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抬眼看见站在楼梯上的谢天宇,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爸,早上好。”
    楼梯上的人扶着扶梯,点头应声:“要出门?”
    “我带上他俩出去转转,有什么事吗?”
    谢天宇将视线停留在谢时雨身上,沉吟片刻,说了句去吧,便转身消失在眼前。
    谢臻隐约察觉到旁边的谢时雨神态有些不对劲,他偏头,凑上前去盯着谢时雨的脸看。陡然靠近的脸让谢时雨脸红了片刻,他下意识后退,刚刚的紧张情绪也被一扫而空。
    “你怎么了。”谢臻一把拦住他,皱眉询问道。只见谢时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才放开手,也没有过多追问。
    谢时雨安静在楼下等着,谢臻换完裤子下楼时,手上还拿着一副手套,他扔给谢时雨:“把这个带上,别冻伤手。”
    “你不喜欢浩东?”谢臻见他把手套戴上,才挑眉轻声询问。谢时雨没说话,将每根手指都套套牢,他天生手就偏大,戴谢臻的手套也不算特别不合适,等他一一调整完,才开口回应谢臻:“没有。”
    “是哥哥的朋友,我不会讨厌他。”
    谢臻有些意外,抬起手来压了压谢时雨的头,笑道:“那好吧。”
    鹤市的雪越下越大,几天后甚至堆积出了厚厚一层。谢臻窝在房间里看电影,电影演到最高潮部分,主角为失去亲人而痛哭流涕,哀嚎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来回飘荡着。
    谢臻从床上翻下来,稍微开了窗户的一条缝,冷风毫不留情地往房间里钻,冻得他一哆嗦。
    他被冷风吹得迷了眼,窗缝外能看到的是暖黄色的路灯,在雪地里打出一个又一个黄色光晕,在厚厚的雪地上还留着几个脚印。细小的雪花钻进来,打在谢臻脸上化成滴滴水,谢臻抬手要关窗,只见一个薄薄的身影从视线盲区走出来,来人还拿了一个树枝。
    谢臻的动作停顿片刻,他静静看着谢时雨走到上午他们待的地方,蹲下身来在厚厚的积雪上,用树杈一笔一划写字。
    他默默看了很久,等待的过程有一些漫长,谢臻只好用抽烟来静静等待。谢时雨写完后,依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谢臻只能看见一个明显的谢字,后面的字被他遮的严严实实。
    后面连谢臻被冻麻了手,谢时雨才迟钝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往回挪,他攥在手心里的树杈被随意扔在草坪里,插着兜,消失在了窗缝间。
    重新被雪覆盖住的地方,只能看出些许被写过的痕迹,却看不出是什么字。只是谢时雨那个谢字写得格外深,依旧停留在雪地里。
    谢臻重新将窗户合上,将冰冷的手搓热。
    他下意识又去看楼下那个位置,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电影早已播完,房间内回归至一片寂静。谢臻揉了揉脸,忽闻门口轻轻的敲门声,他有预感是谁,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谢时雨。
    谢时雨在雪地里冻了很久,却看不出来他有多冷,仿佛真的只是从房间里出来找他一样。谢臻插着兜,静静看着他。
    “哥。”他轻轻叫了一声。
    谢臻:“嗯。”
    “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谢臻下意识就想拒绝:“不用,我什么都不缺……”
    他话都还没有说话,谢时雨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皮盒子出来。铁皮盒子躺在谢时雨的手心里,他没有主动递,也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盒子躺在他手心,等着谢臻主动去拿。
    谢臻犹豫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他的手指轻轻撩过谢时雨的手心,很冰。
    “好了,快回去睡吧。”谢臻握在手心,没有立刻拆开。
    “……晚安,哥。”谢时雨语气很平,说完后自己默默将门合上,随着几声轻轻的脚步声,外面再也没了动静。
    谢臻靠在门边,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串被打磨得很光滑的紫檀木手串,被一根黑色细绳串了起来。他拿起来,手指轻轻磨了磨,将视线落在最尾部的珠子上,一个被篆刻得格外端正、整齐的臻字。
    他抬起手串,对着光看了看,又将它放回盒子。
    谢臻慢吞吞打出两行字出来,发送给了谢时雨。
    “谢了,但是我戴手串不方便,很用心,哥哥也很喜欢。”
    对面没有回复。
    过完年不到一个星期,谢臻就准备带着高浩东,收拾收拾回学校了。一个年过下来,虽然谢臻家里也说不上特别有年味儿,但无论怎么说也比高浩东一个人待在寝室里要强。走了这一遭,高浩东和谢臻不约而同都涨了几斤肉,外加荒废了一个假期的体能训练,弄得高浩东回学校之前还有些愁眉苦脸的。
    谢臻用脚冷不丁踹了高浩东一脚:“你摆这愁脸干什么。”
    “你这不是废话吗,荒废了这么久,回学校指定比不过老沈,到时候又要跑腿一个月买早饭了。”
    谢臻哼哼笑了两下:“你放心,不会输的。”
    他和高浩东收拾完行李,准备走人的时候,谢时雨正坐在院子里的露天棚下,端正着身体在读书,手指偶尔捻过纸页,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书本,没有挪半点。谢臻背着包,扭头看向谢时雨在的方向:“小谢!”
