急需殷少清帮忙。
    听完苏芮的请求,殷少清略感诧异,但随即想到苏芮可能没什么机会学习九岳大陆的文字。
    实际上正是如此,苏芮原来以为学院里可能会给妖兽开设这样的课程,后来发现并没有,打听后才知道,一般的低阶妖兽根本就没这个需求,至于修士,没有谁需要重新识字的。
    傅青山给苏芮那一堆玉简,上面的字苏芮也能猜出一半,加上苏白,大致意思能明白,但一些字眼,苏芮无人可问,琢磨起来相当费劲,而且涉及功法,是一点错都不能有的。
    这就是万丈高楼的基础,不但苏芮要学,苏存也要跟着学。
    这是苏芮早就想好了的,也没有谁比殷少清更适合守住自己的秘密。
    苏存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危机来临,倒是殷少清应了之后,就兴冲冲地回去准备了,在他的想法里,不但文字,九岳大陆的历史地理什么的也都要讲上一讲。
    殷少清一走,苏芮立即在小院上空布置了一个特殊的阵法,这个阵法并不复杂,却有些特殊,因为苏芮将自己的身份玉牌嵌在了阵法之上,只要有人想强行打开阵法,上面的玉牌就会破碎。
    在学院里,想必没人会这么给自己找麻烦。
    布好阵之后,苏芮便回房从袖中把蛋给倒在床上,苏存一瞧见它便跃了上来,蛋骨碌碌地往苏芮手边滚,却被苏芮给推了回去,又滚,又推,如此反复,十几次后,蛋终于蔫了,立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芮这才道:“你既然选了我,就得守我的规矩,在我这里,不许捣蛋,不许惹事,否则我就把你送回去。”
    这颗蛋,龟仙人和大长老各执一词,虽然龟仙人的话更可信一些,但苏芮也并不完全相信。在她还很弱小的时候,带着这么一颗容易引人觊觎的蛋,着实是不明智的决定。可她脑子一抽,竟然同意了,不就是……苏芮胸口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委屈之感,又来了,是这颗蛋的情绪,这是什么见鬼的共生?
    手旁,蛋讨好似的蹭着她的手,良久,苏芮终于叹了口气:“算了,留下吧。”
    方才还黯淡无光的蛋嗡的一声飞了起来,苏存在床上打滚:“蛋花汤,我的蛋花汤!”
    蛋:吱吱吱,吱吱吱!
    哪还有方才那低落的情绪,苏芮也不禁一笑:“你既跟了我,也要有个名字,苏存为兄,你为弟,就叫苏二罢。”
    蛋的感觉立即就不好了,他这名字听起来就是随便取的,当他没念过书啊!
    可他真不敢跟苏芮较劲了,方才那一瞬,他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苏芮想把他撵走的决心。
    蛋上下动了动表示同意,苏存相当不悦地转过身子,他不想要弟弟,一点都不想。
    苏芮暗爽,将蛋收入袖中,按龟仙人所言,共生的伙伴在一起就是很好的滋养,她只需要将蛋随身携带就可以了。
    处理完内部矛盾,苏芮到院门处略一查看,果然见上方飘着几道传音符,不出意外里面有一道是东方雨的。
    打开一看,东方雨措辞极为诚恳,一是道歉,二是邀请苏芮到炼丹堂一叙,容她好好赔罪。
    苏芮冷哼,直接毁了这张传音符,接着分别给姚美丽和沙小鸥回了一道后,取出身份玉牌,直往学院外面而去。
    苏芮走后不久,从墙角处闪出一人来,确认苏芮走了,也急忙离去了。
    等这人彻底消失了,院门一响,又一个苏芮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苏存,这次是往炼器堂后面的小库房去了。
    炼器堂很大,但一路穿过很多地方,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偶尔有捶打的声音,听起来也稀稀落落的,这时临近黄昏,那些建筑的影子都拉孤孤单单的。
    终于找到小库房,那房前都长满了草,苏芮叫了半响也无人应答,她正准备试着推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苏芮回身,见一驼背老者,老且瞎了一只眼睛,不过身上衣裳倒是干净,是学院杂役穿的那种粗布衣裳。
    苏芮双手一礼道:“您是王管事?我奉师命来库房整理灵矿。”
    驼背老者并不答话,独眼冰冷地将苏芮上下打量,又盯着苏存看了半响,苏存几乎快忍耐不住了,才冷冷道:“正是,玉牌拿来。”
    苏芮对这老者印象不佳,不过仍恭敬递过玉牌,老者语气里有些惊讶:“傅青山又收徒弟了?也不看看自己还有多长的命。”
    这老者着实不能令人喜爱,苏芮默然无语,老者把玉牌扔给她:“把玉牌插到门上就能进去了,以后再来不用找我,自己进去便可。”
    苏芮忙道:“家师有言,让弟子每月铸造一件灵器,由您转交给他。”
    老者冷哼了一声,不知为何充满嘲笑之意,却道:“那你铸好就放在这门边,我看到自然帮你转交给他。”
    真是笑话,他都不知道傅青山在哪,傅青山竟然让他帮忙转交,又是一个被随便打发了的弟子,这些弟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见老者离去,苏芮收回视线,把玉牌插入门上的凹槽,大门果然应声而开,不过上方却落下一层土来。
    是太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里面光线昏暗,苏芮站了一会儿才渐渐适应。
    “姐姐,这里面好大啊!”苏存发出惊讶的声音。
