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贵妃大抵觉得一个人坐显得冷落,便将辽东王之女?, 郡主萧兰纯请到身旁同坐。
    萧兰纯才满十六,生得一张芙蓉花般的娇艳圆脸, 她在民风开放的辽东长大,又被辽东王娇养着长大,性情也养的骄纵任性。
    她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幸得首辅夫人待她格外亲热,顾贵妃也时?不?时?请她到宫里游玩, 凭着这层关系,她很快也被京城贵女?圈子接受。
    萧兰纯知晓父亲辽东王与顾首辅是多年好友,又明白?此次进京是要?择一门婚事, 心下将京城俊才都过?了一遍, 最?后也觉再挑不?出第二个比顾容予还要?出众的儿郎, 是以?也有意与顾家和顾贵妃亲近,促成这门姻缘。
    现下她坐在贵妃身旁, 看着贵妃频频朝上首的皇帝和昭妃看去,神情怏怏不?乐, 不?由轻唤:“虞儿姐姐。”
    顾贵妃闻言,收回目光,转过?脸换做一副笑脸:“兰纯唤我何事?”
    “这道蜜炙鹌鹑味道不?错。”萧兰纯笑着,将那盛放在葵花纹银盘里的美馔往顾贵妃面前推了些:“你趁热尝尝, 待会儿冷了就失了滋味了。”
    顾贵妃扯唇应了声好, 拿起牙箸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尝:“嫩而不?腻, 的确美味。”
    她这般夸着,却没再夹第二块——实在没那个心情。
    平日虽然也为陛下独宠陆知晚而嫉恨,但他们俩不?在跟前,起码眼前落个清静。可?这种场合,眼睁睁见?着陆知晚那狐媚子坐在皇帝身旁,两人一同喝酒用饭、说笑闲聊……心底烦闷就如浇了油的烈火,越烧越旺,烧得她浑身难受,食难下咽,只恨不?得将陆知晚从陛下身旁拽下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萧兰纯也知顾贵妃为何心烦,略作思忖,轻声劝道:“虞儿姐姐何须为那种人动气??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不?过?运气?好些,碰巧入了陛下的眼……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她没了陛下的恩宠,便什么?都不?是了。姐姐却不?同,就算没有恩宠,家世摆在这,你也永远是后宫最?尊贵的贵妃。”
    顾贵妃知晓她是在安慰自己,可?这话听着莫名?有些别扭,什么?叫“就算没有恩宠”——这意思就好像她注定得不?到恩宠似的。
    而且谁想永远当贵妃?她进宫就是奔着皇后之位来的。
    这小郡主到底是养在边关的,连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要?不?是她父亲是辽东王,她这样的,还真配不?上自家兄长。
    稍定心神,顾贵妃朝萧兰纯莞尔浅笑:“兰纯放心,我心里也明白?的。”
    萧兰纯见?自己安慰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又与她聊起最?近京城里的趣事来。
    聊着聊着,她提到太仆寺卿贺家:“那贺家三小姐与我弟年岁相仿,模样娇美,性情温柔,我本来还想将她引荐给我弟认识。谁知她家老太太突然病重,看样子是不?大好了,前两日还听说他们府中已在采办白?布灯烛……”
    顾贵妃心不?在焉地附和:“贺家是书香门第,他家的女?儿都知书达理,很是不?错。”
    “虞儿姐姐也这样觉得?唉,可?是她家老太太要?是真的仙逝了,今年办了丧事,我家也不?好上门提婚事。”萧兰纯为难摇头:“我父亲说了,最?多在京城待个半年将我们的婚事定下,过?了年他就要?回辽东去……”
    顾贵妃问?:“那你也要?跟着回去?”
    萧兰纯面露赧色,看了眼顾贵妃,声音不?禁轻了:“看情况吧。”
    顾贵妃见?她这样,也懂了几?分,弯眸笑道:“现下已是中秋了,我兄长应当也要?从江南回来了。”
    萧兰纯那张圆圆脸蛋越发绯红,端起葡萄酒喝了好几?口,才压下几?分羞意,又将话茬引回那贺家:“贺家老太太治丧,那豫章王妃应当也会回来吧?”