    谢时雨这时才挪过视线:“嗯。”
    “我回学校了,给你留了东西,放在你房间了。”
    他开车载着高浩东远去,没看见谢时雨坐在原地,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远去的车辆。
    锁定的目标车辆逐渐模糊消失,连带着谢时雨的心也一块儿飘走了。
    谢时雨将书本合上,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后,只看见自己床单上搁置着一个熟悉的铁皮盒。他愣在原地,僵硬着身子不敢上前,最后还是鼓起莫大的勇气,走上前去把盒子的盖子掀开,预想的那个他亲手打磨的紫檀木手串不在里面,而是一只精美漂亮的手表。
    他拿出手表,底下还垫了一张纸,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还有一支钢笔,在书桌上。”
    落款,谢臻。
    谢时雨摩挲着纸张上的墨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点浅笑出来,他将这张纸条认认真真地折叠起来,将它变成一个对称的方块。他快步跑到书桌前,拿起桌子上的那支金属制的钢笔,笔帽上有一个繁体的谢字。
    他认得,是谢臻平时最常用的那款的另外一支,定制款。
    谢时雨攥着钢笔的手逐渐浮出一层细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谢字,最后放到唇前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鹤市的雨下起来还没完没了了。”高浩东塞了块面包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沈京昭躺在上铺,嘴里咬着一根巧克力棒:“是有点儿烦,我听说你今年在谢臻家过的年?”
    高浩东点点头:“是啊,今年没回家,他索性把我给拉回家了。”
    “玩得开心吗?他们家怎么样?”沈京昭语调轻且平稳,眯起眼睛笑得分外轻松。
    高浩东思索片刻:“还行吧,他家有个弟弟,没听他提过。”
    躺在床上的沈京昭还想再问,刚好谢臻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两份饭,搁在桌子上淡淡道:“回来了,食堂今天没有你要吃的红烧肉了,买了排骨,凑合吃吧。”
    “阿臻,你吃过了?”沈京昭从床上下来,捞过一份饭,冲着他询问道。
    谢臻:“有个学长请吃饭,就干脆在食堂吃完了回来的。”
    “不是我说,我们老谢就是受欢迎。”高浩东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又摸了摸脸,不出意外吃了谢臻一个响彻的板栗,他皱眉冷笑了下:“浩东,我怎么觉得你从我家回来之后,话多了不少?”
    高浩东撇了撇嘴:“和你弟弟相处久了,当然显得我话多。”
    “少废话,你不吃饭是吧?不吃扔了。”谢臻威胁他,眼瞧着高浩东咧开嘴笑了笑,连忙道:“吃吃吃。”
    谢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是谢时雨发来的信息。
    “哥哥,这个月末会回家吗?”
    谢臻在聊天框里敲敲打打,还是回了个‘不’字。
    外面雨没停,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簌簌的响声,谢臻躺在床铺上,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那串紫檀木手串,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沈京昭见他不出声,探头出来轻声笑道:“你哪儿弄来的?”
    高浩东低着头扒饭:“哦,那个,他弟弟送的。”
    “小叶紫檀,挺好的。”沈京昭笑着评价。
    谢臻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声:“有什么寓意吗?”