    看清后苏芮也吃了一惊,因为从外面看就是一间不大的房子,但站在她这个位置,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堆成山的废旧灵器和各种颜色掺杂在一起的废矿。
    “这里应该有什么空间阵法。”苏芮道,有点被傅青山坑了的感觉。
    袖子一动,苏二也钻了出来,看了一眼后又钻到苏芮袖中了。
    “苏白,你怎样了?快来看看。”苏芮在脑中道,说起来好像是遇到苏二后,苏白便道头疼,一直都在千神绝里躲着。
    元神会头疼?头在哪?但苏白声音恹恹:“你先去找些玄铁,我先教你炼制法器。”
    苏芮望着一堆堆废矿,觉得单独去找玄铁不太合算,这些废矿最好一步整理到位,将来用起来也很方便。
    不料跟苏白说了之后,苏白竟没有回声。
    第70章 学习
    苏芮奇怪,识海之水刚触及到千神绝,苏白忽然出来了。
    元神体自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苏白声音一如平日傲慢:“本尊先传你炼器之法,至于这些废矿,本尊用不着费心。”
    苏芮“哦”了一声,原来自己要求的多了。
    玄铁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一种材料,这库房里最多的便是这种下脚料,不过都是零零碎碎的。苏芮很快收集到了一堆。
    千神绝浮在半空,从伞尖上射出一缕红色火焰,将这些玄铁悉数被包裹在内,很快玄铁熔化成滴,浮在空中就像烧沸的水一样,但苏白没有停止,直到这些液体还剩一半时,才缓缓将这些液体凝成一柄剑的形状。
    苏白收回火焰,这柄剑已经成型,通体却仍是火红色的,苏芮和苏存都能感觉到上面散发着炽热的气息。
    千神绝的顶端又发出一道光来,不过却是冰冷的蓝色。这些蓝光停留在空中,大到足够包裹那柄灵剑了,苏白忽然将灵剑浸入了蓝光之中。
    霎时,狂暴的灵气冲到苏存脸上,那灵气冷热交替,甚是骇人,空气中甚至掀起了一阵白雾。
    苏存真是吓了一跳,他并不知道苏白的存在,只看到姐姐的这件灵器在自己炼器,猝不及防间嘶吼了一声,奔出老远后发现白雾散去,苏芮正盯着灵剑。
    苏存偷偷地溜了回来,见那柄剑通体乌黑,并不多炫目,只在边缘泛着点点冷光。
    也不是多厉害。
    他刚这样想着,灵剑忽然嗡的一声飞了出去,直击旁边那一座破烂报废的灵器小山。
    哗啦啦一阵倾倒的声音,苏芮忙过去查看,看到眼前情景时吃了一惊。
    她没有苏存想的简单,大道至简,真正厉害的东西看起来都是很简单的,但至多这也就是一把普通的法器,连灵器也算不上,但这一击之下,却接连削断了两件灵器,一件中品,一件上品。
    虽然这些灵器已经报废,但被削断的部位仍是完好的。
    苏白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垃圾材料也就能淬炼一次,本尊只是给你演示一遍,让你知道就算是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手里威力也是不一样的,我这炼器之法,就算是我那个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半天,还不是吹嘘自己多厉害,苏芮心道,不过也的确吹嘘到位了,苏芮也很想自己试一试。
    苏白冷笑:“你当炼器就跟喝水一样简单么?本尊万余年潜心锤炼才得以将炼制法器的过程凝练为方才那两步,寻常炼器,造胚、淬火、见水、打磨……一样也不能少,什么样的灵矿有什么样的作用,混合在一起又能怎么变异,可以注入多少灵力,最多承受几个阵法……这些都需要经年的磨练。炼丹之法,不过是掌握了改变一具躯体的秘诀,而炼器,却等同造物之法……”
    造物,苏芮心中一凛。
    世有灵宝,是有灵魂的法宝,灵宝分为先天灵宝和后天灵宝。
    先天灵宝由天地孕育而生,为造化之功。后天灵宝则由人炼制而成,到了这一步,可便真是造物了。
    难怪炼器之人虽少,却个个偏执如狂。修仙逆天,想拥有天地一般造物的能力更是逆天中的逆天。
    也活该炼器师极少有大成者,个个要造出一方天地,天道法则还活不活了。
    这么一想,苏芮忽然瞧向苏白。
    苏白还在千神绝里,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哼了一声道:“本尊可不是因为天道不容,本尊是为小人所害……”
    苏白当然不会告诉苏芮这炼器之法他也只学到了第七层,这么一想,苏白忽然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被天道坑了……
    他们二人神识交谈甚久,苏存看不到苏白,也不知苏白的存在,只觉得姐姐对着这一柄烂伞一样的灵器神情古怪,着急间竖起身子往苏芮身上一扒。
    骨碌碌的,苏二从苏芮袖子里滚出来了。
    苏白正说到“你要先从认识每一种灵矿开始……”忽然一阵晕眩,苏芮看到的就是他那一团元神骤然一缩,然后苏白就没了声音。
    突生变故,苏芮瞬间回神,一看苏二摇摇晃晃的飞在半空,苏存也未去扑他,倒是抱着自己一脸焦急,忙道自己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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