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嫂子!”唐小虹接通电话,扬起高八度的声音喜悦地打着招呼。</p>
    “你哪位?”张萍萍一见来电,心里一阵莫名兴奋。思富终于给自己打电话了,自己再也不用憋着一口气,有家不能回。</p>
    要知道,自己这两年一人在外多担心家里啊,要不是从母亲口里知道家里的情况,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还好,啸天没辍学。</p>
    自己原本就打算多挣点钱回家,两人再商商量量做点事,一举还完欠账,再红红火火过日子,怎么也比这种牵肠挂肚的日子强。</p>
    可,为什么不是思富的声音?难道思富也发生了状况?不过,听这喜悦的声音,不像出了什么事。这人是谁?张萍萍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千百个想法。</p>
    “嫂子,我是吴兄的兄弟唐小虹。你不认识我,我跟吴兄也没认识多久。”唐小虹扯着大嗓门快言快语地说道,“今天晚上,我在你家吃夜饭。吴兄煮的面条,还有萝卜泡菜。我们面条下酒,很有特色。”</p>
    吴思富看着眉飞色舞的唐小虹,仿佛他与萍萍认识了千百年、熟得不能再熟似的。刚才还阴郁沉闷的心情,随着唐小虹喜悦的声音也跟着欢喜起来。</p>
    萍萍肯接电话,说明她还念着这个家,自己应该早打这个电话的。只要她回来,有什么坎过不去?只要她回来,自己便向她认错,给她赔礼道歉。吴思富在心里想道。</p>
    这个唐小虹,像喜乐神一般,热情爽朗,轻易便将自己一直不敢打的电话打了,还讲得那么顺溜、那么欢畅。自己何不就坡下驴,顺势叫萍萍回来?</p>
    “他就只会做面条,别的菜也拿不出手。”张萍萍淡淡地说。</p>
    “这么说,嫂子的菜做得更好吃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时你来主厨,我和吴兄负责品鉴?”唐小虹轻巧地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敏感问题上。</p>
    吴思富紧张地盯着唐小虹手里的手机,生怕萍萍在那边沉默着不说话,或者直接说不回来。自己在唐小虹面前,不仅颜面扫地,估计连生活的勇气都会消失殆尽。</p>
    “我很快就回来。”张萍萍迟疑了一会儿,依然淡淡地说道。</p>
    唐小虹用手捅了捅吴思富,又对着电话努了努嘴,哈哈一笑,说道:“看来我很快就有口福了!咱们说定啊,你回来一定要让我品鉴你的手艺,我可是吃货一个。”唐小虹喜形于色,又说道,“吴兄在我旁边,他想跟你说话,都抢几次电话了。我让他跟你说,你等着啊。”</p>
    吴思富再也躲不过了,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电话,借酒壮胆,学着唐小虹轻松快活的样子,说道:“萍萍,你买好车票没?”</p>
    张萍萍一听到吴思富声音,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两年了都不给自己打电话。即使自己换了电话号码,难道就不知道去母亲那里要吗?</p>
    “还没买。”张萍萍哽咽着声音说道。</p>
    “你准备买哪天的?我在网上给你订。”吴思富急切地说道。仿佛张萍萍早已跟他约好要回来似的。</p>
    “现在正赶货,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张萍萍顿了顿,又问道,“啸天学习怎么样?”</p>
    “啸天啊?这小子!前段时间跟我说不想读书了,闹着要出去打工。还没成年,打什么工啊!他以为外面遍地是黄金,只管出去捡。哪能由着他。我骂了他一顿,他又乖乖回学校了。”</p>
    “他想出来打工?肯定不行。现在学习成绩怎么样?”张萍萍急切地问道。</p>
    “上个月,杨老师叫我去学校,说啸天成绩直线下滑,月考成绩很不理想。杨老师说,家长要给孩子营造温暖良好的家庭氛围,多给孩子加油打气,不要增加孩子的思想负担。”吴思富絮絮叨叨地说道。</p>