    沈京昭沉吟:“也没有吧,无非是平安吉祥什么之类的。”
    谢臻哦了一声,将手串塞回枕头底下,枕着手,轻轻闭上了眼。
    平安?那确实是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看刻字的话可以看出一点端倪,小谢送的是臻,不是姓是因为他感谢、喜欢的不是哥哥,是谢臻。但是哥哥送的是“谢”,更像亲人吧,把他也当做自己亲人的,就像后面哥哥拿的那个小时候的弹珠,也就是第一章 ,是谢时雨的谢……不知道解释的清不清楚……os:兄弟俩好喜欢刻字哦跟小学生一样。。
    第19章 束缚
    19
    “西街酒吧被停业整顿一个星期了,谢臻也没踪迹,给他打电话就找借口说自己最近生病了。现在又下雨了,他又有理由窝缩着不出来了。”文慧弯起唇,指尖夹着根女士香烟,缓缓递至唇边,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听上去有些耐人寻味。
    男人的手触及她的大腿,从腿根往上抚摸,文慧夹着烟,毫不留情地往男人的手上烫去,麦色皮肤上陡然出现了个烟疤。
    文慧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人:“疤脸,谁给你的胆子。”
    疤脸不是真的疤脸,只是当年到文慧手下做事的时候,正好脸上划了道疤,便得了这么个名号。后来伤口痊愈后,文慧也没心再给他起一个,索性就一直这么叫着。
    疤脸不恼,手背上火辣辣的痛也没撼动他面色半分,他依旧是笑脸吟吟地对着文慧道:“做都做过了,慧姐,这胆子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吗?”
    “闭嘴。”
    文慧冷冷呵斥出声,将疤脸的手挪开,她挑了个位置坐下,两腿交叠,将未熄灭的香烟抽到底:“唐纪那边到现在也没准信,看来他是对谢臻很放心。”
    “唐纪拿捏着他的把柄,谢臻不会轻易倒戈的。”疤脸哼哼一笑,满不在乎地伸出手摸了摸脸。
    文慧随手将烟头扔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她用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了戳疤脸微微裸露出来的胸肌,毫不客气地用力刺了两下,她微微眯眼:“你信吗?”
    “我当然信,要论狠毒,谢臻这人的手段比我狠毒多了,连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都能轻而易举的放弃,我可不敢小瞧他。”
    文慧微笑着说:“他倒不倒戈,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毕竟唐纪是越来越看好他了,到时候还有没有我们的事还不知道呢,不把他踢出局,我们还玩儿什么?”
    “内讧可不是明智之举,小慧。”疤脸伸手从搁在桌子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慢慢点燃,深呼出一口气,他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属于成熟男性的性感,压低声音如是评判着。文慧听着这个称呼,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目光又些冷。
    靳时雨撑起一把雨伞,走到谢臻右侧,他步伐较快,率先一步迈入雨中。雨水敲打着伞面的声音环绕四周,谢臻还滞在车库门口,没有动作。
    他捏着雨伞的伞柄,回头走到谢臻面前,他伸出手直接地捞过谢臻的身体,一把揽住了谢臻,将他整个人都拥进怀中。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谢臻的右肩处,准确无误地盖住了他肩膀上的那道陈年旧伤上,手掌的暖意在秋冬雨夜中显得有些突兀,谢臻微微瑟缩了下,呼吸也忍不住放慢。
    谢臻依稀能够感受到,从靳时雨胸膛处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他敛下眼,沉沉呼出一口气,第一回没有较劲去挣脱靳时雨的“束缚”。
    雨水敲击在地上的积水中,溅起点水花,泼湿了裤脚。谢臻在靳时雨的怀抱下慢慢挪到了公寓楼下,看着靳时雨侧着身子,单手利落地收起了雨伞,他没有松手,依旧紧紧抱着谢臻。
    谢臻心情不佳,声音平淡且沉闷:“松开我吧。”
    没有得到响应。身旁的人依旧自顾自地揽着他,带着他往前走。
    “靳时雨。”谢臻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好几步,他沉着气,轻轻叫出靳时雨的名字。
    靳时雨:“说。”
    谢臻想要说话,却莫名哑了火,默默拨弄了下沾着点雨水的额发,道:“算了,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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