    豫章王同辽东王一样,都是先帝的兄弟,齿序行?八,乃是当今陛下的八王叔。
    而豫章王妃贺氏,正?是贺家的长房嫡长女?,贺老太太的亲女?儿。
    “从前就听说,贺老太太最?是疼爱这位大女?儿,舍不?得她出阁,直拖到二十一岁,过?了花期,才许给了豫章王。出嫁那天,贺老太太哭成泪人儿,还是礼官一劝再劝,才松了女?儿的手,让贺大人背上了花轿。”
    顾贵妃对那位豫章王妃也有些模糊的印象,大抵是五六年前豫章王回京省亲,带着王妃一起入宫拜见?过?。
    “豫章王妃是位难得的美人,听说她生的小郡主也出落得亭亭有致,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若此番回来奔丧,你正?好也能一睹美人风姿。”
    “江南第一美人?好大的口气?。”萧兰纯不?以?为然笑了笑,又看向顾贵妃:“要?我说,只有虞儿姐姐这样的明艳绝色,才称得上第一美人。”
    顾贵妃被她这句话捧得心下熨帖,面上也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短暂忘却陆知晚给她带来的不?愉快,与萧兰纯聊了起来。
    丝竹靡靡,歌舞翩翩,桂花酒香正?浓。
    如此佳节良夜,上座的陆知晚却是心不?在焉。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也不?例外,有些想家。
    想念现代的父母亲人和朋友,不?知道隔着一个世界,没有她的第一个中秋,他们会如何度过?。
    可?这种无力回天的事,越想越惆怅。
    在心底叹了口气?,陆知晚饮了一杯桂花酒,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想些别的。
    然后她就想到了原著剧情——
    「这个时?候秋闱应该已经结束了,顾容予快要?回京城了吧?」
    这道心声在一众丝竹管弦里显得格外突兀。
    正?在接受朝臣敬酒的萧景廷黑眸眯起,吓得那敬酒的朝臣心里一个咯噔,陛下怎么?突然变了脸色,难道自己方才说错什么?话了?
    这份惴惴不?安直到皇帝叫他坐下,也并无好转半分。
    陆知晚也全然不?知自己一个心声,会导致一个倒霉蛋朝臣今夜无眠,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原著时?间线里。
    按照书中所写,顾容予回京不?久,便会再次邂逅女?主萧宁宁。若说在金陵的相遇仅仅是留下个美好印象,那在京城发生的种种,便是他对萧宁宁情根深种的开端——
    得想个办法阻止顾容予爱上萧宁宁才是。
    只要?他不?爱上萧宁宁,也就没有后面一次又一次替男女?主送助攻,包括不?限于替男主解围、替萧宁宁解毒、看在萧宁宁的面上打开城门、为萧宁宁去救男主、为萧宁宁眼瞎……真是好惨一工具人男二。
    陆知晚再次在心里恨恨怜爱了一波:「恋爱脑不?可?取,顾美人你值得被好好爱啊。」
    “陆知晚。”
    低沉的嗓音猝不?及防在身旁响起,陆知晚怔了下,转脸便对上一张阴沉沉的俊脸。
    「这男人又怎么?了?脸黑得像我欠了他八百万。」
    “臣妾在呢,陛下有何吩咐?”她弯起眼眸,笑得一脸甜美。
    “你……”
    说出一个你后,萧景廷薄唇抿了抿,盯着这张故作乖巧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不?许这样笑。”
    陆知晚:“???”
