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中了宁溪的挑拨,孙瑶待这个弟妹颇为冷淡,而今见她病成这样,心疼中,生出了一丝愧疚:“都怪我,你这两日没去文芳院请安,我该猜到你不舒服的。”
    宁玥扯了扯唇角,没说话。她不是一个高冷的人,但身子太难受,她不想应酬什么了。
    孙瑶眸光一扫:“四弟呢?”
    宁玥垂下了眸子。
    ……
    孙瑶找到文芳院时,玄胤正在陪小樱玩新买的珠子,小樱从瓶子里摸出一颗珠子放在掌心,让玄胤猜颜色,猜对了她就亲他一下,猜错了她就打他一下。
    玄胤基本上不会错,但为了逗她开心,还是故意错了好几回。
    孙瑶撩开帘子,就见小樱正抱住玄胤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然后窝进他怀里,咯咯地笑。
    孙瑶是个十分古板的人,不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小樱才五岁,按理,这样的亲密实属正常。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了一层不舒服。
    “四弟,你出来一下。”她招呼都没与小樱打,直接叫了玄胤,可见心中,多为宁玥打抱不平了。
    玄胤放下小樱,起身走到了廊下,尽管与玄昭关系不佳,但他对这个三嫂,还算比较敬重,玄家男人,都不习惯将私人恩怨迁怒到女人头上。
    “三嫂,你找我?”
    孙瑶想起宁玥虚弱的样子,也不与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你准备还在文芳院呆多久?”
    玄胤一愣,奇怪孙瑶缘何问他这个问题,好像,他与孙瑶,不怎么熟吧,但还是认真地说道:“等小樱康复了,我就回去。”
    “康复?你说的康复是什么意思?不高热了,还是不发热了,还是完全好利索?”孙瑶说着说着,渐渐激动了起来,也不等玄胤回答,又急急地说道,“那得多久?你屋里还有个新婚妻子,你都不管了吗?她刚嫁过来,什么都是陌生的,只认得你、只能依靠你,你倒好,把她往旁边一甩,跑去陪自己妹妹!这是你妹妹的家!她爹、她娘、她三个哥哥,全都在家!玥儿呢?你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有没有想过她心里会难受?”
    讲到最后,孙瑶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分不清,自己在说宁玥,还是她自己。玄昭睡书房的那几日,她也如宁玥这般,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举目无亲。想给玄昭发个火,都怕那些丫鬟嘴碎告到王妃跟前儿去。
    亏她之前还羡慕宁玥与玄胤如胶似漆,而今看来,宁玥比她还可怜。
    “三嫂,宁玥她……是不是……”玄胤狐疑地问。
    孙瑶抹了泪道:“你自己去看吧,我说也说不明白。”
    玄胤眸光一动,跟碧清交代了几句,阔步去了。
    孙瑶转身,就见小樱站在门口,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幽谭一般,吓了她一大跳!
    这孩子,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没有声音?
    刚刚的话,没被她听去吧?
    “小樱,你怎么下床了?还没穿鞋。”孙瑶忍住心底的异样,笑着蹲下身来。
    小樱平静的面容上,缓缓地泛起一抹天真可人的笑:“我想找三嫂玩呀。”
    孙瑶愣了愣,这孩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孙瑶摸了摸她发顶:“好是,你想玩什么?三嫂陪你,我们先进屋。”
    小樱伸出手:“三嫂,抱。”
    ……
    玄胤脚底生风地回了琉锦院,宁玥已经歇下了,但并没睡着,听到了玄胤的脚步声,也知道玄胤慢慢坐到了床上。
    她没动。
    “睡了吗?”玄胤轻轻的问,怕吵醒她似的,声音十分温柔。
    宁玥还是没动。
    玄胤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细碎的吻落在她眉心,她仍旧没动。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玄胤没等来她的回应,将她放回床上,给她掖好被角,到外间,唤了冬梅。
    冬梅端着药碗,作势要去倒掉。其实,宁玥早不喝药了,冬梅就是想让姑爷看看,自家小姐这两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玄胤浓眉一蹙:“谁的药?”
    冬梅很是诧异地说道:“夫人的呀!您不知道吗?夫人来了葵水,昨儿疼晕好几回了!是二爷、三爷给请了大夫、开了药!”
    玄胤的脸色当即变得不大好看:“你家主子不舒服,你怎么不告诉我?”
    冬梅嘀咕道:“想告诉您的,可是奴婢去了文芳院好几回,一会儿说您在忙,一会儿说你陪小樱小姐出府了,奴婢连您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奴婢还以为您知道,却不想管夫人呢!”
    玄胤瞪了冬梅一眼!
    冬梅吓得立马噤了声。
    “你是与谁说的?”玄胤声沉如铁地问。
    冬梅瘪嘴儿道:“玉珠啊,两次都是跟她说的,奴婢又不认得文芳院的其他人。”
    玄胤当即命人叫来了玉珠。
    玉珠进门,看看面色铁青的四爷,再看看一脸冷笑的冬梅,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行了一礼:“四爷。”
    玄胤冷冷地看着她,没那种被心腹背叛过后的失望,只是淡淡的、如同在看蝼蚁一样:“夫人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玉珠还算镇定,轻言细语地说道:“奴婢……不是有意的,王妃先问奴婢出了什么事,奴婢如实告知了王妃,王妃的意思……是怕您撇下小樱不管,去陪夫人,所以,没叫奴婢告诉您。”
    “你真的是如实告诉的?”
    玉珠轻轻点头:“是,奴婢说了夫人来了葵水,痛得厉害,问要不要让您回去,王妃可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人熬了一碗红糖水。”
    冬梅不屑一哼:“那你有告诉王妃,夫人以前都没事,就这次才莫名其妙痛得这么厉害的吗?”
