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远远瞥到独孤慕语正往外走来,赶忙将头趴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独孤慕语踏出府外时眼角略过跪在地上的李管家,当年在府里他可是神气得很,没少给她穿小鞋。如今既然他送上了门来,来而不往非礼也,独孤慕语轻蔑地启唇:“思召,将这个狗奴才的眼,剜了!”

    李管家应声爬到她的脚下,连连磕头道:“我只是一个下贱的奴才,王妃您大人有大量,求王妃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本王妃素喜剜人眼睛,且,胸襟狭窄。”独孤慕语冷冷地启唇,抬脚踢开了脚边的阻碍,踏入了轿内。李管家追在她身后连连哭喊,好不可怜的模样。

    她掀开了轿帘的一角,露出嫣红的唇:“思召,那便,留他一只眼,让他好好地看着日后的光景。”

    冰冷的声音砸下,李管家已倒在地上哭喊连连,脸上一道长长的剑痕穿过眼睛蜿蜒到额头,往外渗着鲜红的血。云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心中发怵地看着思召的身影暗道:这女人,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独孤慕语的车马走远了府里的小厮才敢把李管家扶起来,正巧那医者来了,便一道给他和司宇宗医治包扎。

    遣走了众人后李管家捂着刺痛不已的眼跪到地上上:“老爷,这穆亲王妃欺人太甚。”

    司宇宗怒喝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管家,你明知她是王妃,为何不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李管家低声道:“老爷,奴才只是觉得,她像...”

    “住嘴!”司宇宗喝住了李管家,眼神狠厉地道:“李管家,不想死就管好你的嘴。”

    司慕语这个祸害心思之狠毒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今天她敢登堂入室来寻衅,明日就不定敢做出什么。脖子上的掐痕还泛着隐隐的刺痛,司宇宗脑中浮起方才那种几近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眼底的恨意愈浓。

    门外候着一个小厮道:“老爷,康王来了。”司宇宗呵斥道:“蠢货,老夫抱病在身,不便见客,去回了康王。”

    那小厮为难地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康王,康王自顾地推开了门朗声道:“不请自来,还请司大人海涵。”

    司宇宗急忙作揖道:“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康王惊讶地看着司宇宗脸上那道红痕:“这?”司宇宗慌忙别开脸道:“臣不小心跌到的。”

    康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坐到案前,低声道:“司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臣不知王爷所指何事?”

    康王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司大人你也是明白人,许多事,看破不宜说破。”司宇宗眼底滑过几不可察的狡黠,屏退了屋内的人,引着康王去书房。

    回到王府后独孤慕语依旧闷闷不乐的,即便她出了心头的恶气,但许多东西,失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思召忽然启唇道:“小姐,今日是否做得绝了,我担心司宇宗会狗急跳墙。”

    经过了昨夜的事她已想明白了,司宇宗和她,只能有一个活着,只有对方还活着便不死不休。她沉默了半响后答道:“禽兽永远都是禽兽,即便今日我不去,司宇宗也憋了一肚子坏水等着我。”

    她懒懒地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千雪。”昨日她伤得这样重,不知今日如何了。

    她和思召踏入千雪住的小厢房时守着千雪的奴婢赶忙欠了欠身,千雪也已经醒来,正呆呆地望着窗外,此时见到了她便也挣扎着要起身。她上前拦住了千雪的动作,眉头轻蹙道:“伤得这样重,躺着罢,莫再动了。”

    那个小婢子正想要拿过一旁的软枕垫在千雪的腰际,好撑着她半坐起来。她摆手道:“不必了,千雪伤在腹部,未好全前不可坐着,更不能起身,记住了?”

    那小婢子欠了欠身子道:“记住了。”

    她点点头:“下去吧!”回过头时千雪正看着她,眼里蓄着滚烫的泪水,苍白的双唇蠕动着,半响后憋出两个字:“王妃!”