    “啸天成绩下滑了?会不会影响明年考大学啊?”张萍萍听到儿子成绩下滑,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只要儿子成绩好,能够考上大学走出竹村、走出大山,自己吃多少苦、受多少憋屈都无所谓。</p>
    “小伙子基础扎实,脑瓜子灵活,像我,没问题的。你放心。”吴思富轻松愉快地回道。</p>
    “好。我尽快回来,可不能耽搁啸天的学业。”张萍萍真切地说道。</p>
    “你回来,啸天肯定高兴。这个月,我给了他500元生活费。小伙子长身体,得吃好点儿。下个月,我再多给点儿。”吴思富心情大好地说。</p>
    吴思富讲起电话来,才知道心里有很多话要跟妻子说。之前阴郁沉闷的心情仿佛跑到了九霄云外,心里鼓涨着兴奋和激动。</p>
    张萍萍听了吴思富的话,稍微放宽了心。顿了顿,又说:“我去跟我堂妹说,我这两天就回去。我叫她把工资结给我。”</p>
    “你在你堂妹的制衣厂?”吴思富问道。</p>
    讲了这么久电话,吴思富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没问张萍萍在哪里打工,打什么工。</p>
    以前,吴思富听萍萍说过,她堂妹在外面打工,嫁给一个香港人。看港人在广东开了间制衣厂,专做童装,规模不小。没想到萍萍去投奔她堂妹了。不过,投奔堂妹甚好,安全、放心。</p>
    “是啊。我不来我堂妹的工厂,去哪里找工作?一把年纪了,很多工厂都不要。”张萍萍赌气似地说道。</p>
    “你明天就去跟堂妹说你要回来,看她怎么说。如果现在厂里确实赶货,你就先帮着赶一赶。不着急,家里有我,啸天好好的,没事。”吴思富劝道。</p>
    “好。我明天找堂妹商量了再说。”张萍萍顺从地应道。</p>
    吴思富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又想着萍萍很快就回来了,便没再在电话里啰嗦,叮嘱了萍萍一番后,便收线挂了电话。</p>
    讲完电话,他才想起屋里的另一个——唐小虹。环顾屋子,唐小虹人呢?自己讲电话太投入,竟然忘记家里还有客人。</p>
    吴思富来到屋外,见唐小虹正站在地坝边抽烟。他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唐书记,你怎么到外面了?大冬天的,外面冷,快进屋来。”</p>
    吴思富现在已在心里将唐小虹当成了知心朋友。要不是他,自己肯定没勇气打出这个电话,与萍萍的关系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何时。现在电话已打,萍萍很快就要回来,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和兴奋。</p>
    “见你跟嫂子聊天那么投入,脸上幸福的笑容太暧昧,我看不下去,只得出来吹吹凉风啰!”唐小虹揶揄地说道。</p>
    “进来,进来。我来烧火,咱们边烤火边说话。”吴思富没有接唐小虹的话,直接叫他进来烤火。</p>
    “不烤火了,我回村上了。你给我做个火把。”唐小虹说道。</p>
    “黑灯瞎火地回去,危险。在我家将就一晚吧。”吴思富挽留道。</p>
    唐小虹坚持要走。吴思富见无法留住唐小虹,只得将干竹子敲破,放在灶堂里点燃了递给唐小虹。</p>
    唐小虹见吴思富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今天晚上的这一趟走访,看来是取得了划时代的伟大成就。君子有成人之美,自己无意中又做了一件好事。夸奖一下自己吧。唐小虹兴奋地想到。</p>
    唐小虹吹着口哨,步履轻快地往村办公室走去。</p>
    送走唐小虹,吴思富高兴得笑出了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站在堂屋中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还没去喂猪食。</p>
    他忙点燃柴火,将中午闷在铁罐子里的红苕续了水,又取出一瓢苞谷面、米糠搅拌在铁罐子里,煮熟后才提着猪食去喂猪。</p>
