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吩咐身边京城紧急驰援的两位供奉在院中守候,然后轻轻叩响李惊澜的房门。

    “师兄,这么晚了找我有事?”李惊澜拉开房门前,已经感知到是太子驾到。

    “进屋再说吧!”太子温和的一笑。

    屋内只有一盏油灯,但对于李惊澜和太子这等习武之人来说,已经足够明亮。宫中来人也曾准备在附近的州府调集一些物资,让这临时停留的小镇变得条件更好一些,但太子觉得不必劳民伤财,所以,两个人的屋子基本差不多。

    分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柳木方桌前,李惊澜抬头望着师兄。

    “有急事?”

    “惊澜,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呃,师兄如何得知的?”

    “老师说见微知著嘛!”

    “师兄,我……”

    “没事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要紧!”

    李惊澜缓缓的转过头,拿起灯挑,将油灯拨的更亮一些。

    “师兄,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但我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给我答案!”

    “惊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师不仅教过你,也同样教过我;但这并不是我一定要给你解释的理由。”太子正襟而坐。

    “也许侯爷给你出了一道题,可同样老师也给我出了一道题,题不同而理同,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凑巧,我们师兄弟二人几乎同时落笔,很显然,在这道题上你比我更加坚决,不过单纯从题面上看,师兄可能做得更好,因时,因势导利,在没有把自己的牌打完之前,就大局已定,更难得的是这种无形的威慑力,对下一步的引而不发或更为主动的争取,具有想象不到大好处。不仅迎合了父皇一直对‘侠以武犯禁’的隐忧,而且在大势之下,能更自如的收放。”

    李惊澜放下灯挑,认真的看着师兄儒雅方正的侧脸。

    “为万世开太平,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老师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同样你也看到了;所以老师去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在走之前,老师给我出了三道题,书院是第一道,这是第二道,如果这道题做不好,其实就没有第三道了。可既然说‘有事弟子服其劳’那么就没有让老师独自扛着的道理,所以无论那一件,还是这一件,你都做的比师兄好,无论前后,你都能毫不犹豫的依照本心去做,顺心意,不逾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到做到了,这一点师兄不如你;可做师兄的哪能受得了这个不是?”

    李惊澜习惯的翻个白眼:“所以?就拿苏幕遮那傻货来恶心我?”

    太子哭笑不得:“扯到那里去了!我是说,如果那天我站在城头,挡在你的身前,护住你的一时,可就护不住你的一世,这个才是老师的考较所在,如果这道题答错了,即便有老师给我留下书院这条后路,又怎么护的周全?”

    “那我周安世欠侯爷的,欠小师弟的,又那什么去还?我又怎么能对得起老师的谆谆教诲?”

    “师兄,这不是你想说的吧?”

    “不,这就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王叔陨落,东海借剑,这笔因果有一天终归有人要讨回来的,既然我周安世接了这笔福运,就不会逃避这笔欠债,这个不需要师弟你来还,如果你跟师兄争这个,那就别怪师兄不讲情面了!”太自私死盯住李惊澜的脸,说道。

    师兄弟二人,斗鸡一样对视了半天,还是李惊澜先败下阵来。

    他市井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凶巴巴的站到太子面前:“两年,你帮我照顾小蝉两年,成不成?”

    太子欲言又止,半天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你想好了?”话音未落,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差点就喷了出来,天道反噬。

    周安世硬生生把一口血又咽了下去,平静的看着小师弟。李惊澜之所以低头思索,其实并未领会师兄的提示,只是觉得此去前途未卜,而易小蝉又要扶灵归京,实在是没法子,易府又无子嗣,易行空一去,除了龙虎山也就只有托付给太子了。

    “再就是,帮我把小环和小和尚接出来!”

    太子见他已然决定,只好答应。

    “天下已定蜀未定,天下未乱蜀先乱”蜀诏之地,多山,多溪,多蛮夷。自古险恶,就连当年雄才伟略的武帝平蜀之战都是一而再,再而三,三战方定。更不用说,之后的剿抚,更是令人头疼。开国初年,几任上官,灰头灰脸都算好的,不得善终的就占了一半。当今即位之后,又是多次叛乱,本来最合适的剿抚人选就是出名阴狠的李云道,可偏偏经历了长安之乱之后,京城离不开死胖子的坐镇,不得已把李云道的副手丁若亭派了过去,恰逢当时蜀地遭逢百年不遇的地龙翻身,大灾之后,乱民纷纷揭竿而起,乱局动荡,挟裹难民,处处烽火,路路烟尘,蜀地各处乱象愈演愈烈,就连当初被秦军铁骑吓破了胆的深山诸蛮也开始蠢蠢欲动。

    丁若亭初到蜀地,稳坐南诏不动,就地募兵,以从京师带过来的黑衣卫为班底,打造了一队五百人的山地军,立旗“显锋营”,成军之后,分为五个百人队,悄然渗入这蛮瘴之地,显锋营就像一把犀利的杀猪刀,以无厚入有间,来去如风,以战养战,不到半年的时间,蜀地硝烟四起的乱象就像闯了栏的羊群被一群一簇的赶回了羊圈一样,又恢复成温顺的绵羊。只是南诏官府却头痛了,显锋营各个百人队打着剿匪的名义,根本不受官府节制,逢山开山,遇到抵抗就就地屠寨。

    或者像赶羊一样把乱民驱赶到一处,接着又利用本地士卒打入内部,制造分歧混乱,造成乱民内讧,下毒,刺杀,围杀,对待乱民中的头头脑脑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每每杀一阵,就会放松一阵,让那些“有思想,有抱负”的出头鸟跳出来,然后继续杀,一直杀到都剩下一群温顺的羔羊,这才停手。

    大大小小的三十六山,八十一寨,像被篦子梳理过一样,无一漏网。

    而派出显锋营之后的丁若亭只是每天召集南诏官员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一般。直到京城那边带了圣旨的信任官员抵达城门口,丁若亭才翻脸拿人,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一干人等瞬间就被扒了官袍,去了顶戴,一刻不停的拉到城头。城内府中都被抄家,挖地三尺。

    丁若亭让人敲锣打鼓的把附近九乡十八寨的山民都喊了过来,当面诵读罪状,读一张,扔一张,城头掉一颗人头,三十一颗人头掉落之后,丁若亭将抄出来的十车金银在城外分发,在场的三千多山民,无不跪地喜泣,回乡之后,自然满山介的宣传。

    一刚一柔,蜀地大定。

    十万荒山之中有无数座星罗棋布的苗寨,那些与外界有所牵连的苗族被官史称之为熟苗,从不现世的则称之为生苗,但是无论生苗还是熟苗,对“丁阎王”和“显锋营”这两个称呼都噤若寒蝉。如今汉人入蜀,除非实在是有杀妻灭子之仇恨,大多蜀人蛮夷都是敬若上宾。

    以至于如今汉人入蜀,除非实在是有杀妻灭子之仇恨,大多蜀人蛮夷都是敬若上宾。

    李惊澜望着蜀山清秀,风景旖旎,一道道梯田如螺蛳壳般顺着山势向上回转,蔓延,山脚下柔美的河流如一条条绸带飘过,挺拔的绿树成荫,一座座苗寨,如同点缀在蜀山头上的小花,一栋栋吊脚楼堆积簇拥,又与塞外、江南不同风情各异。

    李惊澜初到蜀地,看罢风景,寻了一处荫凉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读了起来。

    片刻之后,双手一搓,手中纸张化为飞灰。

    春色渐近,心湖不静!一路风尘,不觉已是少年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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