    她微微颔首,掖了掖被角,千雪拦住了她的手低泣道:“王妃是主子,怎能来奴婢这,更不能劳烦王妃操劳了。”

    思召看着榻上的小人儿,本就孱弱,此时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心疼道:“你只管好好歇着,旁的都不要多想了。”

    千雪低声抽泣着,她关切地问道:“可是伤口又疼了?”千雪低泣着摇摇头,她早几已没了双亲,便被王爷带回了府里。吃住都与府内的姐妹们一起,虽互相也有个伴,但是她已许久未感受过被人关心的感觉。

    千雪泪涕涟涟地看着独孤慕语,思召不禁打趣她道:“这么小一点人,怎么有这么多的泪。”

    千雪这才破涕为笑,思召便道:“你歇着罢!”便和独孤慕语一道走出去了,又在门外叮嘱了几番那个小婢。

    独孤慕语却发现立在门外的这小婢不是方才来时的那个,不免问道,这时那小婢答道:“回王妃,玉儿姐姐去熬药了,奴婢替她一会。”

    独孤慕语点点头,心头闷的慌,便独自一人走去小花园里。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开,夏花入泥,秋花烂漫。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大片的红紫薇独占满园秋色。都说花无百日红,它偏生开于夏秋少花之季,有“百日红”之称。独孤慕语踮起脚尖掐了一簇开得正艳的紫薇花,绕在指尖细细思量。

    魏文琰望着花丛中那抹妃色的身影,安静地仿佛下一刻便会于那烂漫的紫薇融为一体。轻声唤道:“慕语!”

    花丛中那抹身影闻声回过了头来,一阵秋风拂过,落了满地的红紫薇,伊人轻笑。他踏步上前,拾起她发间的红紫薇,不着痕迹地收入手中。“可都办妥了?”他低沉的声音随着清凉的秋风送入耳畔。

    她点点头:“嗯!但是我刮花了司宇宗的脸,我很生气!”她平淡地说着,双眸不动不动地看着他。

    “嗯!”他闷哼了一声,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独孤慕语敛下眸不敢再看他的眼。她既然做了便不会后悔,只是她怕会连累了他,他身居高位,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他从云端跌落。

    “无妨,只要能让夫人一解怒气,便是摘了他的头颅踢着玩又何妨!”他低沉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微凉的手轻轻婆娑着。

    她抬起头仰望着他:“只是,司宇宗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时她清楚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轻笑:“那又如何,旁的人本王管不着,本王只愿你舒心。”

    “皇后有喜了。”她没首没尾地说出这一句话。

    “知道。”他利落地答了这两字,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她:“慕语,我们也要个孩子?”他在询问她的意见。

    “文琰,到现在你都未与我说过那个没了的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委屈的意味,软软糯糯的。听得他心头都酥了,他愣了半响后启唇道:“不说是怕你会多想,那些时日...”她性子那么倔强,若是她知道真相,定会与舞莲那个妖婆起冲突,他没有把握,能让她全身而退。

    “你中了蛊!”他定定地看着她答道。

    “后来蛊虫虽除,但是毒素已侵入腹中的孩子。”他的声音比这萧瑟的秋风还要苍凉,听得她头皮发麻,身子微微地发颤。难怪,难怪舞莲那日说欠了她一命。

    魏文琰将她拥入怀中:“怪我,都怪我,怪我把舞莲带回来。怪我去了蜀地,没有好好地护着你,才有了这后来的种种。”

    她无端吃的苦头,无端没了的记忆,以及那无缘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装作没有发生一样,从不与他提及。如今她便是再铁石心肠,也无法装作毫不在乎。她的胸口涌起一股熊熊的怒火,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眼睛发红地瞪着他道:“我恨死你了!”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他就是怕她会这样,才不说。他知道她总会问起的,可是如今见她气极了的模样,发狠着说恨他,他心里还是一阵阵地揪着疼。

    她不管不顾地挣开他的束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转身便要走。“慕语!”他拉住她的手,语气轻柔无比。

    “你早料到我会生气,所以你还是不告诉我。我若不问,你便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字一句都砸到他的心上。

    “慕语!”他语气愈发地轻柔,手上的力气依然半分不减。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红了眼,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她努力地压制着心头涌动的火气,眼底泛过一股酸涩的感觉:“我们是夫妻,你不该,不该瞒着我。”

    她的长睫上挂着一滴冰凉的泪,一颤便落到他的手上,凉透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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