    现在农村很少有人喂猪,特别是熟食喂养的更少。城效附近开了很多养殖场,三四个月出栏,城里乡下的肉摊一年四季有肉卖,村民们买肉又方便又经济。所以,村民们很少自己喂猪了。</p>
    吴思富想到自家无副业,闲着时喂两头猪,不仅自己吃着放心,从经济角度考虑,比直接卖粮食划算多了。如今圈里的两头肥猪长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过年留半头,其余的都卖了,还能给儿子留足明年的学费、生活费。</p>
    萍萍很快就回来,一家人又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有什么困难过不去呢?</p>
    一想到萍萍很快回来,吴思富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激动;浑身像充满了能量一般,有使不完的劲儿。</p>
    他甚至豪气地想,20余万的债算什么,只要萍萍、啸天在自己身边,我一定能将那些债还完。我就不相信,我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还不了?尽管他心里根本就没还债的好办法、好路子,但心里就有着这么一股奇怪的自信的念头。</p>
    第二天,吴思富早早起床,将家里收拾妥当后,又准备到山林里砍竹子。吴三叔却衔着烟杆找他来了。</p>
    “三叔,这么早?”吴思富轻快地问道。</p>
    “思富,二队的汤老头去世了。他外侄刚才打电话,说要请一班锣鼓去给他舅舅送葬。你爹走了,我们这一班没吹唢呐的人。我看,你来接替他吹。也可挣些钱回来。”吴三叔对吴思富说道。</p>
    “三叔,我没吹过唢呐。”吴思富忧虑地说道。</p>
    “乐器嘛,一通百通。唢呐也不难。你会吹笛子,应该就会吹唢呐。要不,我们今天将锣鼓队的几人叫来练习练习?”吴三叔向吴思富征求意见。</p>
    吴思富想想自己手上无重要活要干,便爽快地应道:“好,叫他们来,我试试看。”吴思富心想,如果能将父亲的唢呐手艺学好,跟着三叔赶红白喜事场子,亦能挣钱,何乐而不为?</p>
    吴三叔笑着说:“行!我马上通知他们。”</p>
    不一会儿,吴三叔就将大锣潘少祥、包锣潘富贵、钹手冯强、另一唢呐手吴大爷等一班人招到自家院子里,准备开始练习吹奏。</p>
    吴三叔是鼓手,是锣鼓班的领头人。吴大爷是吴思富爷爷的堂兄、吴三叔的堂叔。年纪比吴三叔大不了多少,但辈份高。</p>
    一众人按照以往惯例,先练习一阵锣鼓,再开始练习吹奏唢呐。</p>
    鼓手是锣鼓班之首。鼓手率先起调,又叫引子,大锣、包锣、钹再根据鼓手所定的调子进行敲击。</p>
    进入新世纪,婚事新办,喜事一般不再请锣鼓、唢呐。只有丧事,川东各地还保留着锣鼓、唢呐送葬的习俗。</p>
    有的人家,如者亲戚多,且亲戚经济宽裕,会同时请好几班锣鼓、唢呐。有的锣鼓班与时俱进,增添了电子琴、音箱等设备,吹奏时有电子琴伴奏,有音箱辅助,音乐效果往往更好。</p>
    吴思富将父亲的唢呐拿在手里,仔细地瞧了瞧,又想起父亲生前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p>
    果然如吴三叔所说,乐器之间,互通有无。他请教了吴大爷吹奏唢呐的技巧后,便摸索着吹奏起来。</p>
    练习了一会儿,吴思富已基本掌握唢呐的吹奏技巧。只是与吴大爷合奏的时候,两人的节奏不一致。再有,吴思富会吹的曲子,吴大爷不会;吴大爷会吹的,吴思富又不会。吴思富不由在心里暗暗着急。</p>
    农村艺人,敲锣打鼓吹唢呐无正规训练,亦无乐谱参照,完全凭自己乐感跟随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自学成才,演奏出来往往八九不离十。</p>
    吴三叔指挥着吴思富和吴大爷又练习了一会儿,眼看中午时分快到了,大家便各自散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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