    「你管天管地,现在还管我怎么?笑?」
    不?等她开口,又听玄袍男人沉着脸道:“过?来,给朕添酒夹菜。”
    话音落下,原本站在桌边伺候的小太监放下筷子,默默退后。
    陆知晚也不?知这男人又是发哪门子的疯,但看他一脸不?好惹的冷淡表情,也不?敢多问?,连忙上前伺候这位祖宗。
    大概是抱着“他不?好过?,她也不?能好过?”的报复心理,他自个儿狂喝酒就算了,还叫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的她脑袋晕晕乎乎,宴会什么?时?候结束都不?清楚。
    还是等她躺在养心殿寝宫的大床上,在夏禾的服侍下喝了一碗醒酒汤,脑子才清醒一些。
    待沐浴过?后,已是深夜。
    陆知晚静静躺在床上,边打起精神等着萧景廷沐浴完回来,边继续想着原著——原著的悲惨结局能叫她脑子保持一定的清醒。
    「豫章王一直有野心,男主的出现是起了个激发他野心的催化剂作用。所以?无论有没有男主,豫章王这个雷,尽快铲除比较保险。」
    「女?主是豫章王的亲生女?儿,想要?和她搞好关系,八成是行?不?通了。」
    「至于男主,他的主线就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顺便收获一批美人……他想当权臣,萧景廷能容得下他吗?」
    连着和萧景廷上了几?天早朝,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去看一干朝臣,平心而论,自己若是皇帝,也不?愿意自己的手下臣工权势强盛到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何况原著男主是个心怀壮志的龙傲天人物,按照原著引力的无耻程度,就算真的将他招安,让他入朝为臣,陆知晚怕是夜里都无法彻底安睡。
    「原著引力这样护着男女?主,看来和他们和解这条路,大概是行?不?通。」
    「不?过?顾容予是个可?用的人才,得试着拉到我方阵营才是。」
    萧景廷沐浴归来,才将迈进寝殿,便听到这句模糊的心声。
    具体说的什么?没听清,“顾容予”三个字,却是不?会错。
    宴会都结束这么?久,还灌了那么?多酒,这女?人竟然还想着顾容予?
    狭眸暗了暗,萧景廷在屏风后静站了好一阵,才提步朝那张宽大的龙床走去。
    听到缓缓传来的沉稳脚步声,陆知晚眼睫轻颤两下,扭头朝外看去。
    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一大半的烛光,背着光,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直直投来的凌厉目光。
    「他怎么?了,今晚的心情好像一直很糟?难道是中秋节,他也想念亲人了?」
    陆知晚心下疑惑,红唇翕动两下:“陛……”
    “住嘴。”
    “……”
    「行?吧,看来心情的确很不?好。」
    她悻悻地闭上嘴,顺便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
    萧景廷一言不?发地上了床,又抬手放下金钩。
    层层叠叠的厚重幔帐随之落下,将外头的烛光遮住,只余一床的昏暗。
    漆黑的静谧中,陆知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注意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这座不?知道为什么?爆发的活火山突然将怒火波及自己。
    「要?问?一问?他么??可?他看样子好像不?是很想说话。」
    「算了,那就让他自己静一静好了。我刚才想到哪里来着,哦对,等顾容予回了京城……」
    念头才起,腰间忽的被一只大掌掐住,往外拉去。
    她惊呼出声,下一刻,脑袋就被摁进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里。
    摁得很紧很紧,好像要?把?她活活闷死在胸口一样。
    「救命,快要?喘不?过?气?了!」
    陆知晚试图伸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可?男人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挣脱不?了,只能从那结实的胸肌间努力汲取稀薄的空气?。
    良久,她一张脸都涨得通红,眼冒金星仿佛随时?能见?到太奶,那牢牢摁着她后脑勺的手掌才将松开。
    “呼…呼……”陆知晚大口大口喘着气?,嗓子都有些发干:“陛、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帐中静谧两息,才响起男人冷冷的声音:“你吵到朕了。”
    陆知晚:“???”
    「他在说什么?屁话?打从他沐浴回来到现在,我就说了一个陛字,之后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他说我吵?」
    「有病,绝对有病。他这是来大姨夫了,故意挑刺是吧。」
    她心里一阵无语,甚至想说“你要?觉得吵,老娘现在就回丽风殿睡,不?伺候了拜拜嘞你”,不?过?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是,真要?说出来还是不?敢。
    两个深呼吸后,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幽怨:“那臣妾要?如何做,才不?会吵到陛下呢?”
    「狗男人要?是叫我别呼吸,我真的要?跳起来和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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