    玉珠的眼神闪了闪。
    玄胤轻笑,笑得异常凉薄:“你没跟我母妃说,是夫人年纪小,娇气,才这么小题大做的?”
    玉珠勃然变色!
    玄胤冷笑一收:“既然你这么喜欢巴结王妃,就滚去文芳院吧!”
    玉珠扑通跪下,磕起了响头:“四爷!四爷饶命!奴婢错了!奴婢真的没想到四夫人会病得那么重!奴婢以为夫人会没事的!奴婢再也不敢了,四爷您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吧!四爷——四爷——”
    玄胤却懒得再听她废话,一脚将她踹了出去,几名粗使婆子立刻上前,将她绑去了文芳院。
    玉珠自持身份,一直在府中,被人当半个主子对待,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没料到,玄胤仅因她一次小小的私心,便把她给处置了,还处置得这么不留情面。谁都知道,王妃疼爱老四,被老四公然赶出来的丫鬟,王妃会要么?
    玉珠几乎是前脚被撵到文芳院,后脚,便被王妃调入了杂役房。那里,可是做苦力的地方。
    经此一事,文芳院的下人,再也不敢轻视这位新来的夫人了。
    玄胤泡了个澡,回屋,睡在了宁玥的床上,将宁玥抱进怀里,他其实知道宁玥在装睡,亲了亲,说道:“我把玉珠打发了,以后,看谁还敢怠慢你?”
    宁玥动了动身子,拿开他深入她亵衣的手:“关玉珠什么事?人家还不是看你脸色行事?你在意谁,她们就巴结谁。”
    “那她们一定全都是瞎了!”玄胤说着,捏了捏她的手,“爷明明就很在意你!”
    很在意,不是最在意。
    宁玥沉默着,没有接话。
    玄胤又把她抱紧了几分,大掌摸上她肚子,轻轻地揉着:“还疼吗?”
    宁玥撇过脸,不想理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掌心的热度,贴在她疼痛的地方,疼痛好像真的慢慢减轻了一样。
    玄胤一边揉着,一边慢慢输入了一些真气:“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但我真的没有不在意你。我以前还是废物的时候,他们都看不起我,只有小樱,一直对我说,胤哥哥,你可以的。除了我娘,她是第二个愿意相信我的人,所以我对她,就格外宠溺了一些。”
    她是第二个,我是第三个,我终究晚了一步,所以你更在意她,对吗?
    宁玥不明白自己的脑海里为何闪过那样的想法?自己是他妻子,为什么要跟他妹妹争宠?她应该与他一块儿,关心他妹妹才是。
    只是——
    一想到那个孩子,亲吻他嘴唇的画面,她的心口,就会像被针给刺了一下,不太舒服。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那以后,是不是她一生病,你就得去照顾她?”
    玄胤沉默,半晌,握紧她的手,低低地说:“我答应你,再不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不论她生不生病。”
    宁玥没说好不好之类的话,只是闭上眼,在他怀中慢慢地睡了。
    这一晚,比昨晚睡得踏实,他的手,始终停留在她腹部,片刻未曾离开。
    天亮时分,司空流拧着医药箱来了,给宁玥把过脉之后,司空流开了个方子。
    宁玥拿着药方,却没仔细看的意思,而是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疼?是不是跟被催经有关?”
    司空流嘴巴一张:“呀,你……你知道自己被催了经期?”
    前世十六、七岁才来葵水,这辈子提前了整整三年,能不知道吗?
    宁玥“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
    “周大夫说的。”
    司空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摸摸下巴,说道:“唉,其实,主要也不是催经药啦,是……是那个药里的石粉。”
    “石粉?”宁玥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东西,“什么石头的粉?”
    司空流讪讪地咳了一声:“就是……那个黑曜石的粉末啦!”
    “我几时吃过黑曜石的粉末?”宁玥困惑地凝了凝眸,见司空流一副闪躲的神色,眯着眸子道,“养生丸里……放了黑曜石的粉末?平安符里的那颗黑曜石?”
    “咳咳!”司空流清了清嗓子,“确切地说,平安符里的那颗只是一半,另一半都被磨成石粉了,然后……”
    基本上进你肚子了。
    “为什么要给我吃那个?”宁玥心中隐约闪过某种猜测,却还是希望司空流能够给她答案。
    司空流干笑了两下:“给你吃那个……是为了确定你能不能承受蛊虫的毒性嘛!要是不能承受,蛊虫会加倍反噬玄胤的。一般来说,你服用的寒食散越多,蛊虫就越喜欢你体内的环境,合欢解毒的成功率就越高……不过一般人的体质,根本一颗养生丸都承受不住……”
    讲到这里,他渐渐不敢去看宁玥的眼睛了。
    “所以,他知道蛊毒会转移,让我嫁给玄胤,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罢了。”宁玥说完,司空流无言以对,宁玥又道,“玄胤的前三任未婚妻都是这么死的吗?”
    司空流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哦。”宁玥却表现地异常平静,眸光如水,无波无澜,“我还以为他给我养生丸,是真的在给我调理身子呢,原来,只是想试试,那些毒药,毒不毒得死我啊。”
    司空流想说不是毒药,只是一种千年寒石,话到嘴边,又觉得寒石的危险不比鹤顶红弱——
    这丫头,一定气坏了,他想。
    令他诧异的是,宁玥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自始至终,平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我知道了,多谢老先生。上次在宫里,我冒充了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得罪了。”
    司空流哈哈一笑:“这没什么啦!你喜欢的话,我真收你做关门弟子也可以啊!”
    宁玥淡淡地点头:“老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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